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上紙墨,三人站在張載身後,伸頭看他想寫什麽。


    張載親自磨墨,多少年沒見過的奇事。


    臉頰兩坨黑紅,像是醉了,可眼神依舊堅定,他執筆沾墨,一手捏著垂下的袖擺。


    揮灑墨跡!


    天下……先是天下二字極有氣勢,一橫一豎之間藏了一生的功力。


    這字旁人寫不出來。


    第一……二字再現,筆鋒轉合之間流暢,氣勢不減,不愧是讀書人。


    最後一字,張載提筆想了許久,幾人都在慢慢等待,看老頭子能給出多高的評價。


    張載停筆細想,沾墨懸停,不久他滿意地笑了笑,筆尖又開始運轉。


    鍋……


    噗嗤——


    噗嗤——


    噗嗤——


    三人沒忍住,一個接一個笑出聲,幹脆捂著肚子在笑。


    張載看看自己的得意大作,迴頭教訓道:“洛陽小友說的不錯,此鍋擔當得起天下第一鍋,此名應時應景!”


    是的,先前李洛陽玩笑話稱“天下第一鍋”。


    眾人不以為然,等張載提筆,眾人都想看看這位老先生能寫出怎樣高的評價來……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先生也是個俗人。


    俗不可耐!


    ……


    日暮歸家。


    薑佑拿著張載“天下第一鍋”的字帖和兩千兩銀票,歸家。


    和朱樂天達成初步的合作意向,薑佑借機胡言亂語借了兩千兩,朱樂天豪爽大方,眼睛都不眨就借了出來。


    抵達山河苑時,薑佑腦子中突然浮現一副畫麵。


    ……自己踹門而入,將兩千兩銀票拍在陸雲起麵前,陸雲起捂嘴驚唿,像個追星沒腦子的少女,眼中充滿崇敬之意。


    哇,相公怎麽可以這麽棒!


    三日籌集銀票兩千兩……


    薑佑嘿嘿直樂,直到闖入山河苑二層小紅樓。


    陸雲起一襲紫衣,束發坐在主位,麵色平靜,眼神停在兵書上,不過不再是那本《兵謀》,而是換了一本。


    這本不會也是小黃書吧……薑佑心想,已經來到陸雲起身邊。


    陸雲起下意識地把書倒扣在桌子上,薑佑從袖口裏掏出兩千兩銀票拍在桌子上,微微自豪:“幸不辱命,兩千兩!”


    意淫中的畫麵並沒出現,女人拿起銀票看了看,辨別了真假後,交給青梧,說道:“去交給齊師爺。”


    青梧接過銀票,小碎步退出小紅樓。


    陸雲起看薑佑一臉得意樣子,摸摸眉頭,鄭重地說道:“不管你用何辦法得來這銀票,為府中解了燃眉之急,是府**臣……但倘若錢是坑蒙拐騙而來,日後有人問責,本將軍可不護你!”


    薑佑表情極具變化,心裏的小人一蹦三丈高:你懷疑我!你懷疑我……我容易嗎?我容易嗎?


    暗暗咽下一口氣,薑佑說:“請上將軍放心,我是合法合理借來的錢,日後追責的事就不勞上將軍費心了。”


    陸雲起聽麵前這個男人話裏有怒意,不禁輕蔑一眼:“最好如此!”


    心裏那個小人失智了……馬上快跳出來捶陸雲起一頓了:讓你不相信我!讓你不相信我!


    薑佑舔舔嘴唇,準備迴屋做自己的事,但陸雲起意外叫住了他。


    薑佑低眉看向陸雲起:“何事?”


    “手裏拿的什麽?”


    薑佑一想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索性扔在了吃飯的長方桌上:“記得看我還我。”


    薑佑賭氣迴屋,“砰”地狠狠關上屋門,發泄不滿。


    前廳裏,陸雲起重新站起來,打開類似“畫軸”上係的紅繩。


    一副驚世之作慢慢展開在眼前。


    天下……二字顯現,陸雲起意外柳眉上揚,眼神再凝聚幾分,扶著光滑的下頜細細端詳這二字。


    這覺“天下”二字其中蘊藏的功力深厚無比,一筆連成毫無停頓之感,這作字者心性毫放,正出於大成期間,心中愉悅無比。


    能寫出這二字的,這世間還有幾人?


    “書聖”郭旭之,內閣首輔王倦,在野大儒林道高……尊師張載!


    自己的老師,陸雲起是最後加上去的。


    徐徐展開字帖的後半部分,“第一”二字再現,一股衝天氣勢讓陸雲起更加疑惑,這到底是誰寫的?


    急不可耐地將字帖全部展開,最後一字“鍋”。


    筆力停頓,陸雲起不禁疑惑,為何作字者在這最後一字停頓了?


    “天下第一鍋!”


    陸雲起從前往後再看一遍,隻覺好笑,又覺得狂妄!


    好大的口氣,這世間還有自稱天下第一的鍋。


    此鍋什麽材料打製?


    ……


    入夜,有死士首領停在小紅樓二層廊道,門透了一絲縫。


    陸雲起正坐在鏡前梳妝,身上紫衣已褪下,背後有青梧執梳。


    “今日薑佑手中字帖何人所贈?”陸雲起輕問。


    能書寫那樣字帖的人屈指可數,陸雲起不敢確定到底是哪一人所書。


    但不管是哪一個人,都不是薑佑該認識的。


    所以陸雲起必須問清楚,防止薑細作隱瞞什麽。


    一身黑衣的死士冷冰冰地答道:“布衣,張載!”


    張張載……


    陸雲起口中打絆,很是疑惑:“何人?”


    死士沒有表情:“前國子監大祭酒張載!”


    轟……如五雷轟頂一樣!


    陸雲起不是因為聽見了她尊師所書字帖而震驚,是因為聽見了一個字“前”。


    怪不得……布衣!


    發生了什麽?


    陸雲起自認為自己把身邊的人照顧的很好,不能來京城的也被自己想法設法帶來京城,過上好日子。


    而尊師張載,這些年自己一直有關注。


    為何?成了一介布衣!


    “為何不報?”


    死士首領眉頭一皺,不知陸雲起什麽意思。


    陸雲起又說:“為何不報張載被卸職?”


    死士有些憨憨的,抬眼輕飄飄一句:“上將軍沒問!”


    陸雲起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噎死,想想也是,自己也有好幾個月沒過問尊師的事了。


    看來這丟三落四的毛病改不過來了。


    陸雲起揮揮手,吩咐道:“去查!”


    死士得令,“咻”地一下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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