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小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天下無敵的。


    也許每個少年都曾有過他這樣的想法。


    即便家境清貧,在家裏的三個孩子中也平平無奇,但在通過西涼劍閣的測試之時,王厚就知道他是特別的。


    不同於他隻能一輩子牧羊種地的兄弟們,他是特別的。


    是被長生天選中的人。


    在八歲的時候帶著全村的人的豔羨的目光走上蒼山的時候,他是這麽想的。


    但那也是他人生之中唯一那麽想的時候。


    在真正進入西涼劍閣之後,王厚就發現他當初的想法有多麽天真。


    他根本不是什麽天才。


    西涼劍閣裏天才滿地走,一個比一個優秀,優秀到讓人害怕。而他在那些或家境優越或天賦異稟的少年裏,連模樣都不會被師長記住。


    從此他默默修煉,將年少時的狂妄埋在了心裏。


    但就在他十歲破境儀天並為此興奮不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山的那邊傳來一個消息。


    說是在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家大周的皇宮裏,有一個十歲的小女孩。


    破境登極。


    十歲的登極境。


    雖然是在遙遠的大周神都傳來的消息,但整個劍閣都被震動了。


    這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記錄。


    而他將自己破境的消息告訴師父的時候師父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嗯了一聲就去和其他師伯開會去了。


    而他被遺忘在了角落裏。


    怎麽會不遺忘呢?


    同樣是十歲。


    自己隻是儀天。


    而那個小女孩居然破境了登極。


    登極,那是十歲的他想不都不敢想的天塹,而一個和他同歲數的小女孩居然破了。


    他在那個時候深深感受到了上天的不公平。


    不公平。


    但他的想法,整個西涼劍閣根本無人會在乎。


    師長們都很忙。


    受到了那個消息的刺激,在那之後閣內派出無數弟子前往民間,加大了對天賦異稟孩童的選拔。


    這樣的選拔初見成效,比如一個叫做莫寒的小男孩就是那個時候被選進來的。


    伴隨著這一批孩童的選入,他們這些天賦平平的老弟子就徹底被遺忘在了角落。


    這就是這世界的真實,平平無奇的人無論怎麽努力都超越不了天才。


    這不公平。


    而他本該和其他同期的弟子一樣,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用普通的時間學會一套劍法,再學下一套,在最尋常的年紀突破一個個境界,勉強突破登極,並一輩子停留在那裏。


    是的,他在十五歲的時候躲在牆角裏聽到了師長的對話。


    他被劃分到了無望進入宗師的那一撥。


    西涼劍閣的師長判斷他一生最多到登極境,隻會獲得最普通的資源,最後當做戰時的普通戰力被飼養起來。


    西涼劍閣的弟子不管入門前後都會這麽劃分。


    而像是莫寒甚至比他入門更晚的阮清應該也是另外一波。


    有望破境未明成為宗師的那一撥。


    而他們才是西涼劍閣的希望。


    自己這撥平平無奇的弟子,隻是維持西涼劍閣規模和勢力的工具。


    是的,充數而已。


    王厚在很早的時候,就認識到了這個事實。但比起其他滿足的同期弟子,他沒有選擇滿足。


    他不甘心。


    但想要吸引師長們的注意力,必須要做到與眾不同,以他目前的破境速度,哪怕過了二十歲破境登極,恐怕師長們都不會看他一眼。


    就在這個時候,王厚做出了那個決定。


    不再破境。


    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多麽的聰慧,多麽的靈機一動。


    畢竟他隻是化元境,輸給登極境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他不破境並不是因為他不用功,也不是因為懼怕登極。


    他隻是對自己嚴格而已,隻是不斷地夯實境界而已。


    而事實證明,哪怕是高手如雲的西涼劍閣,他也能在化元境界中打遍天下無敵手。


    他是同境界無敵的。


    連師長都承認了這一點,認同了他地才的身份,傳授給了他更高級的劍法。


    他的確不是天才,但他卻有一顆踏實穩重的心。


    所以他才是真正努力的修行者,他才是打破命運的人,他才是……


    “承讓。”


    少女清澈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王厚躺在地上睜開被血糊住的眼,愣愣地看著頭頂上的天空。


    這一個聲音打碎了他十年的心血。


    如同二十年前那個打碎他少年時英雄夢的消息一般。


    他已經三十歲了。


    但此時躺在地上,感受著地麵的冰冷,卻仿佛迴到了十歲那個躲在牆角的自己。


    為什麽他敗了?


    這不可能!


    “你耍詐……”


    朱鸞將長劍插迴劍鞘,朝考官一禮後正準備離開,但身後卻傳來男人嘶啞低沉的聲音。


    一臉老實忠厚的男人支起身體,胸口氣血翻湧。


    但出乎他意料,這少女居然根本沒有迴頭,腳步未停直接走向樓梯。


    “站住!”


    王厚一聲大喝,周圍靜默的群眾也被他的聲音驚醒,議論聲起。


    “怎麽迴事?”


    “說是耍詐?”


    但朱鸞的腳步依舊沒停,王厚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輕快的背影,一口氣險些接不上來,“你……”


    他說到一半就嗆住,大聲咳嗽起來,但他還是難以抑製地張開嘴,開裂的嘴唇上下張和,像是被擱淺在案邊的魚。


    “你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就在這個時候,依舊下到樓梯中段的少女在這個時候卻停了下來。


    朱鸞背對著躺在地上的男人靜靜道,“你的第三根肋骨紮到肺裏了。”


    “這女人!”遠處的蘇晴出離憤怒,“她什麽意思?她……”


    她美目圓睜正想怒斥這女子,身邊莫寒卻突然抬起手置於她的麵前。


    “師妹,慎言。”


    蘇晴眼瞪得更大,莫寒極少在她麵前擺師兄架子,這是為……


    “人家已經手下留情了。”阮清在一旁淡淡開口。


    “化元就是化元,哪怕積澱十年但沒突破證明真元強度還是不可能超過登極。”


    阮清冷冷地瞧著樓梯上那個沉靜纖細的身影,聲音清冷如冰雪。


    “那麽敗給化元巔峰的天策十三劍有什麽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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