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劉春妞的身子實在是太困乏了,太累了。

    進入房間後,她本打算洗把臉就出去辦事。可是,當她洗完臉,手拿毛巾擦臉時坐到床邊上,不知怎麽就歪在床上睡了。

    王仁生從李麗花房間到這裏來看她一次,見她睡了,就迴李麗花房間了。

    劉春妞一覺醒來己經是下午三點來鍾了。她忙碌著要出去,正巧王仁生又來了問她要幹啥去?她說上日雜商店去。他指指自己手腕上的表說,三點來鍾了,等你走到那裏。人家早下班了。你當人家等你哪。

    劉春妞挽惜的說,不如下車直接去了。

    王仁生說,出門你當是在自己家哪。想啥時候幹啥就啥時候幹。我說,你又來這裏幹啥來了?你不好好在家開商店,一勁出來跑啥?

    劉春妞說,我看光開那個商店掙不了幾個錢。得找新的門路。

    王仁生說,我看你是心高命薄,生來是個張羅命。你說你,古刀整一些啥破帽子破墊子,老遠的背這裏來賣,能賣出去嗎?你當你想個啥就能幹啥呀!

    劉春妞說,我搞過市場調查,這次是來試銷,不是盲目的幹。要是能行,借掛鋤農閑時間,發動全村人幹。

    王仁生黑著臉說,我說你是不是把自己真的當成了村幹部?幹啥事想著全村人,你有那能力呀?自個兒掙點錢這麽費勁,還想著全村人。我看你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知道自個吃幾碗飯不?

    劉春妞氣憤的說,你這是咋說話哪?

    王仁生說,我問你,你是共產黨員嗎?

    劉春妞低頭不語。她確實不是共產黨員啊。

    王仁生說,帶領群眾致富,那是共產黨員的事。現在的共產黨員都不想別人了,光顧自己了。你一個非黨非團的小小老百姓,惦記那門子老百姓啊。你實在是個頭等一號大傻瓜。

    劉春妞心裏的王仁生不是這樣子的呀。他怎麽變成這樣了?她不認識他似的看他。

    倆個人的心裏都在想事。隻是想的事不同而以。他想,她怎麽這樣呢?她想,他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了?想不到,世上的人,也能變得這麽快呀!

    劉春妞覺得王仁生的腦袋瓜實在是難以轉變了。想不到出來幾個月,他變成了這樣。她痛恨自己。是她讓他出來的呀。他如今變成這樣,要說有過錯,那隻能說是自己的過錯了。她不想在這裏住,就往出走了。

    八

    劉春妞氣憤的走出房間門時,迎麵走來了李麗花。

    劉春妞覺得與她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隻想和她打聲招唿就走了。然而,李麗花還要用她哪,決對不能讓她離開呀。她就搶先熱情的說話了,春妞哇,你要去那裏?

    劉春妞不會轉彎說話,就照直說,我不住這,我另找地方住。

    聽到這話,李麗花便拿眼看站在房間門口的王仁生。他知道是自己惹怒了她,便低個頭不言語。李麗花把貨訂出去了,全值望她提供貨物呢。她走了,這個錢串子不就折了?說啥也不能讓她走掉啊。她就硬把劉春妞拉迴房間。她就當著劉春妞的麵訓斥王仁生。口氣中帶著威懾和霸氣。王仁生不敢說什麽,隻能低頭挺著讓她訓。

    李麗花教訓夠了王仁生,趕緊哄劉春妞。又對她好話說了一大車。見她聽不進去,還是執意要走。她就急中生智,她就拿出來一遝錢送到劉春妞麵前說,這是仁生幫我做事的勞務費,二仟元,你收下吧。

    劉春妞不看更不接。心裏想,這是啥錢哪?八成是王仁生的賣身錢。拿這錢來哄我來了?

    王仁生不樂意了。說你不能都給她呀。都給她了,我花啥呀?

    李麗花向他使眼神兒,他不大理解她的意思,隻好不知聲了。

    李麗花說,春妞一個人在家,又照顧孩子又開商店,挺不容易的。你當丈夫的本應該盡一份責任。給她這錢,情理應該的。

    王仁生又要說什麽,又被她用眼神製止了。她把那二仟元錢放劉春妞手上說,讓你拿著你就拿著。看什麽王仁生啊。就當是大姐我給你的錢。

    劉春妞說,你的錢我更不能要。我平白無故咋能要你的錢。

    李麗花情急之下,不得不說實話了。她說,我有和你合作人的業務。這就算是付給你的費用。

    聽這話,劉春妞不明白的看她,說你有和我合作的業務?

    李麗花說,是呀。先不說了,你把錢收下。咱們去吃飯。吃完飯我祥細和你說。

    當她再次把錢按在春妞手上時,她想起了東溝村李春子一家。她在那裏寫下了二仟元的字據,迴有後也是難以湊上這筆錢。這正好是二仟元,不如收下給李春子家郵去。想到這,她就不再拒絕了。

    劉春妞收下了錢,李麗花放心了。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在李麗花看來,劉春妞拿了她的錢,就是把手插進磨眼了。她還要請她吃飯,讓她陷入她的控製之下。

    劉春妞一天沒吃沒喝了。早餓了。她就下了橫心,跟她去吃飯。也長長見識。

    三人各揣心中事,出了賓館,吃飯去了。

    九

    豪華的餐廳,閃爍的各色燈,漂亮的服務小姐,優美的女人歌唱,這裏的一切令劉春妞如入仙境。她長這麽大,沒見過這樣的地方啊。她就想,這城市裏的人,可真會享受啊。吃飯填飽肚子的事。也用得著鬧騰到這仙人般的境地?真是錢多燒的。

    擺上餐桌的吃物,令劉春妞不敢下筷子。一盤盤的是些啥呀?帶剌的,帶瓜子的,帶硬殼的,全上來了。那活靈活現的樣兒,好像還活著就被端上了餐桌。可憐這些小生命啊。

    李麗花看出了劉春妞的怯意。就向她介紹這個是啥,那個叫啥?這個怎麽吃,那個怎麽去殼。劉春妞真是想不明白,為了吃頓飯,還得現學習咋個吃法。城裏人老吵吵時間就是金錢,吃頓飯用去這麽老多時間,咋忘了時間是金錢了?城裏人哪,幹啥不實在。他們講究的是表麵形勢而不是實質內容。

    吃吧吃吧。李麗花不會可是夠熱情的,她手做言教嘴吃的告訴劉春妞吃法。劉春妞盛情難卻,也就索性品嚐一迴鮮,吃上了。說實在的,這些名貴玩藝,真不如家裏的豬肉燉粉條好吃。可她不能說。說了,那不是等於向人家要嗎?她就跟著李麗花學著吃。春妞心裏想,你吃我就吃,我這草包肚子不信頂不過你那洋肚子。

    劉春妞的胃真的是見識了一迴啥叫山珍海味。

    這麽好的菜能沒有酒嗎?誰說沒有?有。好幾樣酒呢。大瓶小瓶園瓶扁瓶,擺了一排。劉春妞沒喝過酒,不對,喝過一迴。就是她商店開業那天擺了酒席,她喝了酒。就是這頓酒為她留下了終生遺憾。那個恥辱永世難忘。打那之後,她恨酒。

    今天怎麽樣?那頻繁舉到她麵前的酒,那甜言密語的勸酒,把她駕在了雲霧中。她這人實在是太經不住勸,又是盛情難卻,為給人麵子,她還是喝了兩口。僅此兩口。這是酒嗎?辣大蒿的,苦巴溜的,酸拉巴吉的,是個啥味呀?啥味都有,就是沒個正經味。這錢花的,不值個呀。要是我呀,白給也不喝。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李麗花王仁生都酒足飯飽了。臉兒紅樸樸的,說話顫微微的。都是那不安分的酒鬧的。

    李麗花問劉春妞吃好了嗎?劉春妞其實沒吃飽,可她不能說,這麽好的飯菜你幹麻不吃飽?隻能違心的說吃飽了。

    李麗花說,吃好了,那就玩一會吧。她讓王仁生領春妞跳舞。春妞那裏會跳舞哇?見都沒見過。她說不會,就坐著不動。

    李麗花的舞忍上來了,不再勸劉春妞了,她拉起王仁生跳去了。

    李麗花和王仁生跳的肅灑自如,笑臉泠泠。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享受。

    劉春妞自虧不如人。在這情與愛的沙場上,她隻有向她舉手投降的份兒了。王仁生啊王仁生,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家夥,你這個喜新厭舊的家夥,就忘了我劉春妞對你的千般好處?嗨,他攀高枝了。可也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嘛。誰讓自己處處比人家低了?該,活該!

    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是這個理兒。同床共枕的夫妻也能像宴席似的有聚有散嗎?誰說不能散了?每年敉以千萬計的離婚說明了什麽?不是散了是什麽?

    李麗花終於玩夠了。累了。說要迴去休息了。謝天謝地,她總算是說迴去了。劉春妞老早就想迴去歇著了。隻是人家一個勁的跳,她沒著兒,隻能陪著啊。

    三人迴到客房。李麗花故作姿態的說是讓王仁生和劉春妞住那個新開的房間去。劉春妞不肯去,說要和李姐一起住。春妞有她的目的。她想摸摸她的底,向她學兩著兒。

    王仁生不情願的去住新開的房間。李麗花不很情願的和劉春妞住在她的床上。看來,李麗花也有無奈的時候啊。

    她們躺在同一張床上。李麗花不想和劉春妞說什麽,就把後背給了她。劉春妞不想睡,同她住一張床目的就是為的要和她嘮嘮嗑嘛。劉春妞一個勁的問這問那,整的李麗花想睡也睡不著,隻好應付她的問話。

    劉春妞有意從各自的身世嘮到經商作買賣。在李麗花的不經意的言談中,劉春妞就長了見識,學到了東西。劉春妞了解到,李麗花是個孤女,父毋死於中國的一場聲勢浩大的全民性的運動。她受過苦,遭受過男人的欺辱。她因此變得玩世不恭。她富了之後,就要報複欺辱她的那類型的人物。她要把失去的補救迴來。她要享受盡人世間的一切快樂。她要做人上人。夠瘋狂的吧?

    劉春妞對李麗花是又同情又厭惡。她的決定是:敬而遠之。她不犯和她鬥。當然也不具備和她鬥的資本。所以,她隻能是敬而遠之。

    劉春妞在臨睡之前問了她最關心的事:你沒結婚嗎?李麗花對種種事不大願意說,怎奈經不住春妞的追問,還是說了。頭些年,她壓根兒不想結婚,她認為那是給自己帶上了枷索。後來,生意場上結識了一個人,幫了她不少忙,就和他好上了,也就結婚了。過了二年,發現原本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就散了。就這麽簡單明了。

    李麗花拿眼看劉春妞,意思是說,你現在和王仁生就是那時候的我,隻有散的份兒。

    劉春妞其實看透了李麗花的心。她說,那你——現在想結婚嗎?她的潛台詞是:想和王仁生結婚嗎?

    李麗花當然也明白她的話中意。向她嫣然一笑說,正在考慮。

    倆個人的話說到份了。各自想知道的事也知道個七大八了。就都不在主動說話了。

    滴噠響的落地鍾為她們奏響了摧眠曲。倆人就睡了。

    十

    聊天之後的倆個各揣心中事的女人,睡的踏實。竟然一夜甜眠。

    早晨起來,都說這一夜睡的咋這麽香。李麗花說,春妞你有摧眠術吧。劉春妞說,你才有摧眠術,合上眼就是一宿,睜開眼,天亮了。倆人就相互瞅著笑。

    該吃早飯了。李麗花一個電話打出去,有人送來了。

    劉春妞說,這生活讓你過的,真是水來張口,飯來伸手。要我說,你找個小姐,把那飯菜送到嘴得了。

    李麗花說,你的建議可以考慮。不過不是小姐,是-----她故意不說了。

    劉春妞就說了,是小男唄?

    李麗花說,也不是。

    劉春妞說,那能是啥?不男不女 ,有嗎?

    李麗花說,有哇,機器人啊。

    吃完早餐,李麗花出去辦事。劉春妞挑起她的倆個包,走上了大街。她的受了傷的肩膀雖說好了,畢竟是受過傷,擔子壓上還是有些疼。這到沒啥,自個的事,挺住就是了。隻是她的衣著和那倆個包,實在是與這美麗城市不相協調。不客氣說,有點影響市容。難怪李麗花不願與她同行。還算好,沒有人限製她的行走。

    這座城市,劉春妞來過一次了。多少有點熟。她找那個來過一次的日雜商店,沒費上次那麽多的勁兒,就找到了。她來到商店門前,可惜商店還沒開門。她不知道城市和農村正相反。城市裏是晚上活動,睡早覺。農村人則是起大早幹活,吃完晚飯就黑了天。隻能坐炕頭了。想幹活也幹不了。天地一片黑呀。趕情你們城市裏有路燈,亮的象白天似的。農村要是有那照得通亮的燈,人們也不會瞄在屋子裏,把講瞎話當成唯一可行的娛樂。

    城鄉就是有差別嘛。雖不讓你生在城市了?也難怪農村人想法子往城裏鑽。城市就是好嘛。就是掙錢的門路多嘛。

    劉春妞胡亂想著,商店門就開了。有人把商品擺布到門外來。劉春妞問是否可以進入商店,得到答複後,她進入了商店。銷售員們仔細看她的貨物,與商店現有的做了比較。售票員們不得不承認她的質量確實是好,做工也精美,圖形有獨到之處。

    營業窒主任和售票員們雖然對她的貨倍加讚賞,但是,不得不遺憾的說她來晚了。昨天己經有人拿同樣的樣品來,簽過供貨合同了。我們一年的銷量足夠了。

    劉春妞不能不驚訝。有人搶先簽了合同?樣品與她的一樣?這是怎麽迴事呢?劉春妞說,我前些日子來過了,和你們經理談過了,讓我帶樣品來看的呀?

    營業窒主任說,談的,說的,都不行。必須以合同為準。你當時簽合同就好了。你沒簽合同,別人簽了合同,我們隻能履行合同。合同是受法律保護的。

    劉春妞不得不承認,不懂法吃了多少虧呀?她又急又焦燥,就出了一身的汗。

    一位中年售票員見劉春妞痛苦不堪的樣子,就動了測隱之心,勸說主任留下她的貨。

    主任對劉春妞的貨很感興趣,決定留下。問她要多少錢一件?劉春妞根本不會討價還價,就說,你看著給個價吧。她的真誠和實在感動了主任,他就如實說,合同收購價是八元,也給你八元行不?劉春妞爽快答應說行。

    清點了敉量,當即付給了她的貨款。走出商店時,主任提醒她帶好錢。劉春妞掀起外衣,解開褲帶,把錢裝入內褲裏。

    走出商店的劉春妞忽然想起什麽事,又轉迴商店,問主任與商店簽合同的人是哪的?主任說是本市人,不知她的貨來自哪裏。

    劉春妞心情沉重的走在大街上。她就想不明白,想幹事咋就這麽難呢?想來想去,她隻能歸罪於自己的無知無能。

    劉春妞走著走著,就見到了一個郵局。她的頭腦裏就反映出東溝村李春子家的事。她就想到了給李春子家寫的二仟元字據的事。她摸摸內褲裏的二仟元錢。她就走進了郵局。

    進了郵局的劉春妞,見屋內人不少,她就躲到角落處解開褲帶,拿出二仟元錢。郵給了東溝村的李春子家。

    劉春妞打心眼裏說,不願去李麗花那裏。然而,有事要找她,還是不得不去她那裏。她不願在她那裏吃飯,就在街頭小吃攤吃了麵湯之後,去了她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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