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半晌之後,葉則果斷地搖頭拒絕了池韶司的提議。


    他語氣平淡地說道:“施主莫要胡鬧了。”


    池韶司看了看他,指尖把玩著光滑圓潤的白色棋子,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不會是想要趁機跑掉吧?”


    葉則思及他威脅自己的話,不由冷嗤一聲,“貧僧怎麽敢呢?”


    池韶司狀似渾然不覺地微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阿則,你們佛教不是還有歡喜佛麽?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說不定你去滾滾紅塵中走一遭,反倒能對佛法有更深的感悟。”


    葉則瞥他一眼,淡淡說道:“你歪理倒是不少。”


    池韶司道:“過獎了,有句話叫‘先以欲勾之,後令入佛智’。阿則,你以為如何?”


    葉則嘴角一抽,並不答話。


    他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後,說道:“你輸了,夜已深,貧僧就不叨擾了。”


    說著就要起身離開,但池韶司怎麽可能會讓他糊弄過去?


    池韶司眼疾手快地握住葉則的手,“你還沒答應我呢。”


    葉則迴過頭,看著他無奈道:“施主,你讓一個和尚去青樓,未免太過難為人了。”


    池韶司義正言辭道:“可我們又不是去喝花酒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佛門不是有句話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麽?江姑娘還在倚春樓受苦,你還要顧忌那些俗世規矩嗎?”


    葉則聞言默然,半晌後卻輕輕笑了起來,“你們天魔教的人說起話來是不是都那麽舌燦蓮花?”


    池韶司察覺到他已有了鬆口的跡象,便笑道:“我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阿則若是不信,隻管看我日後的作為。”


    葉則微微頷首:“好,那明日還要請你為我好好易容一番。”


    如果他直接穿著南海佛門弟子的服飾進了名滿天下的倚春樓,不消幾日,道真住持定然要派人殺過來瞧一瞧究竟是誰墮了南海佛門的名聲。


    池韶司忍俊不禁道:“我的易容術可不會教人輕易看穿,你隻管放心罷。”


    葉則正要開口道謝,又聽他說道:“你不必對我言謝,若非要謝我,不如留下來陪我多下幾局棋。”


    池韶司的心思昭然若揭,葉則卻不吃這一套。


    他抽迴被池韶司握住的手,向著門口走去,平淡地說道:“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罷。”


    葉則闔上房門的時候,池韶司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笑道:“也罷,來日方長。”


    如斯胸有成竹,仿佛已經肯定葉則不會拒絕他的愛慕之意。


    門縫間隙合攏後,葉則轉身邁步離開,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了幾分。


    *****


    窗外的霞光傾瀉進來,銅鏡中映出一張清豔的容顏。


    鏡中人眉似遠山、眼若桃瓣,三千青絲垂肩而落。


    池韶司的手指穿插·在葉則如瀑的發間,微微俯身,看向了銅鏡裏麵的人影。


    他心中喟歎一聲,問道:“……阿則,你願不願意還俗?”


    葉則一怔,立刻迴道:“不願。”


    池韶司並不氣餒,隻微微笑道:“我覺得你現在比以前更好看了。”


    葉則語氣平靜:“紅顏白骨,皆是虛妄。”


    池韶司將手中的木梳放在梳妝台上,拿起一頂白玉冠,將攏在手中的三千青絲收進冠中。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幾乎有些笨拙。


    葉則不由道:“又不是真的頭發……”


    池韶司道:“可我怕你會疼。”


    他鬆開手,滿意地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成果,臉上不禁流露出些許笑意。


    但一想到葉則一走出去就會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池韶司又皺起了眉。


    葉則伸手扶了扶白玉冠,問道:“這樣就好了嗎?”


    池韶司道:“你轉過來,我看看還有哪裏要易容一下。”


    葉則依言轉過身去,仰臉望著他。


    那一雙清冷無波的桃花眼看得池韶司心神俱醉,心頭登時有了一股俯身吻下去的衝動。


    他沉默半晌,艱難地開口:“你……你閉上眼睛。”


    葉則心中一哂,乖乖地閉上眼睛。


    池韶司右手撫上葉則的麵頰,拇指輕輕在那絲滑的肌膚上摩挲了幾下。他微微俯身,溫熱的唿吸噴薄在葉則麵上。


    習武之人五感敏銳,葉則又怎會感覺不到他的靠近呢?


    葉則微微偏了下頭,就聽到池韶司說:“別動,我還沒看完呢。你也不想身份暴露,墮了南海佛門的名聲罷?”


    葉則:“……”


    ——易容歸易容,可以不要吃豆腐嗎?


    看了半晌,池韶司還是沒有舍得往葉則臉上塗些奇奇怪怪的易容藥水。


    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祟,他一點都不希望葉則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孔與自己走在一起。


    池韶司直起身說道:“就這樣罷。反正你先前一直戴著鬥笠,也沒人看見你是什麽模樣。”


    葉則點了點頭,從凳子上站起身來。


    他這一身行頭都是池韶司置辦的,錦衣華服替代了淺黃僧衣,玉帶烏靴取代了布帶僧鞋。


    眨眼間,就從一個不問世事的和尚變成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公子。


    池韶司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覺得自己好似曾在哪裏見過這一幕。


    直到葉則喚了他一聲,他才如夢初醒,迴過神來。


    葉則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施主方才是想到了什麽?”


    池韶司微微笑了一下,“阿則,佛門弟子苦修數十年,隻為求一個來世。你也是這樣嗎?”不等葉則迴答,他又說道:“人世間若真的存在輪迴之說,我大概在前世就認識你了。”


    葉則看他一眼,一邊往門外走去,一邊說道:“貧僧在佛前苦修,不為來世,隻為今生。”


    池韶司跟上他,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門。


    門外,久候多時的花如練在看見葉則的一刹那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難以置信道:“印、印溪?”


    葉則宣了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正是貧僧。”


    池韶司戲謔道:“阿則,你的自稱可要改一下。不然到了倚春樓,豈不是不打自招?”


    葉則:“……我知道了。”


    *****


    天上烏金西墜,煙霞靄靄,倚春樓內象板輕敲、豔曲低謳。


    四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哥兒走了進來,為首之人麵貌俊朗,腰佩一把鑲著寶石的長劍。


    奉茶的婢女眼尖地認出他是凰山城的少城主,立刻去請出了倚春樓的老板娘。


    很快,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翩躚而至。


    她的妝容並不濃豔,淺淡宜人,笑起來眼波流轉,就連眼角的細紋都顯得風情萬種。


    “莫公子今兒是來看玲瓏姑娘的嗎?”


    莫蒼海輕咳一聲,不著痕跡地瞥了女扮男裝的花如練一眼,說道:“我今日隻是帶幾位慕名而來的朋友來看看倚春樓,老板娘務必好好招待他們才是。”


    老板娘自小生在倚春樓、長在倚春樓,在風月場所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自然是人精一個。她一眼就瞧出來花如練是女扮男裝的,而莫蒼海究竟是個什麽心思,不消多說她就能看穿。


    於是她盈盈一笑,說道:“莫公子放心,幾位公子定不會失望。”


    親自將四人領進了三樓的雅間之後,老板娘立刻吩咐婢女將倚春樓內的幾個紅牌姑娘都叫過來。


    不消片刻,六個或抱琴、或執笛的姑娘相繼走了進來。


    她們蓮步輕移,低眉垂眼,美得各有千秋,整個雅間仿佛都為之亮堂了幾分。


    六人齊聲道:“奴家玲瓏、弄月、偎香、倚玉、翠微、花容見過四位公子!”


    鶯聲燕語,直教人心都軟成了一灘春水。


    莫蒼海道:“奏一曲來聽聽罷。”


    “是,公子!”


    抱琴的玲瓏姑娘玉指一撥琴弦,婉轉流暢的樂聲一起,執笛的弄月姑娘便和上了琴音。


    而偎香、倚玉這一對最擅舞蹈的雙胞胎姐妹花兒就和著琴笛之聲,在鋪了絨毯的雅間空地上進退迴旋,衣袂飄飛間香風縷縷。


    翠微檀口微張,一把嗓音玉潤珠圓,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樂聲節奏愈發急促,忽然,一聲錚然的琵琶聲響起,卻是花容姑娘彈起了抱在懷中的琵琶。


    葉則為了避忌,並不抬頭去看這一場歌舞盛事。他低垂著眼眸看向桌上的酒杯,瓊杯滿酌,酒液清亮似琥珀。


    清冽的酒香竄入鼻息,勾得他腹中饞蟲蠢蠢欲動。


    坐在他身旁的池韶司舉杯說道:“阿則,要來嚐一下嗎?倚春樓的‘醉千年’可是凰山城一絕。”


    葉則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


    另一邊,花如練搖晃著酒杯,輕輕一嗅酒香,便小酌了一口。


    酒液入口之後,她忽然將玉白的酒杯一擲,抬眼看向莫蒼海,似笑非笑道:“莫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莫蒼海笑看著她,“姑娘,明人不說暗話,還請告訴我你們來凰山城的真正目的。”


    樂聲停了,六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向著莫蒼海盈盈一拜,便退出了雅間。


    雅間內一時靜了下來,池韶司好整以暇地等著莫蒼海出招,一點都沒有大禍臨頭的緊張感。


    花如練道:“果然不愧是凰山城的少城主。”


    莫蒼海笑容不變,“花堂主豔名遠播,我又怎會認不出來呢?”


    花如練冷笑一聲,正要諷刺迴去,卻聽到葉則開口了。


    “少城主海涵,我們三人喬裝打扮來此,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知少城主知不知曉盧靖擄走江嵐一事?”


    莫蒼海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盧靖之事,與我凰山城何幹?”


    葉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緩緩道:“如果,江嵐就在倚春樓呢?”


    莫蒼海一怔,額上慢慢沁出冷汗,“你說的……可是真的?”


    葉則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江施主是在西山穆家堡做客的時候,被盧靖擄走的。現如今,她被藏在了倚春樓中。穆家堡和水雲宮若是追究起來,凰山城莫家少不了要傷筋動骨。”


    莫蒼海狐疑地打量著他,“……出家人?”


    葉則無語了一下,這家夥關注的重點是不是錯了?


    他淡淡說道:“貧僧法名印溪,乃南海佛門道嵩僧人弟子。”


    中陸九嶽劍宗的論劍大會之後,南海佛門新秀印溪之名可謂是一夜之間傳遍天下。


    莫蒼海聽到他自報家門,立刻安下了心,也許是因為對方身上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質,也許是因為膽敢冒名頂替印溪的人寥寥無幾。


    思忖片刻,莫蒼海道:“既然江姑娘被囚倚春樓,我作為凰山城的少城主,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他拍了拍手,雅間大門悄聲無息地被人推開,倚春樓的老板娘邁著細碎的步子走了進來。


    “帶我們去看看近來被客人藏在倚春樓的姑娘們。”


    盧靖極擅易容之術,不可能會讓江嵐以真實麵貌留在倚春樓內。


    老板娘並不多問,隻恭謹道:“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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