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知是多少個屬於神都城的不眠夜晚。


    白日的文試榜單公布後,各家各戶的報喜賀喜之聲就不曾斷絕,不少自詡懷才不遇的舉子醉酒街頭,更有無數舉子大醉吟詠,滿地亂走。


    各家商戶大門敞開,茶館酒肆人頭濟濟,百姓們或大聲議論,或端著酒杯看著大街上瘋狂的舉子們,臉孔通紅。


    神都城的大門破例連夜敞開,歡迎從天策書院走迴來的民眾們,更迎接他們帶來的更驚人的情報。


    這是屬於會試最後的狂歡,也注定是無比熱鬧無法平靜的一夜。


    對神都的百姓們如此,對神都的世家們如此,對於這場會試的參加者,或得中或落榜的舉子們尤是。


    中了的舉子們,此時自然是人群的中心。酒肆裏宴會舉辦了一場又一場,同窗同年們舉杯慶祝大聲交遊。


    沒得中的舉子們除了滿街遊走,大多都聚集在吏部放榜的門樓外,雙眼通紅地看著那長長的榜單,更滿眼血絲凝視著榜單邊張貼出的文章。


    雖然這屆文試放榜第一次出現了延遲,但此時從下午文試放榜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五個時辰,門樓外廣場邊的人卻絲毫不減。


    甚至隨著夜色的降臨越來越多。


    和往年相比也甚為罕見,榜單雖然重要,但世家大族都有下人抄錄,各大書院間也有專人下發。除了考生的家人親自來看圖個兆頭,以後要參加的舉子來這沾沾喜氣,路人湊湊熱鬧,落榜考生抒發抒發憤懣之外。


    圍觀的人怎麽也該漸漸散去。


    但今年卻並非如此。


    看守門樓的吏部官差困的打了個哈欠,但看著燈火通明下,那近在遲尺的榜單,老人渾濁的眼睛裏露出一絲敬畏之色。


    吏部專門用來放榜的門樓上,此時已經新添了武試的榜單,比起白天文試放榜時,寬闊的門樓貼得滿滿當當。


    而人們的目光,哪怕是在榜單上不死心一般拚命搜尋自己名字的落榜舉子們的目光,都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最上麵的那個名字。


    人們的視線無法離開。


    並排的,同時佇立在頂端的,兩個一模一樣的名字。


    輪值的吏部老官差唿出一口氣。


    他在吏部幹了二十年,雖隻是無名小卒,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


    身為看守者,他們這些官差都經曆了下午文試放榜時的混亂。


    除了首榜之外的榜一口氣揭開,聽著外麵舉子的喧鬧狂吼,官差們司空見慣地一個個拉下首榜貢生的卷軸。


    然而隨著前七名的卷軸的一個個來開,在吏部城樓,拉了二十年卷軸的老官差們突然發現事情不對。


    以往都是拉開一個,人們的驚唿喧鬧越高一層,但今年的首榜卷軸,是越拉開,外麵越沉默。


    拉開第二名之後,城樓下數以千計的圍觀舉子和群眾更是陷入死寂。


    官差們從城樓上探出頭去,才知道出事了。


    負責唱名的官差也有些淩亂。


    唱名一直唱到第二名,那些神都知名的才子的名字都已經出現了。


    換句話說,就是全都念完了。


    人們根本想不到接下來還有什麽人能摘得會元的桂冠。


    什麽人能排在剛剛已經唱過名的那些公子之上。


    剛剛唱出的第二名,讓門樓下民眾們陷入沉默的那個名字,正是神都百姓耳熟能詳寄予眾望的段二公子。


    天策書院段立崢,位列大周會試文試第二名,與文試會元失之交臂。


    而在他之前唱名的是來自澹州的黑馬,澹州解元宋懷竹,位列第三名。


    第四名為青州解元顏禮,第五名是徽州經魁慕恪之,第六名和第七名是兩名天策上院五姓七家的子弟。


    再往前,各大書院的英傑,婦孺皆知的神童都已經出現。


    在民眾小聲的議論聲中,不是沒有人猜過那個傳說在徽州鄉試壓了段二公子一頭的那位徽州解元。


    但鄉試的排名和會試不是完全對等,段立崢一個亞元卻在會試中取得第二名超過全國十幾個解元就是例子,但更讓民眾們放心不往那女子身上猜的原因是。


    南方的名額已經用完了。


    唱名到了現在,根據有心人統計,分配給南方舉子的貢士名額到段立崢為止已經全部用完。


    所以那名徽州解元果然應該是在鄉試中舞弊了,會試都直接落榜……


    就在人們如此是想的時候。


    會元的名字揭曉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影,第一次出現在了吏部城樓之上。


    那是禦史台的監察禦史。


    在大周文試擔任監察一職的。


    鄭井人。


    在背著手站在城樓之上的中年男子的目光中,最後的卷軸滾滾而下。


    在看到那個名字和之後附屬的南北劃分之後,人們才明白,為什麽這一次文試的放榜遲到了整整一個時辰。


    排在第一位的是。


    天泉書院,朱瑛。


    而在她的名字之後備注的南北劃分為……北方。


    人群中頓起波瀾,人們還沒來得及為這意外的會元人選愕然,就被這詭異的情況弄得暈頭轉向。


    而不等人們的質問出聲,首榜的考卷就滾滾而下,隨之而來的還有吏部官員大聲的解釋。


    本屆會試會元的考卷因吏部的失誤,被放錯了考區,但因為成績已判定無誤,最後經監察和主考大人的研究,按原成績公布。


    不如說不得不公布。


    吏部官員原本以為這樣的失誤會在民眾和舉子中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有舉子上告不公的可能,但他們嚴陣以待之時,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人們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在那份被放錯了地方的考卷被公之於眾之後,世間一切的聲音都被這份考卷奪去。


    那名少女做出了驚世的文章。


    據說是挑不出一點錯處。


    就在傍晚,武試的成績送來,和文試一起張貼後,所有質疑的人都說不出話來。


    大周載初九年,會試的會元。


    不容質疑。


    那名少女的強大。


    不容置疑。


    看著在月光和燈火的映襯下,人們看著最高處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名字,目光湧動,吏部官差耳邊響起人們此起彼伏的議論,最終都匯聚成一句話。


    榜單邊,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喃喃開口。


    “一個了不得的女子出現了。”


    文武雙會元,歸於一女子之身。


    人們看著那個榜單又產生了新的期待。


    因為大周的國試,並沒有結束。


    “誰會最後成為狀元?”


    大周第一位女狀元,會誕生嗎?


    在一片嘈雜裏,人們的議論聲直上雲霄。


    “殿試又會如何呢?”


    ……


    ……


    而在紅袖招的密室裏,也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


    “在殿試結束之前,關於你母親駕崩之事,”燭光搖曳裏,古石凝視著朱鸞的眼睛靜靜說道。


    “我不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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