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師父說那女人麵有死相,我很奇怪,比劃道,“那你為什麽不救救她?”


    “人有命有運,不管哪個高人,也隻能轉運,沒人改得了命。我試試叫她,如果她迴頭就是有緣,能幫一定幫,可她走得那麽絕然,那是她的命。”


    “師父是怎麽斷出她麵有死相?”


    “給人看相要看人的十二宮,還有氣、色、神......”


    我知道,這些師父都講過。


    十二宮最重要的是命宮,又叫印堂,主人的命運。


    “那女子命宮紅極隱黑,紅極說明最近有喜事,看她年紀模樣,喜指婚事。”


    “但紅氣擋不住黑,黑氣快壓過紅色,而且那女人上停太短本就是薄命相......”


    他歎息著說不下去了。


    師父一向心懷悲憫,憐香惜玉。


    那天他沒算到一卦,本來就是為了帶我多看看學學,傍晚我們就收攤迴家。我還給蛇靈帶了塊糖。


    遠遠的看到道觀有燈光閃爍。


    我們白天離開時可沒開燈。不過雙喜留在家中,我倒並不擔心。


    “哼。”師父冷哼一聲,帶著我加快速度向山上走去。


    到了觀裏,所有屋門大開,燈光大亮,裏麵一片狼籍。隻有道觀最靠裏的走廓上一片黑,那是雜物間,沒有被打開。


    一個人影立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除了頭,身體是一個整體,像披了件鬥篷。


    師父站住不動,那人輕聲曼語道,“周海風,老不死的,蛇靈我帶走了。迴見,哈哈哈。”


    他的笑聲又尖又細,似男似女,讓人寒毛直豎。


    笑聲未完,轟然一聲,那人滿身著起火來,片刻燒得灰也不留。


    我手裏的糖掉在地上,突然開始哭。


    晚上我醒醒睡睡,睜開眼看到空著的房梁,心裏也空蕩蕩的。


    “蛇靈不是物件說偷就能偷走,它本來就是你的守護靈,這是師父算過的。是你的,別人想拿也拿不走,不是你的搶也搶不來。”


    師父告訴我。可我仍是擔心。


    “那人怎麽燒死啦?”我比劃問道。


    “那不是人,那是術數中的一種,叫傀儡傳音術。”


    聽起來好牛逼的感覺。師父輕蔑一笑,“小道,為師也會。”我這才放心。


    我在不安中醒來,已經有人來到道觀求師父幫忙,說家裏出了喪事,但喪事辦得很不順。一直出事。


    師父答應下來,叫來人先走,他帶著我午間過去。來人留下一個白紙包,先迴去了。


    我捏了捏紙包,又沉又厚。


    “師父...”我叫著,向山下看,剛才那個人片刻不見身影,我卻想不起那人長相。


    師父走過來,接過包打開,氣得嘴巴都歪了——


    紙包裏包著一厚疊冥幣,紙錢上,玉皇大帝嘲笑我們似的咧著嘴,錢角印著一千萬。


    “敢惹老子,叫你認得我是誰。”師父拿了法器包帶我下山了。順道抄起那疊紙錢。


    入門以來,我見過師父油嘴滑舌,嘻笑罵人,威嚴肅穆,卻沒見過他如此動怒。


    我們按紙上的地址找過去,真有戶人家在辦喪事,進出的人臉上帶奇怪的表情。都有些膽戰心驚。


    院角兒堆著鞭炮花兒。


    這裏要麽辦的是喜喪,死者是個高壽老人,要麽是剛辦過喜事。喪事隻有喜喪才會放炮。


    師父站在門口還沒開口,一個老年女人迎出來,眼睛紅腫,招唿師父道,“大師,謝謝你這麽快過來。”


    我們進到堂屋裏,棺材也沒有一口,一張單人床停在堂屋中央,桌子上放著香爐,臨時放著一張照片,看了直讓人心酸。


    是個姑娘的單人婚紗照。


    我把目光轉到床上的死人身上。心裏一驚,不禁佩服師父。


    死者正是那個集市上遇到的女子。


    隻是此時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身上還沒來及換衣服,穿著敬酒的大紅旗袍。


    老女人抹了把淚水,“大師,你看看,我女兒死不瞑目啊。”


    從門外邁進來一個細眉長眼的老女人,“這孩子我看是沒福,好好兒的,結婚第一天就在夫家上吊,我們王家哪有什麽對不住她的地方?”


    “慶生還說過幾天就帶她進城享福去呢。”婆婆身邊站著個高大沉默的男人,是新郎。


    “新婚夜,慶生沒對我閨女說什麽過份的話,她好好的為什麽上吊?!”我記得那女子叫素梅,素梅的媽惡形惡狀看著姑爺。


    新郎不辯解,好像還沒從震驚中緩解過來。


    “吵吧,讓死者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德行。眼都沒閉,怎麽下葬?”


    師父揮揮手趕蒼蠅一樣趕走一屋子人,兩指捏了張符,輕歎一聲,“你我的緣分竟然在你死後,也罷,這次本道為你主持一次公道。”


    他拿起女屍的手指,在指尖刺了一下,將血擠在那張符紙上,血一見紙一下洇了進去。


    師父念了口決將符一下貼在女屍印堂中間,說來奇怪,那滴已經洇了進去的血珠竟然從符紙上浮出來,搖搖晃晃,女屍的眼角流下兩行淚。


    “本道會還你公道。閉上眼睛吧。”他夾起符紙,輕輕一晃,那符紙一下燃盡,再去合女屍的眼睛,女屍輕輕合上了眼。


    那顆胭脂色的痣,像一顆紅色的眼淚掛在眼角。


    這叫滴血判亡。


    血珠能從符紙出來,說明死者是被人害死的。


    師父為素梅合上眼睛,外麵的爭吵也結束了,兩方家長都同意先把死者入了葬再做理論。


    畢竟女方是自己上吊死的。


    頭天夜裏,新郎光是陪酒就陪到晚上一點,新娘受不了勞累先迴房休息,過一會兒還要鬧洞房。


    沒想到新郎和一大堆親朋來到張貼著喜字的房前,房門卻從裏麵死死鎖住。


    不管大家怎麽拍門也不見人來開。


    一個新郎的好友從窗戶向裏看,剛看一眼就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指著大門說不出話,一肚子酒變成冷汗流下來。


    新郎感覺不對,一下踢開了大門。


    新娘麵對大家,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她把自己吊在房梁上,身上穿著敬酒服,大紅旗袍。


    那是件很漂亮的旗袍,上麵繡著金色鳳凰,做工很精細。不管衣料還是樣式都是女孩子不能拒絕的誘惑。


    本來農村結婚穿大紅色衣服就行,沒見人穿過旗袍,這衣服是新郎從城裏捎來的,說城裏女人都穿這個。


    沒想到這件喜服竟成了她穿過的最後一件衣服。


    棺材到第二天才會送過來,當天晚上我們就這樣為新娘守靈。


    師父在屍體對麵的牆上掛了麵銅鏡,這樣靈魂離體時可以從鏡子中看到。


    其他人在外麵支了靈棚,隻有我和師父在屋子裏,堂屋兩邊各有一個房間。東為尊給父母住,西邊的房間就是兩人的新房。


    堂屋屋門大開,已過子時,我坐在小椅子上昏昏欲睡,突然感覺一陣風穿過堂屋。


    我迷糊著睜開眼睛,嚇醒了,清楚地看到一個穿著紅旗袍的女人身影正從屍體身上坐起來,下地,向西屋走去。


    屍體還好好躺在床上。


    西屋對門放著一套梳妝櫃,新娘坐下來,對著鏡子開始梳頭化妝。


    我嚇呆了,師父拉了拉我的衣襟,他從鏡中也看到了。。


    師父不像我隨時見陰,他拿了柳枝上沾的無根水,擦在眼睛上,給自己開了靈眼。


    西屋的梳妝台正對大門,可是女人的背影剛好擋住了梳妝鏡,所以我們隻能看到她的背影。


    就在這時,屍體上又飄起一股煙霧樣的東西。那梳頭女人放下梳子,對後麵招了招手,那煙霧像被她吸引過去一樣向西屋飄去。


    外麵的人們還在吸煙說話,跟本沒人注意到屋子裏發生了什麽。


    我和師父也很迷惑,怎麽會有兩股陰氣。


    一個有形體一個像快散掉的遊魂。


    我們正自納悶,突然從西屋傳來淒厲的叫聲。


    素梅手上抓住後來的遊魂,正在一點點撕扯。


    不但我和師父,連外麵的人都聽到了,那種聲音在大熱天讓人起了一起雞皮疙瘩。像誰被活活一片片剮了似的。


    尖叫聲持續數秒,師父先愣過神,衝向西屋,同時拿出銅錢劍,喝道,“乾坤無極,借我神通——散!”


    素梅背對我們動作停住了,師父抽出銅錢劍向她作勢斬去。


    素梅窈窕的身影向旁邊一閃,手上的遊魂跑開了。


    我跟在後麵,從鏡子中看到穿旗袍的人臉,她冷笑著,那張臉跟本不是素梅,而是另一個女人。


    這才是素梅死去的真相。她被這個女鬼附身上了吊。而且這女鬼連她魂魄也要一同滅掉。


    屋外的人此時才迴過神一起湧進來。


    兩個靈體都散開了。


    師父指著素梅身上的旗袍問新郎,“這件衣服到底是從哪弄來的?”


    我壯著膽子拉了拉死人身上的紅旗袍,好有彈性。我和師父比劃一下,告訴他那衣服好高檔。


    師父用劍挑了挑裙擺,陰沉著臉大吼道,“快說,衣服從哪來的!這是用人皮染色做的旗袍,上麵附著百年怨靈,你早就存心害死她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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