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有人能一舞招魂啊……”


    五曲隱屏峰半山腰的一座亭子裏,一個和尚看著山下的高台,感慨地說道。


    站在他身邊的男子定定看著山下,沉默不語。


    亭簷柱投下陰影,將他的半邊麵容掩藏,而月光打在另外半邊白玉的麵具,發出溫潤的光。


    “原來是因為這個女子會招魂,”雪齋和尚看了一眼身邊的宋懷竹,笑著道,“到現在我才明白,不愧是師兄,果然深謀遠慮。”


    宋懷竹微微張口,但隨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事先並不知道。


    但解釋也無從說起。


    “不過以那丫頭的經脈來說,這麽大規模的招魂她承受的了嗎?”宋懷竹不迴應,但雪齋和尚一點都不在意,自顧自說了下去。


    宋懷竹麵具中霧靄迷深的眸子中看不見情緒,但右手的食指微微動了一下。


    ……


    ……


    “你怎麽樣了?”段立崢伸手扶住朱鸞問道。


    他衣襟上的火還在燃燒,這一切實在太過離奇,他甚至懷疑這是自己的幻覺。


    畢竟人的血怎麽可能燃燒起來呢?


    在顧忌胸前的火之前,他擔憂地看著朱鸞問道。


    眼前女子的臉色白的如同尚未染墨的宣紙。


    “沒什麽,”朱鸞抬起頭來,伸出手仿佛不怕燙一般攥住了段立崢的胸襟。


    原本熊熊燃燒的火焰熄滅在少女的掌心。


    夏夜的風輕輕拂在她的臉上,惹得睫毛輕顫。


    “淤血逼了出來就好。”朱鸞微笑著說道。


    招魂舞需要依靠她的神魂來淨化戰場英靈的血氣,雖然她已經努力控製了規模,但現在的這幅身體實在是過於脆弱,所以她久違地出現了神魂震蕩。


    說完她收迴了手站直身軀,拍了拍手上的黑灰。


    空氣中散發著微微的焦糊味,段立崢低頭看著自己衣襟上被燒出的大洞,確認剛剛的一切不是他的錯覺。


    “你的血……”段立崢猶豫著問道。


    他本不想追問,但這件事實在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你看見了呢,”朱鸞笑了笑,環視了一下左右,隨後一本正經道:“看來得把你滅口了。”


    又開玩笑。


    段立崢苦笑起來,“不可以告訴我嗎?”


    朱鸞神色嚴肅了起來,“抱歉,”她輕聲道,“具體原因我不能說。”


    ,“還希望段公子幫我保密,”她正色道,“這關係到我身家性命。”


    段立崢歎了口氣。這個女人的話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剛剛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他什麽都沒來得及想就從外麵傳來了澹州解元的消息。


    奪走了他的注意力。


    對了……澹州……


    宋懷竹是誰?


    這個名字對段立崢很陌生。


    從未聽說過。


    文武兼修的學子實在是少,能拿到文武雙解元更是十年難逢。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在鄉試之前籍籍無名。


    段立崢皺起眉頭。


    現在迴想起來,剛剛這個名字傳來的時候,眼前的女子微微怔楞了一下。


    時間很短,她幾乎是瞬間就恢複了平靜。


    但因為她大多數的時候神情都很平靜,像是什麽都不能讓她吃驚一般。


    那一瞬間的怔愣看上去就很顯眼。


    段立崢心裏的感覺有些古怪,看著盯著自己不放的女子,他唿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我會保密。”


    朱鸞莞爾一笑,“感謝段公子的理解。”


    “不過……”段立崢話鋒一轉,“澹州的那個解元……你認識那個宋懷竹?”


    朱鸞再次一怔。


    “為什麽那麽問?”朱鸞笑了笑。


    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


    看到這般反應,段立崢像是想起了什麽。


    曾經出現在她身邊的那個身份不明的男子。


    “是那個宗師?”段立崢開口問道。


    “我不清楚。”朱鸞誠實地說道,“我也是和你一樣剛剛收到消息。”


    “隻是一條道聽途說的消息,不好下結論。”朱鸞笑道。


    “而且,”少女抬頭,視線越過高山,像是在看著山的那一邊。


    “不管是不是,等到了神都,都要見到的。”


    段立崢心底一沉。


    她說的沒錯。


    不管是哪個州的解元,等到了會試,大家都要去神都。


    這個女子從一開始就篤定自己一定會進入會試嗎?


    外麵突然一下亮了起來,原來是六個場子邊燃起了熊熊火把。


    月上中天,大周載初八年,徽州鄉試文試,逐漸進入了尾聲。


    第三場高台上,有官差拎著大鑼走到高台中央咚的一聲敲響,宣告第三場正式結束。


    因為大量的考生棄考,徽州鄉試考試六藝中,原本往往結束的較晚的舞,不同尋常地成為了最先結束的一場。


    隨後沒多久,第四場書、第五場畫也相繼宣布結束。


    “九妹,”不遠處傳來朱戎擔憂的喊聲,朱鸞站在考生通道的口子聞聲望去,朱戎一邊努力擠開人群一邊朝這裏而來。


    朱鸞笑著向他招手,朱戎跑到她麵前。


    “聽說你跳了執戟舞,震驚四座。”小少年一臉驕傲,氣喘籲籲地說道。


    朱鸞抬手為他順氣,“哪有那麽誇張,”她說道。


    段立崢在她身後默然。


    那不是震驚四座而是震驚蒼穹了好麽……


    不斷有鑼聲響起,終於到了最後一聲,六個場子都結束了。


    但民眾們還沒有離去、


    因為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六藝的成績是當場張貼的,就連棄考的學子都翹首以盼。


    而就在下方人聲鼎沸的時候,高台上的考官們也在爭吵。


    “怎麽能讓一個女人排第一!”一個年長的考官一拍桌子,茶盞都紛紛跳了起來。


    “但民眾的反應大家也都看見了,萬一沒有排第一,民眾們反應特別大怎麽辦?”


    “百姓又不是瞎子!”有人道。


    “但不管如何一個女子……”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通報。


    “華司樂求見。”


    老人抱著斷了弦的琵琶走了進來。


    ……


    ……


    人群中傳來緊張的唿聲,每個高台上的旗杆上,一個卷軸正被一步步升到旗杆頂。


    “載初八年,大周徽州鄉試六藝成績公示!”


    有禮官大聲喊道。


    啪的一下,在卷軸升到最高處的時候,禮官拉著卷軸上的絲線一拉,咕嚕嚕滾下來,長長的名單出現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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