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劉春妞的突然到來,著實是把李麗花弄個措手不及。虧得她人聰明腦子活,能遇事不慌,想出應對辦法來。

    她把劉春妞一人撩在賓館裏,自己來個溜之大吉。

    劉春妞一人在李麗花的漂亮客房裏,走又走不了,呆又呆不下去。心急火燎的等她。她坐不住,就在房間裏四處看。她看到,那寬大的軟唿唿的床上放兩個枕頭,一條雙人毛巾被鋪在床上。她好奇的走進浴窒,看到了她親手給王仁生做的汗衫,褲衩,掛在一根明亮的鐵棍上。她就想起了碼頭上老者說的話:李麗花那倆口子可能幹了。又跑碼頭又跑糧庫,又倒糧又倒席芮苫。這錢讓她們賺的,嗨啦。

    劉春妞的心異常沉重起來。那不掙氣的淚水就來到了眼圈兒。她強忍住,不讓它掉下來。掉下來給誰看?人家希得看嗎?她坐到沙發上。無神的目光望著天花板上的大花燈出神。

    房門輕輕響了一下。她看到,那金黃的把手轉動了。有人在外麵開門。沒等她去開,那門己經被來人開開了。王仁生走了進來。

    西裝革履的王仁生往劉春妞麵前一站,盛氣令人的看她說,你咋來了?你咋找這來了?

    劉春妞看他一眼,沒有迴答他的提問,而是問他,你在哪裏幹活?你吃住在那?這房門你咋有鑰匙?

    王仁生迴答不了她的提問,也不想迴答她的提問。他說,我住在一個小旅店裏,走吧,到我那去吧。這是李老板的房間,不適合咱土包子呆。

    劉春妞說,是呀,我這土包子壓根不應該到這裏來。她拿起自己的小布包和在街上買的秫杆皮涼帽,出了房門。王仁生忙跟出來,咣的一聲鎖上了門。同劉春妞一起下樓。沒坐電梯,走的樓梯。倆人誰也不言語,各走各的。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個台階,就一前一後的走完了樓梯,進入了門廳。服務生們甜甜的說著歡迎再來的話語。劉春妞似乎沒有聽見她們說些什麽,竟直走出了賓館。

    走到大街上,王仁生要領春妞到小吃部吃飯,她說不餓,自己帶著吃的,吃過了。她問他在那住,他說不遠,一家小旅店。

    王仁生要打車去,春妞說不遠就走著去吧,別費那錢了。

    他們走在路上,劉春妞問王仁生,你不在糧庫幹了?他說,有時在那幹,有時出來幹。反正是那有活,那掙錢,就在那裏幹。春妞說,你不是說住糧庫大板鋪嗎?他說,原先在那裏住,現在不住了。那大板鋪潮濕,人還多,睡不好覺,還容易生病。我就搬出來住了。春妞說,這一氣沒少賺錢唄?他說,啊,不,沒賺多少。去了吃住,也沒剩下啥。要是賺多了我能不給你往迴郵嗎。也不知咋整的,這一氣壓根沒賺著錢。

    劉春妞不言語了。默默的走路。她想要看看王仁生住的地方咋樣,要不然的話,她就不想去了。

    轉彎磨角,進了一條小巷,來到一家小旅店門前。王仁生說他就住在這裏。進了屋,王仁生在登記窒拿到用八號鐵條串的一串鑰匙,領劉春妞在那窄小的走廊裏一直走到盡頭,他開了房門,說這就是他的住處。他讓她先進屋,他得給人家送鑰匙去。

    劉春妞進了屋。她覺得這屋陰暗潮濕,有一股發梅的氣味。兩張小木床占去房間的三分之二。牆角處放個小木桌,上麵放兩個水杯一個塑料暖水瓶。

    劉春妞把小布包和涼帽放到油漬漬的床上,坐在床邊上,看這屋子。她看出來,這屋子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王仁生送鑰匙迴來了。春妞瞅瞅他,沒言語。王仁生拿起暖水瓶,說去打水,讓她洗洗臉。春妞說不用了,你坐下歇會吧。

    王仁生坐到她對麵的床邊上說,你突然來這裏有啥嗎?

    劉春妞說,我瞅人家種地的都幹的熱火朝天,咱開個小商店也賺不到幾個錢,我出來看看,想找點啥生意。。。。。。

    王仁生帶著嘲笑的口氣搶她話說了,虧你想得出來,你一沒錢,二沒人,能在這地方站住腳?

    劉春妞說,你不是在這嗎?她想說你不是人嗎,沒有說出口,她怕這話傷他的心。改口說,你不是在這站住腳了嗎?

    王仁生說,我,我,你知道我是咋站住腳的嗎?

    劉春妞說,不知道。你是咋站住腳的?

    王仁生意識到這個話題不好說,忙改口說,我看你是站這山望那山高,趕緊迴去開你的商店。

    劉春妞說,你攆我走?

    王仁生說,不是攆你,是你壓根就不應該來這裏。

    劉春妞心裏的火氣,幾次要瀑發出來,都強忍著壓下去了。她清楚,吵架是沒有用的。她用和緩的口氣說,你不用攆,我出來看看,呆兩天就走。不能妨礙你啥事。

    王仁生說,你好好開你的商店,別想那外五六。大買賣不是你這樣人能幹的。我在這跟李老板幹,一年憑嚐她也得給個萬八千的。

    劉春妞說,你不在糧庫幹了?

    王仁生說,糧庫搬運工的活不是人幹的活。又埋汰又累,整天把人造的像個豬。。。。。。

    劉春妞說,那你在李麗花那幹啥活?

    王會生說,沒啥具體活,就是跑跑達達的,跑業務。她支嘴,我跑腿。

    劉春妞說,你倆是咋認識的?王仁生顯然是不願說這事。支唔說,偶然機會認識的。一時說不明白,以後再說吧。他深感到做了虧心事的人,做事說話得處處小心著。看來,人一但輸了理,腰板就站不直了。

    劉春妞關心的說,你在這住,這屋這麽潮濕能行嗎?時間長了容易做病的。你這裏咋牙具衣物啥也沒有?

    王仁生沒想到她看得這麽細。微微一愣說,小旅店,人雜,怕不安全,我隻是晚上來這裏住個宿。噢,我忘了,我還有個業務要趕緊去辦。你坐一天車累了,歇著吧。我得出去辦事。說完,也不問她吃不吃飯,急忙走了。

    王仁生走後,劉春妞打盆水洗了臉,強製自己不去想仁生的事。她心情沉重,身子也就覺得很累。就打渾身躺到床上,睡了。

    一覺醒來,她看到一絲陽光從小窗戶射進來。就起了身。她看到對麵的床鋪一宿沒動。她打盆水,洗了臉。沒帶毛巾,她用衣服擦了擦臉。沒帶木梳,用手攏了幾下。她要出去,來到登記窗口,看見裏麵坐一位老者,她說,大爺,十八號房的住宿人每天迴來很晚嗎?

    老人說,十八號是昨天剛來住的,頭一宿。

    劉春妞說,那個叫王仁生的沒在這住?

    老人說,沒有。

    什麽也不用問了。一切都明白了。她要走了。老人說,你隻交了一宿房費,今天要是還住,晚上早點迴來,再交宿費。劉春妞答應著,拿起小布包和涼帽,默默的走出小旅店。

    六

    劉春妞在大街上走了一氣兒,見到一個小吃攤,要了一碗浠湯麵,拿出自己帶的餅,一口餅一口湯的吃。餅幹巴了,硬了,虧得她牙齒好,嚼得動。

    劉春妞借吃飯工夫問攤主,大連有幾個糧庫,幾個碼頭。攤主很熱情,但是,她說她也是外來的,不大熟悉這裏的情況。大概有五六個糧庫吧。碼頭,好像原來有兩三個,說是現在還在建新的深水碼頭。

    劉春妞吃完了,感謝攤主的熱情介紹。她走著看著,來到一個賣日雜的小商店,她看到這裏也有涼帽的賣,就拿自己的和這裏的比較,問攤主從那裏進貨。攤主以為要與她搶生意,不告訴她。她隻好走開。

    一路走一路的問,她終於找到一家專營夏季用的涼鞋涼帽涼席坐墊的商店。她祥細的看了各種各樣的貨。了解到了進貨渠道。她買了一個用玉米葉子編製坐墊,葦子編製的涼席。她打算把這些物品拿迴去研究。因為,她心裏有了製做這些物品的想法。

    劉春妞想辦的另一件事是到糧庫看看。她想,糧庫用席芮苫,咱們不可以直接賣給糧庫嗎?再一個就是,她想看看糧庫幹活倒底是個啥樣的活。

    劉春妞費了不小的勁兒,走了不少瞎道,總算找到一家糧庫。門衛不讓她進入。她好話說了一大堆,手拿的東西被扣下,放她進入了。她看到儲糧場院地有四輪子車在拉席子芮。心想,這裏是用這物品。她也看到了場麵上裝卸車的搬運工在幹活。一個個汗流滿麵,看來,這活是不輕鬆。

    劉春妞進了辦公樓。上了二樓她看見有掛主任副主任牌子的門。她就大膽的敲了主任窒的門。還真是不錯,屋裏傳出了請進的話語。她就開門進來了。她看到,一張大辦公桌旁坐一位中年男人,正和兩個青年人說什麽。中年男人讓她稍等。她就坐在稍遠一點的沙發上。

    劉春妞聽到中年主任對兩個年輕人說,他們的糧不合格,不能收。兩個年輕人輪番向中年主任解釋他們的糧運到這裏來不容易,拒收損失就大了。一個人拿出個紅包給中年主任,說是一點小意思。請高抬貴手。中年主任還真不吃這套,讓他們收迴。說這是國營糧庫,一切按規定辦事。如果你們想賣,隻能自己去過篩。兩人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出去過篩了。

    送走那兩位,中年主任問劉春妞有什麽事?劉春妞忙說了自己的來意。說是家鄉的人都會編製席芮苫,這裏能不能收?

    中年主任告訴她,現在不收,秋季要收一些。春妞說,秋季更好啊。秋天新秫杆新葦子都收了,人們也有時間了,正好編製呀。

    中年主任見她忠厚,說話實在,拿出名片給春妞一張。告訴她,名片上有他姓名地址電話號碼,可以提前聯係。主任問她怎樣聯係,劉春妞就讓他記下了她的地址姓名和村裏的電話號碼。主任說,從農村直接進貨,省掉中間環節,是供求雙方都有利的事。劉春妞理解主任的好意,一再表示感謝之情。

    中年主任見她是個外行,告訴她建立供求關係要簽合同,按合同辦事。簽了生效的合同是受法律保護的。他說,看出來,你是初次出外聯係業務,你農村人實在,我就把一些不應該說的話說了,你別見怪。劉春妞說,那能見怪呢。我感謝還來不及呢。那咱們的合同啥時候簽呢?主任說,不用忙。現在簽合同為時過早。等你們能編製時,事先給我們來個電話,約定時間地點,雙方到一起談好條件,然後簽合同。

    劉春妞恨自己啥也不懂。不過,她打心眼裏高興。遇上好人了。是咱老百姓心目中的共產黨幹部。說話,做事,透著老八路那種和老百姓的魚水情份。

    劉春妞走出辦公樓。站在樓前光溜溜的水泥地上,深深的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要把一天來淤在心中的悶氣全部吐出來,換一腔新鮮空氣裝入五髒六腑。

    她想到王仁生曾在糧庫幹活的事,就想打聽打聽這裏的人認識不認識王仁生。她走入場麵,問幹活的人認識王仁生不?是從鄉下來幹活的人。人們說不認識。這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有一個青年問她是王仁生啥人?她說是他媳婦。幹活人就無惡意的笑了,說媳婦找不到老公了,是不是讓那個小娘們給拐騙去了?眾人就笑。她看出這些人說此話並無惡意,隻是說個笑談,換個方式解除疲勞。也跟著笑了。

    一個青年人說,我聽說沙崗糧庫曾經有個叫王仁生的幹活人,說是偷了糧庫包米,讓人抓進了公安局。

    聽這話,劉春妞一驚,說有這事兒?

    那青年說,抓去也沒咋著,說是讓一個女老板保出來了。那之後,他就跟女老板好上了。住到一塊去了。

    有人問,這事你咋知道?

    那青年說,那個糧庫有我們一塊出來幹活的人,聽他說的。

    劉春妞剛剛舒暢了的心,又沉重起來。她想,這青年人說的應該不是王仁生吧?有名有姓,不是他又是誰呢?他迴家咋沒說?她想問那青年,那家糧庫在那?又一想,仁生早己經不在那糧庫幹了,還問那幹啥。

    搬運工們忙著幹活,劉春妞向他們說聲謝謝。也就走了。

    劉春妞到門衛窒取她的物品,看門人問他見到主任了,她說見到了。主任沒架子,待人很和氣。看門人指示牆壁上掛的牌子說,我們是省級精神文明單位。她看那黃銅色的牌子,可不是咋的,難怪從領導到幹活的人,都透著真誠。

    從糧庫出來,走上馬路。她一路走一路不斷的問路。不斷的有出租車從她身邊經過。她沒有打車代替走路的習慣。當然,也不排除她舍不得花錢坐車的心裏,令她不能坐車。

    劉春妞的心裏和她的腳步一樣,一陣輕鬆一陣沉重。她不得不咀嚼生活的苦,辣,酸,甜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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