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二人絮絮叨叨不知說到何時才擱下,若不是顧及明日還有要緊事情做,怕是要說到天亮。


    答應的故事沒寫多少,倒是潤唇的茶水喝了一壺又一壺,薑佑像個好奇寶寶一樣,追著陸雲起問個不停。


    陸雲起也來者不拒,該說的都說了。


    她不知道薑佑問這些做什麽,但總不會是當作閑聊,他好像在有意無意間調查什麽事情。


    總之看似不經意間的提問,自己說時,他都聽的很仔細,有時候還要仔細迴味一下。


    四更時分。


    薑佑揉著酸痛的膀子下樓,上下眼皮在打迴合製的遊戲。


    迴到自己屋子,隻覺腦袋挨著枕頭不過片刻,便要被青葵叫著起床。


    今日正月十五,上元節,也稱燈節。


    每年這個日子,京城各處都會張燈結彩。


    一些重要的地標建築,也總會被千奇百怪的花燈裝飾。


    到了晚上,百姓們會一窩蜂地上街,遊街看燈,這是一項老傳統了。


    長安縣看燈的地方就在大通街,想來到時百姓會肩踵相接,一時擁擠不堪,維持秩序的衙差又得好一頓忙活。


    不過陸雲起這一大家子早早地乘上馬車,經東華門,入內城。


    先是找了一家看的過去,還幹淨的客棧住下,這裏離百花院並不遠,步行大概要一刻鍾的樣子。


    距離晚上還早,青葵吵鬧著要出去逛街,薑佑執拗不過,但也不敢擅自離開客棧,隻好跟家主陸雲起提了一嘴。


    出乎人意料,陸雲起欣然答應,而且看樣子她也要出去逛街。


    這個時候,不應該躲在房間裏,好好盤算一下今晚麵對童夫堯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嗎?


    薑佑十分奇怪。


    可看陸雲起帶著兩女已經走遠,冷冷的一張臉蛋也露出平靜,愜意的表情,好似今晚都一切胸有成竹似的。


    她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你們晚上到底什麽計劃?”逢徐彪路過薑佑身邊,薑佑拽住他問道。


    徐彪頂高的大個子,魁梧的身材比薑佑大了一圈。


    他撓撓自己的腦袋,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給薑佑打了聲招唿:“姑爺好。”


    “你正常點,我知道你平時都是偽裝,不累嗎?”


    “姑爺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徐彪旋即皺起兩道粗眉,一臉疑惑。


    薑佑一拍腦門,也行,這演技不賴,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演!


    可是他不想因此放棄,還是追問道:“你就給我透露一點點,我保證不破壞你們的計劃。”


    他並不知陸雲起今晚的計劃是什麽。


    但瞧年初那幾天,徐彪在山河苑進進出出,也不避著外人。


    想來不會是為了城外受災的農戶忙碌吧?


    能讓徐彪三番五次的過來,必定是對陸雲起十分重要的事情。


    就薑佑所知,年後這一段時間,能讓陸雲起上心的也隻有在百花院和童夫堯的見麵了。


    “姑爺到底在說什麽?”


    “信不信我給你穿小鞋,快說,計劃是什麽?”薑佑威脅道,現在他好歹也算是陸雲起身邊的一號人物,吹吹耳旁風什麽的,都十分方便。


    “小鞋?俺的腳大,穿不上小鞋。”徐彪繼續裝傻充愣。


    他腳抬起來,搖了搖,確實,他的一雙大腳比船還要大。


    薑佑被徐彪氣的血壓升高,眼前一黑,很久才緩過來。


    這徐彪演起戲來,還真是敬業呀!


    蠢蠢護衛and冷酷殺手。


    雙重身份加持下,也不知他演的累不累。


    得,見從徐彪嘴裏問不出好歹,薑佑又把目光轉移到最後的趙二虎身上。


    這廝總是鼻孔朝人,雙臂環胸抱著自己的刀,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


    自從薑佑戳穿他在書院裏的拙劣演技,趙二虎就越發放飛自我,對誰都不客氣。


    “你看我作甚,我什麽都不知道。”


    趙二虎是個沒有禮貌的家夥,幹脆連“姑爺”也不願意叫,他大步地走上前,比薑佑還高大半個頭,氣勢很足。


    “我還沒問呢?”薑佑站在原地。


    “所以別問!”


    趙二虎伸出一根指頭,放在自己嘴邊作噤聲狀。


    說完,他便頭也不迴地跟在徐彪身後離開。


    薑佑從兩個護衛身上挖不出關於今夜的任何消息,一時氣餒,落在最後邊直跺腳,用來發泄心中的不滿。


    ……


    正午,眾人在茶鋪歇腳。


    薑佑拖著灌了鉛的兩條腿,艱難地登上二樓雅座,屁股一挨凳子,腦袋就忍不住地想趴在桌子上。


    相傳,沒有一個男人能完完整整地陪女人逛完一次街。


    真愛也不行。


    打眼這間內城的茶鋪,發現這家的比長安縣的許家茶鋪要大許多,但建築格局大差不差,也分一樓大廳和二樓稍貴點兒的雅座。


    有錢有地位的人都在二樓,二樓不僅開闊,視線好,環境也好。


    至少和其他桌的客人離的比較遠,不會相互影響。


    樓下,一老邁,身材消瘦的老者坐在堂上,手邊一杯茶,桌上一塊兒驚堂木。


    老者聲音抑揚頓挫,說起故事來那是眉飛色舞。


    稍說上一段,他就要停下抿口茶水,潤潤嗓子。


    幹說書人這一行當,嗓子可是他們的寶貝,也是立業根基。


    也是,老者吐音字正腔圓,嗓音獨特,沒有幾十年功夫說不出那個味。


    底下江湖客,青皮無賴和二樓雅座的尊貴老爺,聽的個個是如沐春風,滿堂喝彩。


    在當代,坐在茶樓裏聽書那可是百姓們的一大娛樂手段,老少爺們,不分男女,那都是喜歡聽書。


    來這裏歇腳許久,薑佑看的出來,陸雲起也是聽書的一大追捧者。


    瞧她認真的模樣,怕是一時半會也會忍不住,學豪放的漢子,聽到精彩處站起來鼓掌喝彩。


    光這一小會兒功夫,陸雲起就賞出去不少銀子,她可從來沒這麽大方過的。


    “啪——”


    又一聲驚堂木拍案而響,這段故事告一段落。


    說書的老者拾起手邊的茶盞,喝上一口潤嗓子的茶水,心中醞釀下一段故事。


    他在想,下一段說什麽故事為好。


    今日上元節,聽故事的人也多,說上一段好故事能賺取不少的賞錢。


    說書這一行當也不好幹,除開說書人的基本功和茶樓裏的基本服務,那就剩故事質量好不好了。


    哪家的故事好,哪家茶樓就受歡迎。


    說書老者喝茶的時候,有底下走桌提壺的茶樓夥計上前,趴在老者耳邊小聲嘀咕一句。


    夥計說完,老者抬頭看了二樓西北角一眼,那裏坐著茶樓的幕後老板。


    嘴裏叼煙鬥的老板,瞧老者看過來,隻稍稍點點頭。


    事情他已經辦妥,接下來就看老者的本事了。


    老者得到老板應許,忍不住抖擻精神,他揚名立萬的機會就要來了。


    拿起手邊小巧的驚堂木那麽一拍,原本嘈雜的茶樓裏頓時安靜下來。


    老者先是輕輕嗓子,然後道:“今兒大好日子,老叟決定說上一段最近京中,最流行也是最紅火的故事,名曰:三國!”


    “各位老少爺們,請捧個場!”


    說書老者說完,站起身向四周行了個大禮。


    這般大禮可不是一般時候能見到的,說明老者要拿出真本事出來見人了。


    堂下有的是老聽客,一瞧老者這般,再一迴味老者剛說的話,當即便反應過來,忍不住發問:“可是隻出了兩卷的三國?”


    說書老者點點頭。


    “啪——”


    老者也不再客氣,把私底下早已練的爐火純青的三國,在正月十五上元節這一日開始連載!


    “你寫的三國?”


    樓上,陸雲起偏移目光,看向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的薑佑。


    薑佑抬起腦袋,皺眉不確定:“我哪知道?”


    “你賣給別人了?”


    陸雲起又問,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按理說,自己的書鋪還沒開張,《三國》怎麽就泄露出去了?


    而且已經被說書人編成故事,在上元節這一日當眾說出了口。


    薑佑搖搖腦袋,矢口否認:“我哪敢呀?我沒有……”


    估計陸雲起並不知道《三國》已經在內城熱銷的情況,這一切還要拜那個留著龍須留海的上官竺所賜!


    當初,他從陸雲起那裏偶然得到兩卷《三國》,原本是當作閑書看一看,可從小受教於國子監的上官竺敏銳地覺察到這本書的璀璨之處。


    然後他就沒經過陸雲起的同意,擅自和書鋪合作,開始刊印《三國》。


    事情也正如他想的那樣,《三國》大賣。


    可之後千音院的事,讓定國公的世子和一眾才子們曉得,上官竺這是盜人之名,此書原是薑二郎所作!


    被當眾揭穿,上官竺也不再以原作者自居,更何況他手裏的兩卷三國已出,後續的故事憑借他的文才可杜撰不出。


    不如早脫身的為好。


    於是,市麵上隻流傳兩卷《三國》,薑二郎一時被人冠以“太監”名號。


    雖是兩卷,但此書仍有望當選年度最佳!


    而一些茶鋪老板覺察到裏麵的商機,請自家說書人將此書編成故事。


    如今薑佑在的這家,那說的都算晚了,聽說朱雀大街的那幾家茶樓,早已靠《三國》賺的盆滿缽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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