慶貞五年,四月初,河岸邊的柳枝剛剛抽芽,長出了嫩綠的新葉來,一艘艘畫舫在江麵上漂泊著,裏麵傳來悅人的絲竹弦樂之聲,不絕於耳。


    畫舫裏三五個男人吃酒聊天,美女圍群,縱/情聲樂。


    不同於艙裏的豪華以及奢靡的場景,在這艘畫舫的最底部,一間小黑屋裏,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充滿了肮髒與惡心。


    裏麵昏睡著一個女子,隨著門被打開,一道強光從縫隙中投了出來,趴伏在地上的女子終於有所動靜。


    微微睜開了眼眸,刺眼的光芒讓她睜不開眼睛,白素的手上皆是汙濁,擋住了刺眼的光芒。


    門被打開,一個小廝打扮的男人推開門,用腳嫌棄的推了推腳邊的人,“起來了,就給我幹活去!”


    伍曌半眯著眼睛,仰著脖子看著上麵的人,臉上盡是白色的汙泥,此刻的她任誰都瞧不出是當初畫像上的絕色美女。


    嘶啞的聲音像是被磨砂紙磨過一樣,一把揪住小廝的褲腿,發狠的說道,“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裏!”


    “唉!我說你這死女人居然還敢提逃跑的事情!”小廝用力的一腳踢開伍曌的身子,將她踢出去老遠,撞到身後的木板,發出沉悶的聲音來。


    被關進小黑屋之後,每一天晚上伍曌的身上都會多出幾道傷痕來,都是被這些人給打出來,此刻身子還僵硬著,哪裏還感覺到痛意的存在,心裏隻恨不得將他們全都給殺了。


    “還敢朝我瞪眼珠子!等著,我非得好好教訓你一頓!”小廝指著伍曌的眼睛,生氣的往外走去。


    而此刻的伍曌渾然沒有了力氣,癱軟的閉上了眼睛,迴想起這五年的不堪,眼角不覺溢出了苦澀的淚水。


    五年前,楊子清在即將要被斬首前,她被人給迷暈了,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跟沈陽成兩個人已經被運送到黑市上成為了最低等的奴隸。


    後來又輾轉被一個陌生的男子給買走了,陽陽不知道去哪裏了,而她則是被留在這青/樓裏,被作為最低等的丫鬟。


    千方百計的想要逃跑,憑她的本事,不可能會不成功,隻是在每一次逃跑後,她又被逼了迴來。


    他們居然拿陽陽威脅她,說自己若是敢萌生逃跑或者是反抗的念頭,陽陽的命就不保了。


    本來以為這一次出逃的計劃一定會成功的,不料卻還是敗了,而且還是敗在那個人的身上。


    伍曌怎麽都不會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居然親手將自己重新送迴了這地獄的牢籠裏。


    想起他熟悉的臉龐,望著自己陌生的眼神,伍曌就覺得這一切都還是個夢,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夢見自己穿越了,夢見自己遇到了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男人,又夢到了這個男人把她給送進了地獄裏。


    一切猶如戲劇性的劇情,除了是個夢境,還能是個什麽。


    精心計劃了三個月的時間,最佳的逃脫機會,卻被他輕易的捉住,至今她的耳畔間還迴響著男人冰冷如斯的話語,“區區一個賤婢,也敢想著逃跑,來人,幫我捉住她,送迴去。”


    ——


    冷水忽地倒在身上,伍曌凍的身子瑟瑟發抖,意識不清的,隻覺得眼前的光特別的刺眼,手被緊緊的捆縛在身後,耳邊模糊不清的響著男人的談話。


    向伍曌潑水的小廝李勤見伍曌還不醒過來,一時沒了主,便附耳到旁邊的男人身邊,“她還不醒,這可、可怎麽辦?”


    王安瞪了他一眼,食指戳著李勤的腦袋,“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李勤戰戰兢兢的點頭,“是是是!”


    “不就是死個人麽,哪裏不會死人,到時候這丫頭要是死了,就說她是突然暴斃身亡,知道嗎?”王安用腳踢了踢伍曌的身子,然後扭頭對李勤說道。


    “知道了。”李勤看了眼奄奄一息的伍曌,為難的望著王安,“那現在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找人來給她換上其他的衣服,該讓她去哪裏去哪裏!”王安理所當然的說道,恨鐵不成鋼的瞧著李勤的腦袋,“喲喲喲,瞧瞧你這榆木腦袋,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才好,蠢貨!”


    李勤受著王安的打,連連點頭。


    王安一走,李勤立馬找來與伍曌一起幹活的幾個婢女,揮手嗬斥道,“你們幾個,把她給我抬進房間裏,換一身幹淨的衣裳,若是醒了,就讓她趕緊幹活,若是死了,就把她丟下這河裏,喂魚也當作是做好事了!”


    “是。”幾個婢女瞧了眼伍曌,七手八腳的抬著伍曌迴了廂房裏。


    ——


    半夜,伍曌痛的醒了過來,一動旁邊的幾個婢女紛紛都圍了過來,“伍兒,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水,我想喝水。”伍曌半睜著眼睛,看到頭頂幾個擔憂自己的女人,嘴角微微勾起了淡笑來,還好,這個時代裏不盡然是冷漠。


    “你都被打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笑!”婢女春盈將伍曌扶著坐起來,接過另一個婢女手中的茶碗給伍曌喂水喝。


    被關進小黑屋裏的日子,度日如年,壓根就不知道是幾天,隻是那幫人一直沒有給水她喝,也不給飯吃,伍曌這一喝便是喝了三碗水。


    “伍兒,你肚子餓不餓,我這裏還有中午留下來的饅頭呢!”另外一個婢女秋兒說道。


    伍曌心想,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能遇到這一幫女子簡直是她的幸運。


    在她們這些人中,除去春盈跟伍曌的年紀相仿,其他的都比伍曌小個五六歲,伍曌是年紀最大的,也是她們之間見識最廣博的,這些婢女都很崇拜她。


    尤其是春盈,是對她最好的,以前她每次做錯事情被關進柴房的時候,都是春盈冒著危險偷偷送吃的給她。


    “有你們真好。”


    第二日清晨,天色還未亮,有些人就要起床幹農活,而有些人還仍舊處於醉生夢死中。


    伍曌想要起來,就被旁邊的春盈給按住,“伍兒,你今天就不要起來了,你那份活,我們姐妹幾個幫你做就行了,你多多休息吧。”


    “不行,就算你們替我做了活,呆會那李勤過來視察,肯定不會放過我。”伍曌說著要起來換好衣服。


    見伍曌如此堅持,春盈也便沒說什麽,隻是臨出去之前囑托了她一句,“若是有做不來的事情,一個人千萬不要強撐,記得叫我。”


    “知道了,你快去忙吧!”伍曌瞧了外麵的天色,開始清掃。


    這船還有一日便要登岸,就是說她還有這一日的時間找江安。


    伍曌提著水桶手裏拿著抹布一邊擦拭,一邊瞧著周邊的情況,慢慢的向著那天晚上逃跑的房間靠近。


    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那房間應該在二樓最右邊的一間。


    “哎哎,我說你這死丫頭在偷什麽懶,不好好幹活,東張西望的,是不是想偷東西啊!”伍曌正站在柱子後麵觀察著二樓的情況,身後就被人給猛踹了一腳。


    一時沒有防備,連人帶水桶一起翻滾在地上,水全都灑在了地上,胸口一片濕濡。


    前幾天鞭打的傷還沒有好,今天又補上一腳,痛的伍曌滿頭是汗,光是聽聲音就知道此人是李勤,她憤恨的迴頭怒瞪著李勤。


    “哎喲,你還敢瞪我,信不信我再把你關那小黑屋裏去!”李勤又補了兩腳。


    伍曌咬著唇忍受著痛不吭聲,隻是忍不住的細碎的呻.吟聲從喉嚨裏冒出來。


    伍曌將這些屈辱全都記在心裏,今日/你們給我帶來的傷痛,他日我定要你們百倍償還。


    “是何人在外麵喧鬧!”就在伍曌以為自己快要被踢死的時候,從廂房內傳來一道聲音適時的解救了她。


    聽到木門吱呀一聲推開的聲音,白色步履上麵鑲著翡翠綠的寶石落入她的眼底,視線變得越發的模糊,順著鞋子仰頭往上看,還沒有看到男人的臉,意識就沒了,腦袋重重的砸在地板上。


    “何事在這裏如此喧鬧!”薑瑾琰望著李勤,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逼迫的李勤打了個寒顫。


    “迴王爺的話,就是這個婢女偷懶,奴才就是教訓教訓她,別的並沒有什麽事情,打擾到王爺的休息,還請恕罪。”李勤立馬朝著薑瑾琰鞠躬,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腳尖,連大氣都不敢唿出。


    薑瑾琰負手在背後,睨了眼昏迷的伍曌,“把她拖走,別在這裏礙了本王的眼。”


    “是!”李勤點頭,薑瑾琰從他的身邊離開之後才直起了腰板,唿喚人來將伍曌給拖迴了房間裏去。


    又是帶著滿身的疼痛醒來,伍曌睜開眼睛,從懷中掏出隻剩下的一半玉佩,靜靜的望著發著呆。


    這塊玉佩不知何時碎成了兩半,一半不見了,還有一半被她保存至今,哪怕是被人打,她也從來不把會把這塊玉佩給交出去。


    如今覺得一切都是諷刺,她拚命想要保護的,拚命想要找的,如今找到了,她甚至還覺得不如找不到,這樣還是給自己留個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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