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魂未定,長出口氣。


    “完了嗎?”周天一問,一邊遞過去一隻煙缸。


    那女人慘然一笑,“要完了就好了,這才剛開始呢。”


    她坐車迴家路上發現那司機總從後視鏡看她,不過男人見她總這個樣子,她也沒在意。


    隻是感覺這個夜裏身上一股股發冷。


    下車給車錢時,那司機看她一眼,遞她找零時道,“小姐,迴家進門前用毛巾打打身上的髒東西。”


    她沒明白那司機什麽意思,車就絕塵而去。


    她家住小高層,按下電梯,電梯間裏是拉絲金屬,不是鏡麵的,反光不太厲害。但電梯燈很亮。


    進了電梯,她才明白司機為什麽一直看她,她身上多了道影子,在拉絲金屬上映出一道淡淡的桔色。


    像背著個孩子。怪不得後背一直冷浸浸的。


    進門前樓道裏停著一輛破車,車筐裏放著條舊抹布,她拿出來向背後撲打幾下,再次按開電梯,反光中沒了那桔色,她才敢開門迴家。


    電梯合上的一瞬間,她又聽到有人嘻嘻笑的聲音。


    那個夜晚她縮在被子中,勉強睡了一會兒。一整夜都蒙住頭,連廁所也沒去。


    第二天,一起床,她嚇得毛發直豎。——


    說到這兒,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們。解釋道,“我很忙平時跟本不顧家,周末才會找人來打掃一次衛生。”


    她家的棕紅色木地板上落滿灰塵,床前有一隻小腳印,清楚地連五個腳趾都看得見,但隻有右腳的。


    離床很近,就像那孩子站在床前看了她一整晚。


    她連家也不敢呆,帶著衣服,跑到客戶住的賓館開了間房和客戶混了一天,簽過合同就找了家廟去求簽,竟然是下下。


    那天晚上,她拉了幾個朋友打了一夜牌,又到處托人問,才打聽到我們四相命理館。就直接找來了。


    邢木木靠在辦公桌前,師父走出來樂嗬嗬道,“你是碰了巧躲過小鬼索命。你用被子蓋了頭,小鬼聞不到人氣,也看不到你,才躲過一劫。”


    “我不認為是小鬼索命。”邢木木直接了當反駁師父。


    “即然事情起因在車上,我們就先去把車開迴來吧。”


    師父和天一都沒反對,這家命理館原來是木木姐姐說了算。


    當下周天一起身,接過女人的鑰匙,去開車。


    我們都在家等。我這才抽空問她烏鴉叔叔的情況。


    她摸摸我的頭發,微笑裏帶著一絲傷心,“等你好了,自己去看他吧。他還惦記著等你長大去接你來咱們命理館玩兒。”


    我來到城市的興奮一下如被澆了一頭冷水瞬間平息下來,開始擔心烏鴉。再說我也不是來命理館玩的。


    我要來當最好的道士,像烏鴉那樣威風,像師父那樣善良,懲罰壞人,幫助好人。


    周天一把車開了迴來,停在命理館後院。


    我們都出來看這輛鬼車。


    我看了車子,一下感覺那女人在說謊,車子是大紅色,車身鋥明,可以當鏡子照,周天一說這是輛寶馬,那表情好像這匹什麽馬跑得比普通車子都快似的。


    車子跟本是新的,她卻說這是輛舊車。


    師父站在開門處,那女人就在他前麵,我看他在偷偷聞人家頭發,唉。


    他突然清清嗓子開口道,“不管什麽事千萬別想著占人家便宜,一般占便宜的事都得吃大虧。這車你買下來多少錢?”


    那女子如實報了個價,周天一斜眼看她道,“這價兒你也敢要?”


    天黑下來,想見鬼的最好時間就是子交醜時,就是十二點破一點,這時是陰氣最旺之時。


    我們一直在小館子打牌到十二點,那女人不停輸錢,師父一賊笑贏得盆滿。


    最後到點亂了局,我們集體上車。


    上車前,師父拿了符紙拍在那女人兩肩,我年紀小,陽氣不旺不用管。


    木木和天一都用了隱氣術,以防人多陽氣旺,小鬼不現身。


    我們開到那天見鬼的位置,又是那個丁字路口。還沒停穩,隻看到一個打著傘的身影一下從車前閃過。


    的確如那女子所說,笑著跑過去的,速度極快。


    接著,天一低聲道,“來了。”


    師父坐在副駕,木木姐抱著我和女人坐在後座,我聽到她牙齒打架的聲音。


    後座兩個座位中間出現一道橙色身影。


    那孩子腦袋垂在肩膀上,一隻眼睛不停向下淌血,嘴角浸出血來全是血泡泡,一條手臂折在身體後麵,另一條手臂好好放在腿上。


    最關鍵的是他一隻腳光著,另一隻腳竟然沒有了。怪不得那女人說自己床前隻有一隻小腳印。


    不知為什麽那女人那麽害怕,我卻隻覺得這孩子很可憐。


    不過師父從學道之初就交待我,鬼物麵前不可亂言。


    不管死相如何可憐,人鬼不同道,很多鬼會因為一句話纏住人不離開。


    那孩子臉向丁字口左邊看。


    周天一一打方向,拐向左邊,我們就這麽在他的指引下一直把車開到黃河橋上,他呆呆地不動了。


    周天一停下車,那小鬼消失在車裏,出現在橋邊向橋下張望,橋下是混濁的河水不急不緩流動著。


    小鬼在燈下渾身散發著血的顏色。


    他看了一會兒,慢慢迴頭,眼睛翻著掃了所有人一圈,最後落在打哆嗦的漂亮車主身上。


    慢慢伸手指向河水,那女人哇一聲哭了,“這是讓我給他殉葬?又不是我弄死他的!”


    師父搖搖頭,“這小鬼全靠戾氣撐著,魂體很弱了,戾氣越來越大,不快點解了他的心事,他戾氣和魂體相溶合化為厲鬼,到時,可不是幫他完結心願,那是要大開殺戒的。”


    “那我也不能跳下去送死呀,我要死了,也得他媽的變厲鬼,我可先找你們。”那女人嗷嗷哭著說。


    可那小鬼不說話,我衝他比劃幾下,他張開嘴,我們心驚肉跳,嘴巴裏一片血肉模糊,舌頭成了一攤碎肉。怪不得他一路嘴巴流血不止。


    他隻是固執地指著橋下緩緩流動的河水,看著我們的客戶。那女人蹲在地上,抱住橋柱死不鬆手。


    周天一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走到一邊,“孝天犬,是我。你幫我查查最近黃河橋這邊是不是出過重大車禍?”


    大家都看著他,一段時間沉默後,電話裏傳出說話聲,周天一仔細聽著不時點頭。


    原來,這裏前段時間真的出過一起嚴重交通事故。


    一輛大型貨車追尾一輛黑色寶馬,將寶馬車內的孩子當場撞飛出前車窗,女人更是被車子碎掉的尖利鐵皮活生生從身體中間切開,內髒都掉出來。


    那貨車頂住寶馬將小車從橋上撞到了水下。鐵皮直到她掉進水中還嵌在身體中。


    水並不深,打撈人員撈起了車子,但車裏的女人屍首卻不見了。


    那輛車後來不知去向,已經算做報廢車輛,沒想到最後整了容換換顏色賣到了女人手裏。


    這女人氣得直哆嗦,高跟鞋都踩不穩了。


    “我明白了,他想讓我們幫他找到媽媽。”


    所有人都犯了難,屍首連專業打撈人員都找不到,我們更不行。魂魄不知道歸地府沒有。


    那小鬼身影站在路燈下,突然無聲地抽泣起來,單薄的身影那麽小,伸頭一直盯著橋下的流水。


    他迴過頭,對著我們所有人跪了下來。


    “能不能讓烏鴉通靈,找他媽媽上身?”我比劃問。


    邢木木搖了搖頭,“烏鴉...現在做不到。”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後背一陣發緊,頭皮都揪起來了,那種森然讓氣場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空氣好像繃緊,所有處在氣場之下的人都感覺不舒服。


    邢木木抽出一把金色寸長的刀,比手術刀大不了多少,一揮,刀身變長,通身閃著金光。


    我躲到車後麵,隻露出眼睛。


    一陣尖利的笑聲傳過來,那變態男人竟然這麽快追蹤到了我們。


    雙喜在錦袋中不安地扭動著,氣溫突然下降了。一股陰寒的迷霧慢慢向我們湧來。


    邢木木和周天一各持兵器背對背站在一起


    “你們真是缺心眼兒。”一個人影出現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你們幫他找媽,卻不知道有人在找你們?”


    “我用一個死孩子就釣出你們一夥子,真是便宜買賣。”


    “誰滅誰還不一定。”邢木木淡然說。


    “對,你哪塊地裏的蔥我們都不知道。想弄死我們的人多了,我們活得旺著呢。”周天一地上啐了一口。


    素梅臉像雪一樣白,眼瞳變得很大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我身邊多了個人,師父也躲到車後。


    素梅站在霧氣中,看不清眼睛在看誰。突然她身體一閃,動如脫兔向天一猛撞過來。


    天一抽出一柄雲展,迎著女鬼抽打過去,雲展前段是一把尺來長的細繩組,像拂塵一樣,揮動起來“刷刷”作響。


    那拂塵一遇到女子陰氣,仿佛烈火烹油的鍋中滴進水滴,“滋滋”作響。


    他一邊抽打女鬼一邊叫囂,“死在我雲展下的鬼魂不計其數,這可是狼鬃所製,疼嗎?”


    “唰”一鞭子又抽過去。


    素梅身形極快,周天一連連抽打,都打空了,那東西好像很重,他氣喘籲籲,很快動作就緩了下來。


    一個身影竟然不知何時貼在他身後,向他耳朵吹氣。


    他頭也不迴揮鞭向後抽去。女鬼一下消失掉。邢木木喝道,“別浪費時間,太極兩儀陣。”


    兩人踏著步罡,像太極圖案一樣分陰陽兩極,女站陰位,男站陽位,方位不斷變形,不管從何處進攻總能遇到阻礙。


    那女鬼直直向邢木木直衝過去,不停變位的邢木木突然停下來,被女鬼一把掐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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