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妃就愕然了。


    滿是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他,“雲將軍……”她抿緊了唇,停頓片刻才繼續道:“可是太醫剛才明明說,本宮中的是和淺……”


    “脈象很相似,但並不是。”雲洛打斷了她。


    綺妃臉色一變,“那……”


    “娘娘不必擔心,此毒比起落花醉來,根本不算什麽。”


    他收迴手,隨意地從攜帶的藥箱裏取出一個小瓶,遞過去,“百花丸是家父所製,雖說不是什麽靈丹妙藥,但是對於一般的毒,不會有什麽問題。娘娘服下之後,明日便可康複。”


    綺妃就這麽愣住了。


    看著雲洛離開的背影,又看看床頭擺著的那個小瓶子,臉上的神色從茫然無措,到擔驚受怕,再到最後瘋狂的嫉妒與扭曲。


    她恨。


    怎能不恨?


    但凡帝王能夠對她公平那麽一點點,她也不會恨得這麽濃烈——起碼一開始的時候,她真的沒有想過要害夢言。


    雖然當時有別的原因在裏麵,可她真的沒有想過要害那個和自己相處一年之久的女


    夢言身上的寢衣缺了兩截袖子,君墨影隻好讓冬陽拿了幾套新的寢衣來,還特地囑咐她多準備幾套新的——每天剪壞一套,持續一個月之久,怎能不多備點?


    君墨影知道夢言現在動起來並不很方便,可總不能讓她就這麽躺著。像她這樣的睡相,要是夜裏一個不小心把手擱在外頭,著涼了怎麽辦?


    “起來,朕給你換衣服。”君墨影把手伸到她背後,作勢就要把她抱起來。


    夢言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有些癢,身子瑟縮了一下,不滿地瞪著他:“不想換了。”


    她嘟著嘴,秀氣的眉毛微微一蹙,就跟個孩子似的,“反正換了明天還是要剪壞的,幹嘛這麽浪費?”


    君墨影眯起雙眼:“你怎麽不說自己每天吃飯?”


    夢言愣了一下,繼而哼了哼:“你是不是不想給我吃飯了?”她撇著嘴,“不想給我飯吃就直說,找這麽多借口幹什麽!還裝著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


    君墨影無奈地捏了捏眉心,輕歎一口氣:“是朕不好。我們起來換衣服,好不好?”


    他軟著聲音好言好語,幾近誘哄地道:“這麽睡著會著涼,你現在又是中毒又是懷孕的,身子本來就不好,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知道嗎?”


    “你真是越來越囉嗦了。”


    話雖如此,夢言卻終於把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起來。


    繼而在他耳邊,像是在笑又像是埋怨地嘟囔,“再這樣下去,還沒老呢就成了個嘮嘮叨叨的小老頭。”


    君墨影勾了勾唇,一手把她的身子托在懷裏,一手去解她身上的寢衣,表情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挑逗,邪肆魅惑卻又溫文儒雅。


    夢言萬分不解,為什麽能有人把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融合在一起,還融得如此完美。


    或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火辣辣,男人驀地睨了她一眼,眸中掠過戲謔的微光。


    “誰讓朕養了個不懂事兒的閨女呢。”


    夢言險些噴他一臉鼻血,這禽獸!


    “咱的臉皮還能更厚一點嗎?”夢言無語地看著他,惡從心起,捏了捏他的臉,“睡我,恩?”


    她的本意是想說,知道我是閨女還睡我,你要不要臉?


    可是很明顯地,男人理解出來的意思跟她完全不同,薄唇噙著點點笑意,俊逸的眉峰挑了一下,“你身子不好,現在不能睡,過陣子吧。”


    竟還帶著些許安撫。


    夢言的肺都要氣炸了,這麽一來,就好像她剛才那話是在邀請他一樣,這王八蛋!


    君墨影給她換好衣服,把她放倒在床上,卻見她還是一臉憤憤不平地瞪著自己。


    勾著唇輕笑一聲,他熄了燭火在她身邊躺下,將她帶入懷中。


    突然暗下來的環境讓夢言一下子看不清他的神色,臉上卻突然被人安撫性地拍了拍。


    “乖,這麽晚了,快睡吧。”


    夢言確實是累了,沒一會兒就神智迷糊,徹底睡著了。


    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悅耳輕悠的絲竹聲不絕於耳,美人環繞,於大殿中央翩然起舞。


    滿滿一整個大殿的女人,大多都是夢言不認識的,一個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待一舞畢後,又三三兩兩地交談起來,掩著唇低低地笑。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覺得咱們之中誰會被選上……”


    “大約是樊尚書家的女兒吧。你瞧她生得多好看啊,單單一個媚態橫生的眼神,就能把人的魂兒勾沒了……”


    “我覺得不然,單是生得好看有什麽用呀?你看,夢丞相家的小姐生得不也很好看嗎?雖然平日裏話少了些,可見慣了大魚大肉、鮑參翅肚,這般清麗安靜的女子,說不定能在人群中脫穎而出呢……”


    或許該說她們猜得都對,或許該說她們猜得都不對,因為最終,夢言和綺妃都被選中。


    周圍的人逐漸消失,一個兩個地都被遣退出去,最後隻剩下她和綺妃兩個人。


    “從今往後,你們就是西闕的大英雄。雖然不會有任何功勳,可是你們要記住,不管發生任何事,你們都是西闕人,都要為你們的國家付出所有一切,明白嗎?”


    “是,明白!”


    夢言聽到自己和綺妃都是這麽應著。


    是,她是細作。


    她真的是細作派來的細作……


    還好她現在已經脫離了組織,借著失憶的事,她終於脫離了那個見不得人的身份。


    可是為什麽,還是這麽難受?


    夢言覺得自己的唿吸像是被人扼住了,拚命地想要掙紮,卻又無論如何都逃不出漩渦。


    驀然間,所有的場景全部轉換。


    一股淡淡的花香沁入鼻息,總算是逐漸撫平了她躁動不安的心。


    一個男子、一個女子,雙雙立於柳葉翻飛的垂柳之下。男人背對著她,女子的身影完全被男人擋住,所以兩人臉上的神情她全都看不見。


    “既然這是你希望的……”


    她隻聽見女子這樣說道,含著恬淡的笑意,卻沒有下文。


    真的是在笑。


    隻是那聲音,莫名讓她覺得悲涼。


    夢言驀然驚醒過來,分明已經因為病痛而變得無力的身子猛地從床上彈起,捂著心髒的地方,一聲聲急促地喘息著。


    臉上傳來絲絲涼意,一抬手,竟摸到了滿手濕痕。


    她突然這麽大的動作,身旁的男人無疑也被她吵醒,坐起來,蹙著眉緊張地看著她。


    借著蒙蒙亮的天色,看到她臉上濕意遍布,麵色頓時就變了。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說著就要去抱她。


    卻不想沒等他靠近過來,夢言就突然一下撲到了他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事,我沒……事,我……就是……”她抽抽搭搭、哽咽得連話也說不清楚,還不斷搖著頭,“我就是做……做噩夢了……”


    明明也不是噩夢,這麽美這麽美的風景,可是為什麽,心卻痛得不能自已?


    真的痛到連唿吸都困難。


    君墨影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還以為她身上又有哪裏不舒服,原來是做噩夢了。這小東西……


    “沒事的,隻是夢而已,別怕。”君墨影由她趴在自己身上,明顯得感受到胸前傳來的濕潤,唿吸微微一滯,“夢都是反的,都不會成真的。朕就在你身邊,不用怕。”


    不是,不是!


    夢言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那不是夢,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


    就連那種心痛的感覺都是如此真實。


    起碼夢境的前半段——她是細作這一點就是真的。


    夢言很不安,連她自己都不確定,若是易地而處,她是東闌的王,她會怎麽對一個細作。所以她根本不敢開這個口,隻希望這件事能就這樣過去。


    “你就在我身邊。”她抽噎著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幾近恍惚地問:“可是,你會一直一直在嗎?”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環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更重幾分,似乎是想要借此傳達他的心意一般。


    “會,一直都在。”她聽到男人這般說道。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在嗎?”


    “恩……”


    一大早,綺妃就去夢鳴宮給太後請安。


    太後一時摸不透她到底是來幹嘛的,畢竟本來就不是什麽親近的關係,加上這麽長時間沒來過了,今日又不是什麽年節,她的來意就顯得愈發古怪了。


    一直到她走的時候,太後還是沒想通,難道她單純地隻是來看看自己?


    憐汐送綺妃出去,走到門口的地方,綺妃突然迴頭,惡狠狠地盯著她,壓著聲音怒罵:“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麽毒?”


    貌美如花的臉因為生氣而扭曲,似乎下一秒就會衝上去把人咬死一樣。


    憐汐凝了凝眉心,目光淡淡地看著她,“這大白天的,綺妃娘娘說什麽胡話呢,奴婢什麽時候給您下過毒了?”


    她越是麵無表情,就越是顯得嘲諷。


    “憐汐,你別給本宮裝蒜!”


    綺妃氣得眼前一陣發黑:“別以為你是太後的人,本宮就不敢動你!你信不信本宮現在就去告訴皇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指使的,下毒害夢言的事全都都是你做的?”


    “娘娘您這話可真是好笑,奴婢這兩天甚至沒有見過淺貴妃,拿什麽去害她?”憐汐勾唇淺笑,“難道奴婢還能用意念害人不成?”


    “你……”綺妃望了一眼四周,咬牙切齒地壓抑著嗓音道,“那來找本宮說的話,現在你全忘了嗎?”


    “怎麽會呢?”


    玉指勾過發梢,眸中蘊含蔑視,憐汐就這樣像是看一個跳梁小醜般看著綺妃。


    “我和娘娘說,這宮裏能威脅到娘娘肚子裏龍種的僅有一人。我還跟娘娘說,憑什麽人家有的您一樣都沒有。最後,我給娘娘留下了一些東西。可是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提到過淺貴妃,不是嗎?”


    她已經不再以“奴婢”自稱,口吻中的嘲弄不言而喻。


    綺妃緊緊握著拳頭,嗓音陡然變得尖銳,“你說唯一能威脅到本宮的人,不就是夢言嗎?”


    “娘娘您想太多了吧?”憐汐嘖了一聲,“您怎麽就不覺得我說的是皇後呢?後宮裏這麽多女人,可皇後寶座卻隻有一個人能坐上,若是娘娘將來生的是個皇子,那麽,能夠威脅到娘娘地位的,難道不是皇後嗎?”


    “本宮從來沒想過要害皇後!”


    憐汐咯咯咯地笑:“所以娘娘這是承認了,您想害的就是淺貴妃咯?”


    綺妃說不過她,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胸口急劇起伏著。


    “你分明就是在顛倒黑白!你猜要是本宮把這些事告訴皇上,皇上是會選擇相信你,還是會選擇斬草除根,把你這個可能存在的禍害一並除掉?”


    憐汐臉色一變。


    綺妃總算舒坦了幾分,知道抓到了她的軟肋,事實上,這賤丫頭心裏肯定也在怕,隻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


    剛要開口,然而憐汐的下一句話,卻再次把她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澆滅。


    “證據呢?”憐汐硬繃著臉上的笑容,“就算娘娘說了,皇上就一定會信嗎?難道皇上就不會覺得,娘娘隻是臨死前想拉一個墊背的嗎?”


    “啪”的一聲,綺妃揚手就給了憐汐一個巴掌:“本宮就算要下毒,也不可能傻得把自己給毒了!”


    憐汐一時不察,就這麽被她給打中了,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呆滯,仿佛是不敢相信她敢這麽對自己。剛要開口,卻被綺妃冷冷打斷:“好,本宮現在就告訴你,本宮根本還沒來得及給夢言下毒,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本宮做的!”


    她本來不想說這個,單純隻是想嚇唬嚇唬憐汐,可是現在被這賤丫頭氣得頭腦發昏,什麽話都不經過大腦思考了。


    目眥欲裂地瞪著眼前的女子,綺妃冷笑:“偏偏本宮身上的毒,才實實在在是你下的。”


    那日聽了憐汐的話,她確實是想給夢言下毒的。可是當時夢言的丫鬟在場,她不想留下任何證據,所以沒有動手,甚至約了夢言下一次相見。


    她跟夢言說,組織上要最後見交代些事,唯有這樣,才不必擔心夢言爽約,也不必擔心夢言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任何人——事關組織,夢言不能也不敢說。


    可是她明明還沒來得及下毒,夢言就中毒了。


    最可怕的是,連她自己,竟然也中毒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蹊蹺,讓人不得不懷疑憐汐才是在背後操縱一切、最後漁翁得利的人。


    畢竟,憐汐也喜歡皇上——這一點,從那日在禦書房外的偶遇她就看出來了。那麽對於憐汐來說,不隻夢言腹中的孩子是威脅,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個威脅。


    至於夢言是怎麽中毒的,她現在還不知道,但是一定跟憐汐脫不了幹係!


    可是憐汐聽了她這話,除了一閃而逝的愕然之外,竟然沒有其他任何表情。或者說,是掩飾得太好,以至於讓人瞧不出絲毫端倪。


    “綺妃娘娘,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什麽。”憐汐臉上淡淡的已經褪去了所有表情,“若是沒什麽其他事的話,我要進去伺候太後了。她老人家現在離不開我,若是長時間不見我,會不高興的。”


    綺妃一震,這賤丫頭到了這個時候還敢威脅自己!


    想說太後有多離不開她,想拿太後來壓自己,她也不看看太後現在是個什麽光景!


    但凡傷害過夢言的,除非是太後本人,否則皇上絕對不會留情!


    “憐汐,你現在盡管走!本宮不怕告訴你,若是皇上懷疑本宮,不管有沒有證據,本宮都會拉著你一起死!至於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皇上去查吧!本宮就不信,皇上還會被你這麽一個小小的丫頭給蒙蔽了!”


    明顯看到眼前的身影一僵,綺妃臉上勾起一抹惡意而得逞的笑,牽動著美眸中一片陰狠。


    夢言做噩夢醒來之後,又睡了一會兒,到現在這會兒才起。


    夢裏的事情總讓她覺得惴惴不安,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誰,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麽迴事,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終是沒能再夢到點什麽。


    早膳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恍恍惚惚的。


    冬陽擔憂地問:“娘娘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跟皇上說說,找雲將軍來看看您?”


    夢言皺了皺眉,答非所問:“冬陽,你是不是跟皇上說了我那天見過綺妃的事?”


    冬陽一驚,“娘娘……”慌忙跪下,“奴婢一開始真的沒想說,可是皇上問起了,奴婢……”


    “你趕緊起來!”夢言蹙眉扶著額角,打斷她,“我就問了一句,你這麽緊張幹什麽?跟你說多少次了,別動不動就跪我。”


    “娘娘,皇上也是關心您……”


    “我知道。這不是沒怪你嗎?趕緊起來吧。”


    夢言那天確實不想讓君墨影知道這件事,可她也清楚,因為她中毒的緣故,這件事勢必會被查出來,怪不得冬陽。就算冬陽不說,宮裏這麽多人,肯定也會有其他人看到。


    可是跟綺妃約好的日子因為中毒而耽擱,也不知道事情現在究竟如何了。


    而她身上的毒,又是否跟綺妃有關,這些都是她必須搞清楚的。


    不管是誰,她絕對不會放過那個要害她的人。


    思及此,夢言狠狠咬了一口手裏的丸子。


    就在此時,守門的小太監跑進來,行了個禮,道:“娘娘,雲將軍在外頭求見。”


    夢言的思緒驀然被人拉迴,一抬頭,就看到冬陽同樣也是詫異地看著她。


    “娘娘,雲將軍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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