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人聲鼎沸。


    火樹銀花不夜天。


    徽州府衙燈火通明,雖然人數比上次考前的會宴要少了不少,但場麵卻更加宏大。


    因為這是鹿鳴宴。


    宴會尚未開始,舉子們已經紛紛入場,到處能聽到互叫“同年”“房師”的聲音。


    同一屆中舉的鄉試舉子為同年,而參與鄉試的所有考官都為房師。


    同年和房師關係是官場上的重要人脈,對新科舉子格外重要。


    不管之前認不認識,每位舉子都熱情地和身邊人交談著。


    不過在聊的熱火朝天的人群裏,有一塊區域氣氛與周圍有些不同。


    那是站在一株燈樹下的一群少年,每人都往門口張望著,好像在等什麽人。


    周圍人眼神如火地看著這群少年,時不時有人堆起滿臉笑意上前和這些少年打招唿,但說不了幾句話就堅持不下去離開。


    “唉,不愧都是鄉試首榜,在下才疏學淺實在不知說些什麽好,”有年長的學子帶著豔羨的神色看著這些少年。


    羨慕的不隻是才華,還有別的。


    即便插不上話,人們的視依舊無法從少年們的身上移開。


    因為他們都換了新衣,在燈火的映照下越發俊朗。


    尤其是站在最前麵的段立崢,身上玄青暗紋的衣衫愈發襯得他容顏如玉,一如腰間的寒月,有匪君子,如圭如璧,舉世無雙。


    周圍的人讚歎著,議論著。


    “話說段二公子他們是在等誰?”


    “這還用說,當然是在等解元公。”


    所有人一臉了然,畢竟此時在徽州,也隻有那位女子能當得起那些人的等待。


    其他人也翹首以盼。


    “這都快開始了,怎麽還不來?”洪山皺眉,“不會不來了吧?”


    “還真有可能,”慕恪之在一旁閑閑道。


    “她沒和你說到底來不來?”司徒高義看著段立崢。


    段立崢搖頭,“我沒問。”


    司徒高義無語地看著他,“段二公子,你就沒覺得你的地位有點問題?”


    “未婚夫都來了,她還會不來?”洪山在一旁插嘴道。


    這還真的難說。不過……


    段立崢笑起來。“放心吧,她會來的。”


    “畢竟……”段立崢眼神一凝,“英國公府要參加鹿鳴宴的,不隻她一人。”


    這是什麽意思?眾人眉頭皺起,此時門外傳來車馬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民眾們的歡唿。


    “解元公到嘍!”


    “終於來了,”洪山鬆了口氣,抬起頭,愣了愣道,“還真沒白等。”


    “這樣的宴會多舉辦幾次看來也不錯,”司徒高義也怔怔道。


    段立崢沒有迴答,隻是看著被朱戎從馬車上牽下的那人。


    宛如那考前的會宴,那一次,他是第一次看到盛妝的朱鸞,現在是第二次,但心中的震撼半分不減。


    少年的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起來,但下一刻他吸了口氣平複了心跳,看著那個即便在夜色中也耀眼奪目的女子向他走來。


    那灼灼的光彩一直映照在他的瞳仁裏。


    這情景仿佛和上一次沒有什麽分別,但這一次已經不會有文吏再質問她為何人。


    也不會有人能允許她站在遠離上首的院子角落。


    段立崢在其他人的眼睛中實實在在讀出了驚豔。


    他嘴角泛起笑意。


    隨後他同樣朝門口,朝她所在的地方走去。


    就在朱鸞離他還有一步遠時,身著新衣的少年彎腰欠身,向朱鸞伸出一隻手。


    朱鸞頓住腳步。


    門口響起民眾的驚唿,還夾雜著女子們的尖叫。


    朱鸞看著眼前少年潔白如玉的手掌,燈火下他的容顏宛如夜空中升起的明月。


    謙謙君子,禮儀備至,他的姿態堪稱完美。


    段立崢這個人,如果想要做什麽,就能做到最好。


    朱鸞聽得周圍一片吸氣聲,無論是門外的民眾,還是門內的舉子房師,眾人的視線灼熱到仿佛能把她燒了。


    如果是以前的朱九小姐,所有人要擔心的是她會不會歡喜得暈過去,但這時看著現在的朱九小姐,所有人又不確定了。


    所有人都等待著朱鸞的反應。


    這真是……


    朱鸞看了段立崢一眼,伸手搭上了他伸出的手。


    段立崢手指微微彎曲,微笑著直起身來。


    看著少女眼中的一抹無奈,段立崢笑了笑,用朱鸞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抱歉,用了點小手段。”


    段立崢覺得自己很狡猾。


    因為在大庭廣眾下,這個女子不會拂他的麵子。


    “沒事,”朱鸞笑了笑搖頭。


    少年的態度爽利,今天是個大家都高興的日子,這個時候還是接受比較合適。


    在其他人豔羨的眼神中,兩人攜手往眾舉子前方走去。


    今時今日,他們是不可能再在院子角落躲懶了。


    最前方才是他們被安排的位置。


    “這兩人如果真的成親豈不是咱們州最強的夫妻了嗎?”


    這時圍觀人群裏突然有人道。


    所有人恍然大悟般點頭。


    雙花解元和雙花亞元。整個徽州又有哪一對未婚夫妻能與其匹敵。


    “這樣看來,那婚約感覺好像天作之合啊……”


    其他人聽著雖然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但此時仔細想想居然很有道理。


    洪山看著眼前這一幕,原本瞪大雙眼說不出話來,但聽到這話不禁感慨,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聽到這樣的評價。


    人到齊後不久,吉時已到,所有舉子按照排名排開,在各自的位置上一齊下拜。


    天地君親師,一一拜完禮畢,舉子們才鬆了口氣。


    管弦聲起,歌《鹿鳴》之詩,飲宴正式開始,全場的氣氛一下子歡悅輕鬆起來。


    所有舉子可以離開位置自由走動,不少舉子紛紛舉著酒杯向師長敬酒。


    外縣舉子多敬考官房師,而徽四院和紫陽書院的舉子則先敬恩師。


    按照慣例,徽四院和紫陽書院的先生與教習都會受邀參加鹿鳴宴。


    朱鸞拿起酒杯,正打算向天泉書院先生的座位走去,但在路中,身邊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朱瑛。”


    朱鸞聞聲望去,看見南山先生正坐在不遠處。


    朱鸞低頭行禮,未曾多言準備離開。


    南山先生卻突然開口。


    “朱瑛,你可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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