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不喜歡王厚。


    這個想法在西涼劍閣格格不入。但她本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異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壓製境界的確不易。但在她看來,那個年長的師兄與其是在壓製境界,不如說是在標榜自己壓製境界。


    壓製境界的確能夠拓寬經脈,但如果真元真的多到一定程度,境界也是沒那麽容易壓住的。


    而一直不破境,經脈和真元存量就永遠隻能在那個狀態,一直無法更上一層樓。


    這根本就是在逃避而已。


    但其他的弟子卻覺得那個師兄很了不起,這一點阮清無法理解。


    她見過的壓製境界的人不是像王厚那樣的。


    阮清也不知道該是什麽樣,但她知道不該是王厚那種近乎病態的樣子。


    可惜其他弟子無人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比起所謂壓製境界的問題,更多刺激到他們神經的。


    隻有天策十三劍這幾個字。


    天策十三劍!


    “是啊,那小姑娘剛剛那一招是天策十三劍之一吧?”


    “那樣的劍光……”


    “她是天策書院的人?”


    觀景台上,西涼劍聖的眸光幽深,覆在木椅把手上的手指微動。


    “天策書院……”


    站在高台下的段立崢,怔怔看著向他走來的少女。


    雖然他很早就察覺到了,但是這是第一次看到。


    看到在萬眾矚目下,她真正施展出天策十三劍。


    是的,他察覺到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在是在鄉試對戰的高台上,也許是暮雲樓的演招中,也許是在靈岩寺牆外,他第一次施展天策十三劍,而她以無境界之身恰到好處搶入他此處的縫隙之中之時。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


    她會天策十三劍。


    甚至可能……比他更擅長天策十三劍。


    段立崢看著少女腰間烏黑的長劍,眼前浮現出她拔劍而出的璀璨劍光,身側雙拳握緊。


    她,會幾劍?


    段立崢想起過往她接劍之時的情景,心底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她……


    “立崢。”


    少女的笑靨打斷段立崢的思緒,“我迴來了。”


    “恭……恭喜……”一旁梁子涼的聲音有些結巴,而年華藏和李文曜想法比小少年要更多一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怎麽都是這個表情,”朱鸞看著圍成一圈徽州少年笑起來,“難道你們覺得你們家的解元贏不了嗎?”


    自己在他們心底到底是有多不靠譜啊?


    年華藏在心底苦笑。


    他們知道她很強,比她的模樣看上去更加強大,但卻沒人想到她連天策書院的劍法都會。


    連傳說中密不外傳的天策十三劍都會。


    年華藏神情複雜地看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師妹,一時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少女還是一如既往意識不到自己的特別。


    “這世界……真不公平。”


    就在這個時候,男人嘶啞難聽的聲音再次在朱鸞身後響起。


    眾人看去,王厚被兵士們用擔架抬下來,西涼劍閣弟子一擁而上,但就在經過徽州舉子這邊時,人群中分開一個縫隙,露出那個男人躺在擔架上勉強睜開雙眼但依然怨毒的眼神。


    “不公平……”


    看著朱鸞依然背對著他,那個中年男人不甘心地繼續說道,十餘年來的經曆在他胸中翻滾,他此時隻覺得自己是被上天拋棄的可憐蟲,但誰又知道他有多努力?


    為什麽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就能得到上天的眷顧,輕輕巧巧就把別人十年來的艱辛踩在腳下,卻連絲毫過意不去都無?


    不少知道這個師兄十年來艱辛的弟子感同身受,眼眶發紅,也同樣怨毒地看向那個平靜如水的少女。


    劍閣信奉力量是沒錯,但他們所氣的就是這名少女的這個態度!


    如果不是她事先隱瞞了天策書院弟子的身份,王師兄又怎麽會輕敵?


    如果不是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願仔細切磋,非要一劍挑翻對手炫耀自己的力量,王師兄又怎麽會沮喪至此?


    如果不是莫寒的一隻手按在蘇晴的肩膀上,此時蘇晴就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那個女人的臉。


    她最討厭的就是這女人這個炫耀實力的態度!


    “不公平……”王厚還在說,簡直是聲聲泣血,連看熱鬧的舉子和群眾看到一個大老爺們此時這個慘狀,也有些不忍心起來。


    “贏也就算了,為什麽要讓一個年長的修行者那麽沒臉……”


    “連迴應一下也欠奉,這小孩子做事有些沒輕重。”


    “年少成名,難免不懂謙遜,雖然有點本事,但這武德……”


    聽著周圍這顛倒是非的風言風語,徽州少年們幾乎都要驚呆了,段立崢愕然環視著四周,並不懂為什麽這樣。


    但站在他麵前的朱鸞神情卻依舊平靜。


    她遇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也遇到過太多這樣的人。


    周圍的風涼話甚囂塵上,如同蟲群一般嗡鳴,而擔架上王厚吐出一口血還在說,悼念著他過去十年的努力,“不……”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澈的聲音傳來。


    “我不認同你的話。”


    朱鸞今日第一次迴頭,涼涼地看了在擔架上的王厚一眼。


    莫寒不知為何心頭一凜。


    這個眼神他總覺得有些熟悉,仿佛看過很多次。


    “我不知道你到底覺得什麽不公平。”那名少女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淡漠。


    但她的迴應卻讓王厚更加激動。


    “我用了十年…………積攢了那麽……久……我的……努力”中年男人因為激動喘氣,斷斷續續地說著,不少圍觀的女子聽著這個聲音都紅了眼眶。


    但這個苦情的告白卻被朱鸞毫不留情的打斷。


    “包括散掉部分功力讓自己永不破境?”


    擔架上的王厚愣住,而外圍的西涼劍閣弟子和群眾也愣住了。


    說完這句讓人細思極恐的話,這名少女卻無意深究。


    “當然如果這是你的選擇也沒什麽,”朱鸞輕輕甩掉長發上的一片落葉,背對著擔架上的男人淡淡道。


    “但既然身為修行者,全力修行是理所當然的事,自己灑下的汗水,和取得的結果,不關別人的事。”


    段立崢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如明鏡一般清澈的雙眼說不出話來。


    “也不關老天的事。對嗎?”少女同樣凝視著少年的雙眸。


    對。


    段立崢點頭。


    真是嚴格啊。


    但她就是這麽一直這樣走過來的。


    什麽都不說的走到這裏。


    不怨天不尤人不訴苦地走到這裏。


    所有的徽州少年不再看擔架上那個形容醜陋的男人。


    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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