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則帶著計都迴到了自己的寢屋之後,讓計都為自己打了水來,淨過了手才虛脫似的坐在了床榻上。


    在驗證了“厲寒朔”的真實身份之後,無法言喻的擔憂恐慌之情立刻就籠罩了他的心房,哪怕他看起來依舊十分冷靜。


    葉則不敢想象厲寒朔究竟身處怎樣的險境,就算厲寒朔是這個遊戲世界的世界基柱,他也會受傷、會流血。


    因愛故生怖、因愛而生憂,厲寒朔可能會遭受的痛苦,葉則感同身受。


    過了一會兒,燭花“吡啵——”一聲爆了開來。


    蠟燭上的紅淚滴落在燭台上,慢慢地凝結,像是一顆相思紅豆。


    葉則終於打破了寂靜,開口問道:“疾光是什麽時候開始排斥寒朔的?”


    計都垂首恭謹地答道:“五日前,厲元帥從丹陽城涼州客商的府邸中離開之後,疾光的脾氣就變得有些暴躁了。”


    ——如此想來,淳於瑞應當是在那個時候用計頂替了厲寒朔的身份。


    葉則皺了皺眉,“寒朔為何會去那裏?”


    ——按理說,那個時候他杳無音訊,厲寒朔最關心的應該是他的下落。


    計都答道:“那涼州客商手中有一粒天香蔻的種子。”


    葉則一時無言,腦中卻想起了厲寒朔曾說過的誓言——他要將這世間生死人、肉白骨的三樣至寶都為自己取來,讓自己得以長命無憂。


    厲寒朔從不欺騙他,但凡答應他的事情都會做到。


    葉則覺得,似乎每過一天,他都會多愛厲寒朔一分。如果真到了離開這個遊戲世界的時候,他該會有多痛苦?


    不願再去思慮那注定會到來的離別,葉則問道:“計都,你說這世上有什麽東西能讓一個人變得與另一個人一模一樣?”


    計都迴道:“屬下不知。私以為,若真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他們應該是雙胞胎罷。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許真的有殿下所說的那種東西。”


    葉則眉間緊蹙:“……雙胞胎?”


    那坑爹的人物簡介非常模糊不清,如果厲寒朔真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他也沒必要大驚小怪。


    計都望向葉則,直白地問道:“殿下,您是否懷疑厲元帥已被人冒名頂替了?”


    他是葉鴻派遣到葉則身邊的暗衛中實力最強的一個,這個實力不僅僅體現在武力值上,更與他的敏銳機警不可分割。


    葉則頷首道:“嗯,本王已肯定此人不是厲寒朔。不過,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有些好奇,因為淳於瑞的聲音、外貌都與厲寒朔十成十得像。若非他對厲寒朔熟悉到了極點,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本能般地感到違和。


    計都一本正經地說:“迴殿下,以往厲元帥一時半會兒見不到您,就會耐不住寂寞跑來了。可是,這幾日厲元帥都沒有主動來找您。”


    葉則不由耳根一熱:“……”


    滿足了好奇心之後,葉則又開始思考了。


    廬州丹陽城與蒼州蒼瀾城相隔甚遠,他根本無法脫身離開蒼瀾城前往丹陽城營救厲寒朔,這樣無異於打草驚蛇。


    更何況,讓淳於瑞獨自留在蒼瀾城,他也放不下心。


    ——淳於瑞頂替了厲寒朔的身份,定然有不良居心!無論他是為了刺探鄴朝的軍情,還是為了搗毀鄴朝的防線,葉則都不能讓他活著離開。


    葉則沉吟半晌,想起了程先生給他用來防身的毒·藥,心中有了主意。


    “計都,你明日便帶尖刀營騎兵去丹陽城搜救。那涼州客商的府邸務必要清查,裏麵恐怕有不少機關暗室。”


    “是!殿下!”


    “還有,派人去登丘鎮查一查。淳於瑞既然能在萬泉山帶著半數虎狼兵全身而退,那他很有可能已在廬州有了不小的勢力。”


    “屬下明白了。”


    葉則吩咐完了,就讓計都離開。他現在十分疲累,一想到明日還要與那淳於瑞虛與委蛇,他就恨不得直接一口血噴到對方臉上去。


    計都卻有些遲疑:“殿下,您一人留在元帥府……”


    說到底,他還是擔心體弱多病的葉則被那個一看就武藝高強的冒牌貨脅迫。


    葉則淡淡說道:“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計都想了想瑞安親王這幾年來的豐功偉績,覺得他還是給那個膽敢冒充厲元帥的家夥點個蠟好了。


    *****


    淳於瑞低估了葉則在元帥府中的地位,也小看了葉則對厲家軍的掌控力。


    是以,葉則派人前去營救厲寒朔的事情,他壓根就不知道。


    蒼瀾城固若金湯,淳於瑞以前根本就沒法安插人手進來。所以他現在相當於孤軍深入,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淳於瑞非常惜命,自然也就十分謹慎。


    呆在敵軍主帥府邸中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非常難熬,所謂度日如年不外如是。


    尤其是在瑞安親王麵前的時候,他的心一直飽受著兩種極端情緒的折磨——他既欣喜於葉則對自己的親昵舉動,也痛恨著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因為他此刻是“厲寒朔”。


    如果他不是“厲寒朔”,葉則根本不會與他牽手、擁抱,更別提他以往隻能在夢中幻想的一些事情了。


    淳於瑞的確愛著葉則,從他第一眼看見對方的時候,他就開始為葉則著迷。


    作為厲寒朔的雙生兄弟,他與厲寒朔的相似之處不僅僅體現在外貌、聲音上,他們甚至還愛上了同一個人。


    愛而不得、求而不能,嫉妒心作祟之下,淳於瑞對葉則的感情就愈發地複雜。


    厲寒朔與葉則同住在一個院落,是以,淳於瑞迴寢屋的時候必然會途經葉則的寢屋。


    夜很靜,院落內的遊桑樹隨風招展著枝葉,淡淡的苦澀清香縈繞在鼻端。


    三年的時光匆匆飛逝,將軍府的牌匾替換成了元帥府,葉則與厲寒朔一起栽種的遊桑樹也長得更加高大了。


    遊桑花的香味很是特別,清淡渺遠,帶著微微苦澀,卻讓人映像深刻。


    淳於瑞一聞就知道院落裏的這幾棵樹,與登丘鎮囚禁葉則的小院裏栽種的那幾棵樹同屬一個品種。


    遊桑樹下,石桌、石凳一應俱全,石桌上擺放著一副棋盤、一盞清酒以及兩隻通透如玉的酒杯。


    淳於瑞頓住腳步,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白衣青年。月光如練,盈滿庭院,為他傾瀉了一身的冷清。


    ——除了葉則,不作他想。


    淳於瑞想到了初見之時,葉則還是一個荏弱的少年。那個時候,他不遠千裏而來,明明是為了看一看自己的孿生兄長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可是,隻一眼,他的目光就不受控製地流連在了厲寒朔旁邊的葉則身上。


    此後的五年,雖不得複見佳人,卻念念不曾忘。戰場上的博弈,讓他更加深刻地了解葉則的秉性為人,也讓他愈加放不下心底的思慕之情。


    葉則聽到了他輕微的腳步聲,問道:“今夜月色如何?”


    淳於瑞愣了一下,迴過神來:“很美。”


    他走到葉則身邊落座,葉則自然而然地將另一個盛滿瓊漿玉液的酒杯遞給他。


    ——喝、還是不喝?


    淳於瑞心裏的防備依然沒有卸下,他將酒杯放在石桌上,問道:“想不想離月亮更近一點?”


    葉則淡淡笑道:“想啊。”


    淳於瑞於是微微俯身將葉則一抱而起,帶著他上了屋頂。


    葉則心裏雖然已將淳於瑞剁了千百遍,麵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長夜漫漫,若能舉杯邀月,豈不快哉?”


    淳於瑞看他一眼,下去把那一盞清酒和兩隻白玉酒杯都拿了上來。


    他們兩人就坐在屋脊邊緣,坐在青瓦上欣賞著蒼瀾城的夜色。


    一眼望去,萬家闌珊燈火盡可收入眼中。


    葉則又把兩個酒杯滿上,眉眼含笑地望著淳於瑞,“這桑葚酒的滋味醇厚爽口、迴味綿長,堪與秋露白相比,你不嚐一嚐嗎?”


    淳於瑞垂眸看著杯中倒影著一彎銀鐮的澄清美酒,遲疑半晌,終是在葉則的目光下將其一飲而盡。


    酒液入口,他不由讚了一聲:“果然好酒!”


    葉則聞言,微微笑著又為他滿上了一杯酒。


    淳於瑞這次沒有牛飲,而是細細地品嚐。


    一杯喝完,他忽然湊近葉則,輕輕一嗅,就聞到了葉則吐息間素雅的果香和清冽的酒香。


    “阿則……你真好看。”


    葉則嘴角的笑霎時間僵住了,他不動聲色地微微後仰,望向了高懸在夜空的明月,“以前怎麽沒見你這般不勝酒力?”


    淳於瑞微微笑答:“並非是我不勝酒力,而是這酒太過香冽醇厚。我隻看了一眼,就醉了一生。”


    葉則覺得自己似乎被人調戲了一把:“……”


    沒過一會兒,淳於瑞就覺得腹中一陣劇痛。他難耐地微微弓起身子,手中的酒杯落下,骨碌碌滾下了屋頂。


    “啪——”,酒杯碎裂的清脆聲音立時響起,淳於瑞緊皺著眉看向葉則,顫聲問道:“……是你?”


    他的五髒六腑仿佛正被蟲蟻噬咬,痛得他恨不能拿一把刀捅死自己!但他渾身麻痹,根本無法動彈。


    葉則飲盡了杯中的桑葚酒,冷眼看著他:“是我又如何?”


    淳於瑞閉了閉眼,沉聲問道:“為什麽?”


    葉則直接抬腳將他踹了下去,“因為你是淳於瑞。”


    下麵隱隱約約傳來淳於瑞痛苦的呻·吟,葉則聽著那聲音,心裏的鬱氣總算是發泄出來了。


    他坐在屋頂上沉吟了一會兒,不能讓其他人知曉厲寒朔失蹤的消息,否則定會軍心大亂。


    ——那麽問題來了,他自己一個人該怎麽下去呢?


    *****


    厲寒朔的右肩中了一支毒箭,這讓他在應付水池裏那兇神惡煞的三條鱷魚時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不過,他終究還是活著逃出了那個已經空無一人的府邸。


    厲寒朔傷得太重,他本來想立刻迴到蒼瀾城,以免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做出什麽不可挽迴的事情。但半途中,他就昏了過去。


    幸而有個不懼他渾身浴血的遊方郎中將他撿了迴去,否則他恐怕就要被人用席子胡亂一裹扔到亂葬崗去了。


    厲寒朔醒來的時候,已是兩天之後了。


    遊方郎中當時正在搗藥,見他醒來不由大喜:“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也救活一個人了!”


    厲寒朔:“……”


    遊方郎中的醫術委實爛到了家,厲寒朔能夠清醒過來,不得不說是他命大。


    在經過厲寒朔的悉心指導之後,遊方郎中總算能正確地給他用藥了。


    養傷的這兩天,厲寒朔也沒有閑下來,他已經打探到了葉則與冒牌貨迴到蒼瀾城的消息了。


    雖然明知憑著葉則的聰慧敏銳,根本不會被那個冒牌貨蒙騙。但厲寒朔還是憂心不已,傷口剛有了些起色就迫不及待地要踏上歸途。


    遊方郎中醫術奇爛,但他是厲寒朔的救命恩人。為了報答他,厲寒朔便在這兩日內寫下了自己跟著程先生學醫多年的經驗知識,權作謝禮。


    此後厲寒朔不顧傷口開裂的風險,快馬加鞭連夜趕路,終於在行至廬州與蒼州的邊界小鎮時,碰巧遇到了奉命前去丹陽城營救他的計都與尖刀營騎兵。


    厲寒朔一見到計都就開口問道:“阿則現在怎麽樣了?”


    計都答道:“殿下說,他會穩住那個膽敢冒充您的家夥,不會讓對方瞧出破綻的。”


    厲寒朔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們兩個是怎麽相處的?”


    計都一五一十地迴答了:“與您在的時候沒什麽兩樣,殿下似乎並不排斥他親昵的舉動。”


    厲寒朔麵無表情:“我知道了,立刻換馬。就是星夜疾馳八百裏,明天也要給我趕到蒼瀾城。”


    計都看了看厲寒朔身上染血的銀甲戰袍,“可是,您這樣恐怕會……”


    他把“半途猝死”這幾個字咽了下去,因為厲寒朔的表情實在太恐怖了,畫下來的話說不定能止小兒啼哭。


    一天一夜的奔波勞碌之後,翌日深夜,蒼瀾城緊閉的城門外多了幾十匹疲累萬分的馬匹。


    計都上前敲了城門,恪盡職守的厲家軍借著火光看清了城牆下的這支隊伍,“元帥?”


    於是,在厲寒朔刷了臉卡之後,他們順利地進入了蒼瀾城。


    臨走之前,厲寒朔還不忘批評一下守城門的厲家軍將士,“下次不管見了誰,沒有令牌都不準開門,記住了嗎?”


    厲家軍將士:“……”


    *****


    “嘩啦啦——”一盆帶著冰塊的冷水從頭部澆了下來,昏迷不醒的淳於瑞冷不防就被凍醒了。


    他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三個重疊的白影漸漸合一。


    葉則扔掉水桶,坐在桌邊喝茶。


    淳於瑞咳嗽幾聲,苦笑道:“瑞安親王,你還真是言出必行。”


    他此刻雙手、雙腳都上了鐵鐐,身上濕透的單衣緊貼在身上,顯露出了肌肉緊實、線條性·感的絕好身材。


    可惜,現場唯一的觀眾根本就看不到這麽香·豔的畫麵。


    葉則語氣淡淡地說:“我摸了你的臉和身體。”


    淳於瑞:“……感覺如何?”


    葉則道:“你的臉上找不到絲毫易容的痕跡,也沒有削骨磨皮……”


    淳於瑞冷聲道:“這本來就是我的臉!我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他!”


    葉則沒有理會他語氣中的兇狠,徑自說道:“我派人去找了當年為厲夫人診脈的大夫,他說厲夫人懷的可能是雙胞胎。”


    淳於瑞沉默無言地看著葉則良久,鋒銳的眉眼漸漸柔和下來。


    “阿則……”


    “別叫我‘阿則’,淳於瑞。”


    他這麽一喊,葉則心裏就覺得有些不舒服,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


    淳於瑞笑了兩聲,“你說,老天為何如此不公?我與厲寒朔在同一個地方出生、有著相同的麵貌聲音,可我們的境遇卻迥然不同!”他目光空茫地望著房梁,說道:“我被琅琊國的賊子抱走,淪為了他們手中的利刃,從此無人親我愛我。他僥幸留了下來,所以他就是厲元帥的嫡長子,他無需拿命來搏就有人認可他!”


    室內的空氣一時沉悶得讓人覺得窒息,半晌後,他的視線重新迴到葉則身上。


    葉則臉上的神色依舊淡漠如初,分毫沒有被觸動。


    淳於瑞忽然大力掙紮起來,沉重的鐵鏈叮當作響,他泄憤似的大吼道:“老天何其不公!”


    等他再度安靜下來了,葉則才開口道:“淳於瑞,你為何總是歸咎於上蒼?”


    淳於瑞冷笑一聲,並不作答。


    葉則道:“既然是琅琊國之人害你落入如此境地,你為何還要為虎作倀?”


    淳於瑞道:“我隻做我想做的事情。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算我迴到了鄴朝,也會被人視作異族人。畢竟,我是被琅琊國的權貴養大的。”


    葉則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寒朔在哪裏?”


    “大概在黃泉路上罷。”淳於瑞嗤笑一聲,“三條餓極的鱷魚可不是好相與的。”


    葉則冷笑道:“他若是死了,我便要你生不如死!”


    淳於瑞怒喝道:“他有什麽好?你若是喜歡他的容貌、他的聲音,我都可以取而代之!他能為你做的,我也能做到!”


    葉則輕輕搖首道:“他哪裏都好,你永遠都及不上他。”


    淳於瑞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他能為你去尋江蘺草、天香蔻和人麵蓮,我也可以。”


    他話音剛落,緊閉的大門就轟然打開。


    一道身穿銀甲戰袍的頎長身影立在門口,他冷聲說道:“把你手中的天香蔻種子交出來。”


    葉則猛地站起來,轉身看去:“寒朔!”


    厲寒朔三兩步走到葉則身前,一把將他抱在了懷中,“我迴來了。”


    他身上血腥氣甚重,葉則不由仰頭望向他,目含擔憂:“受傷了嗎?”


    厲寒朔輕輕笑了一聲,“噓……這個時候,就不要說話了。”


    他垂首吻住懷中日思夜想的人,極盡纏綿地接吻,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目眥欲裂的淳於瑞。


    良久唇分,厲寒朔才抬眼看向淳於瑞,淡淡說道:“你是我的孿生弟弟,我不會殺你,但我也不會放你離開。”


    淳於瑞譏諷道:“怎麽?是因為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厲寒朔“嗯”了一聲,不再看他,轉而對葉則說道:“我的寢屋被你弄得一片狼藉,今晚我要去你那裏睡覺。”


    他的語氣有幾分委屈,淳於瑞在心中大罵他“厚顏無恥”,葉則卻很吃這一套。


    葉則牽著厲寒朔的手往門外走,“好,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給你上藥。”


    厲寒朔微微笑道:“都聽你的。”


    被秀了一臉恩愛的淳於瑞:“……”


    大門關上的同時,淳於瑞聽到厲寒朔對著計都吩咐道:“把裏麵那個家夥扔到地牢去,別弄死了就行。”


    計都迴道:“是!元帥!”


    淳於瑞:“……”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寢屋內,一豆燈火搖曳。


    厲寒朔脫掉了身上的衣衫,好整以暇地看著葉則小心翼翼地給自己上藥。


    葉則目不能視,上藥隻能憑感覺,他皺眉問道:“疼嗎?”


    厲寒朔柔聲道:“不疼。”


    他伸手撫平了葉則眉心的褶皺,“我不喜歡看你愁眉不展的樣子,哪怕是因為我也不行。”


    葉則嘴角不由微微翹起,接著又問道:“你是不是急著趕迴來,所以傷口迸裂了?”


    厲寒朔知道就算他不說,明天計都也會告訴葉則。誰讓計都是葉則的暗衛呢?在他的命令與葉則的命令產生衝突的時候,計都根本不會聽從他的調遣。


    於是,他很坦然地說:“是啊,所以你輕一點打,不然傷口又要裂了。”


    葉則無語:“……我什麽時候打過你?”


    厲寒朔道:“以前你把我從床上踹下去不算數嗎?”


    葉則冷笑,“你就仗著你現在受傷一個勁兒地貧嘴吧,等你痊愈了,我們再來算賬。”


    聞言,厲寒朔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上完了藥,葉則說道:“睡罷。”


    厲寒朔熄滅了燭火,想要將他攬在懷中。葉則卻怕壓到他的傷口,最後兩人各退一步。


    葉則道:“牽著手就行了,我可不想明天一覺醒來衣服上都是血。”


    兩人十指緊扣,交握的手放在中間。


    厲寒朔心知他是為了自己好,忍不住唇角微揚,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他實在太累了,但隻有在葉則的身邊,他才能身心放鬆地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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