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帆、落錨。


    在帆船時代,這種行為就是完全放棄了船隻的機動力。


    戰船隻要做出這種動作,那就是完全沒有敵意的表現。


    幾瞬之間,天津巡防營就在程秀峰的指揮下,讓出了航道;降帆、落錨分列到航道兩側,迅速從敵視封鎖狀態轉變成迎賓受檢閱狀態。


    巡防營的轉變速度之快,前後變化之大,絕對令人感到歎為觀止。


    看到巡防營的戰船順利的轉換成迎賓架勢,程秀峰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多虧這種迎接陣勢,巡防營還演練過多次。


    既然阻截信王座艦已不可能實現,那就幹脆改為盛大歡迎吧。


    幸虧他提前就做了多手準備。


    “鳴放禮炮,歡迎貴賓駕臨。”


    程秀峰手指輕捋頜下短髯,異常幹脆的下達了開炮指令。


    隻要這些未裝實彈的禮炮聲一響,巡防營前麵的所有行為就都能解釋過去,再無破綻。


    畢竟火炮中連實彈都沒裝,這完全可以表明巡防營並沒有惡意了。


    隆隆的火炮聲有節奏的響起,把珍一號上嚴陣以待的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看到巡防營戰船打出的旗號,又注意到完全沒有炮彈落水的現象發生,沈壽堯一直高懸的心,這才穩穩的放迴了肚裏。


    “高總管,請代為請示殿下。對方在鳴放禮炮,列隊歡迎,我們是否減速以迴應對方的善意。”


    眼睛不離望遠鏡,沈壽堯一邊警惕的觀察著巡防營戰船的一舉一動,一邊急速向身旁的高起潛說道。


    對方已經釋放出足夠的善意了,不做任何迴應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突如其來的炮聲,差點把高起潛嚇的趴到在船上。


    弄清響的隻是禮炮聲,可高起潛望著巡防營百料戰船上騰起的團團硝煙,忍不住還是心中發毛,臉色發白。


    “減什……”


    對沈壽堯的問話,一心想迅速逃離的高起潛,本能的脫口而答。


    隻是,話一出口,高起潛就感覺到不對,他匆忙改變了自己的說法:“減什……。哦,沈船長,您先維持著速度不變,我這就去請示殿下。”


    船艙內


    聽到炮聲,楚天行整個身體都繃緊了起來。守著艙門,楚天行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


    隻是,楚天行悲哀的發現,要真是炮彈打來,他武功再高似乎也無濟於事。在這茫茫大海之上,勝負的關鍵已變成了腳下的船隻。


    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令楚天行心中充滿了無力感,渾身也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今後,”楚天行在心中暗暗發誓,“若是還有今後的話,我絕不再讓殿下置身這種危險的環境。”


    炮聲傳來,朱由檢心中同樣也忍不住一驚。


    是程秀峰冒險發起了攻擊嗎?


    巡防營的情報,在朱由檢心頭迅速流了過去。情報過完,朱由檢整個人又重新放鬆了下來。


    即使程秀峰冒險發起攻擊,他也絕對不是信王府的對手。對此,朱由檢有著無比強烈的信心。


    兄弟貨棧對巡防營滲透已經很深了。巡防營中低層軍官跟著兄弟貨棧,有錢拿、有升職的希望。更關鍵的,是大義也在兄弟貨棧(信王府)這一邊。


    而巡防營官兵跟著無法提供升官發財途徑的程秀峰,又能得到什麽?


    這公然攻擊大明的藩王,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沒有讓人失去理智的巨大利益誘惑,巡防營官兵憑什麽跟著程秀峰謀逆?


    有兄弟貨棧作對比,相信程秀峰光憑畫餅是絕對無法打動巡防營官兵的。


    要拿真金白銀來收買?


    那更是不可能。不是朱由檢小瞧程秀峰,程秀峰根本拿不出收買整個巡防營的籌碼。


    程秀峰帶來了整個巡防營,這才是朱由檢取勝的關鍵。


    朱由檢絕對相信自己的判斷:程秀峰若敢冒險發起攻擊,那他必定會受到巡防營的倒戈一擊。


    “楚大,放輕鬆,放輕鬆一點。孤既然答應了你,孤就絕不出去。這點信用孤還是有的。”


    雖然看不到楚天行的臉,但看到楚天行身體明顯繃的有些緊,朱由檢就毫無形象的仰躺到躺椅上,慵懶的調侃道。


    “啟稟殿下,巡防營正在鳴放禮炮,列陣歡迎殿下駕臨。我們是否減速迴應,還請殿下示下。”


    高起潛尖利的聲音從船艙外傳來,話裏透露出的內容,使高起潛那尖利的宦官聲,都讓人有了感覺愉悅的感覺。


    聽清聲音,楚天行讓開艙門,退到朱由檢身後,整個身形明顯放鬆了下來。


    “老狐狸。”


    完全放鬆下來的朱由檢輕輕點評了程秀峰一句。


    朱由檢想到程秀峰會讓路,可他根本沒想到,程秀峰會做到如此程度。


    程秀峰如此大張旗鼓的歡迎,是準備徹底背棄福王嗎?


    嗯,既然程秀峰有積極向信王府靠攏的心思,那就給他幾分麵子吧。


    心中拿定了主意,朱由檢躺在躺椅上懶懶的說道:“起潛,通知沈壽堯,讓他按常規迴禮即可。”


    看高起潛並未急著轉身,朱由檢又補上一句:“嗯,起潛,你讓護衛們齊聲高喊‘謝程將軍讓路,日後必有重謝。’


    這時間再緊,咱也不能傷了有心者的心不是?”


    故意又多等了片刻,確認朱由檢再無別的吩咐,高起潛才慢慢的轉身前去傳話。


    短短的一段路,高起潛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高起潛心中確實是真的怕了。他恨不得他走到沈壽堯身邊時,珍一號就已經順利的穿過了巡防營陣線。


    能不減速就不減速吧!


    可是,再慢,命令也傳到了沈壽堯耳中。


    旗號翻飛中,‘謝程將軍讓路,日後必有重謝’的呐喊聲齊聲響起,珍一號速度雖有所減緩,但還是堅決不停的透陣而過。


    眼看著珍一號從旗艦船頭處擦身而過,程秀峰心中深深的歎息一聲。


    即便他擺出了盛大的迎賓陣勢,可珍一號的甲板上除了信王全副的儀仗,信王卻還是不曾露麵。


    換言之,程秀峰現在連信王是否真的在珍一號上,也還是不能完全確定。


    這樣也好,這樣最也好。


    程秀峰喃喃的說道:福王殿下,臣下真的是盡到全力了。


    聽著‘謝程將軍讓路,日後必有重謝’的呐喊聲,程秀峰心中實實在在的鬆了一口氣。


    程秀峰身後,兩門一直未點火的大佛郎機炮,靜靜的看著珍一號從炮口下輕巧的滑過,向著天津港不停歇的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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