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在赫蘭的瞳孔中放大,尖銳的破空聲如同死神的唿喚一般傳入她的耳中,她想躲,身體卻不聽使喚,作為一個防禦能力薄弱的法師,她隻能眼睜睜地等著死亡的到來。


    一道身影忽然遮住了她的視線,隨後是一道細微的刺入聲。


    洛瑟抓過身來,他的胸口處赫然插著那根沒入尾端的鋼製弩箭。


    “快走!”他低喝一聲,幾簇血沫從他的嘴中濺出。


    赫蘭眼眶中頓時溢出了淚水,她清晰地看見那根弩箭的射入位置正是洛瑟的心髒,這個剛加入獅心會沒幾天的戰友,就要因為自己的請求而喪命了……


    又是兩道弩箭從空中劃過,洛瑟悶哼一聲,後背上又多了兩根裝飾物。


    赫蘭不再猶豫,將懷中的少年扔到馬背上,她正想再跑到斯科勒那裏,突然身體一輕,那個身上已經插了三根箭的青年竟然一把抬起了自己,將自己舉到馬上,然後拍了拍駿馬的屁股。


    駿馬帶著她絕塵而去。


    黑暗中,兩個殺手紛紛露出了詫異的目光,那三處弩箭均射中了致命部位,常人在第一箭之後就該當場喪命了,可這個青年卻依舊生龍活虎,看上去跟沒事人一樣,這家夥是獸人族不成?


    兩人又嚐試性地射了幾箭,卻被洛瑟輕鬆躲開,他跑到斯科勒倒下的地方,用同樣的方法將他抬上馬匹,當著兩個殺手的麵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架馬離去了。


    兩個男子從房頂上跳下,輕輕地落在地上,看著洛瑟漸行漸遠的身影,表情略微有些呆滯。


    ……


    貧民區恢複了寧靜,街道上也再無人影,這一夜,怪物也好、殺手也好,就像蔽月的烏雲一樣,在朦朧間一閃而過,那些不幸目睹到的人,也隻當自己做了場噩夢。總是半睡半醒的流浪漢,其口中的喃喃囈語也隻會被人當成無謂的胡話。


    許久之後,獅心會卻熱鬧了起來。


    “老瞎眼!”赫蘭抱著少年頂開大門,走進大廳就開始喊道,她身後跟著洛瑟和斯科勒,洛瑟在路上已經把弩箭拔出來了,此時那些傷口都已經愈合了七七八八,隻不過赫蘭不知道而已。


    “哎哎來了來了,什麽事喲,大半夜的……”大廳側門的一個房間中,一個穿著小熊短褲的謝頂老頭趿著拖鞋顫顫巍巍地跑了出來。


    “這裏有三個傷員,我們需要緊急治療!”


    “噢噢,等等哈,我去找工具……奇怪,我的鋸子呢……”老頭又屁顛屁顛地跑迴了屋內,一陣響亮的金屬碰撞聲和物體倒塌聲接連不斷地從中傳出。


    洛瑟隻感覺肩上的斯科勒顫了顫。


    洛瑟看到那個醫師瘋瘋癲癲的樣子,再想到赫蘭剛剛對他的稱謂,心髒也沒由來的一抖,隻慶幸血源石給自己提供的肉體複原能力真是太棒了。


    片刻之後,老瞎眼拖著一小車工具跑出,斯科勒和那個少年被平擺在沙發上,開始接受老瞎眼野派的治療。


    赫蘭不可置信地看著麵色如常的洛瑟,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雖說她之前給洛瑟施加了十分強力的體能加持——巨人的武裝,但也不至於被射中心髒還能活下來吧?


    她試圖讓洛瑟也躺下來接受急救,洛瑟隻掀開衣服給她看了看那已經愈合的傷口,赫蘭頓時啞然。


    發展到這個地步,洛瑟知道自己這些秘密是藏不住了,他示意赫蘭等下再討論這個問題,開始專注於觀看老瞎眼對那兩人的治療。


    斯科勒的情況還算好,隻是傷口的出血比較嚴重而已,老瞎眼將他的傷口縫合,塗上草藥打上繃帶,用粗暴的手法往他嘴裏塞了些奇怪的藥丸後就把他晾到了一邊,轉身開始少年的治療。


    雙手即將觸碰到少年的身體時,他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眉頭緊蹙,那張蠟黃的老臉顯得有些不安。


    “怎麽了?”赫蘭問道。


    “這個少年的傷勢……怎麽有點像是詛咒之類的東西啊,你看他那條手臂,我從來沒有見過哪種攻擊方式會造成這樣的創傷。”老瞎眼撓了撓自己油光閃亮的頭頂,有些發蒙。


    “那你會治麽?”


    “試試吧,再拖下去他小命都要沒了,這條手臂肯定是廢了,總之我先切了它再說。”老瞎眼說著舔了舔嘴唇,一把抄起了那個長有半米的鋸子。


    少年一看到那鋸子,身體劇烈地扭動了起來,滿臉寫著‘你不如殺了我,要死也給個痛快’。


    “醫生,你還沒麻醉呢!”洛瑟看不下去了,大聲提醒道。


    “噢噢!差點忘了,你看我這記性,年輕人,多謝你的提醒哈。”老瞎眼靦腆地一笑,走到少年身後,一個掌刀把他打暈了。


    洛瑟神情複雜地望向赫蘭,赫蘭迴了他一個‘我能怎麽辦’的眼色。


    少年幹癟的手臂被切除後臉色反而緩和了不少,老瞎眼洗了洗身上的血汙,跟他們囑咐了幾句後又迴房睡覺去了,洛瑟看著他那左右穿反的拖鞋,真切地替這兩個傷員感到擔憂。


    期間不少人聽到大廳的動靜也醒了過來,這些人待老瞎眼治療完畢後裹著睡衣三三兩兩地來詢問情況,斯科勒悶著腦袋躲在一旁,隻有赫蘭和洛瑟向他們解釋著來龍去脈。


    凱諾也從臥室跑了出來,看到斯科勒的慘狀直接抄起了斧子,大聲詢問是誰幹的,在赫蘭一番安撫後才冷靜下來,轉頭詢問起了斯科勒。


    麵對副會長斯科勒也不好再裝死人,他看起來十分疲倦,但還是硬著頭皮迴答完了凱諾的提問。


    “我在貧民區有不少認識的人,之前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些擔心他們,所以今晚我想躲在那裏偵察一下。在午夜時我聽到了迪爾,也就是這個少年的慘叫,待我跑過去查看時,他的身邊站著那隻不人不鬼的怪物,怪物握著迪爾的手臂,當時那條手臂已經成了現在這樣,我對那怪物發起了攻擊,但不是它的對手,隻能帶著迪爾在貧民區逃竄躲藏,後來的事赫蘭也說了,她和洛瑟找到了我,而且幫我擊退了那隻怪物。”說到這裏,斯科勒多看了洛瑟幾眼。


    “迪爾的傷勢和上次我們看到的幹屍如出一轍,這麽說來最近在維斯頓興風作浪的就是那隻怪物嘍?那玩意是巫師麽?”凱諾有些煩惱,他討厭這種連敵人是什麽都不了解的局麵。


    斯科勒的目光又有意無意地飄向了洛瑟,但終究沒再說什麽。


    他八成是聽到自己和怪物的對話了,洛瑟心想。


    再之前的事需要迪爾醒來才能知曉,眾人看到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後紛紛迴房休息,洛瑟也走上樓梯,在踏了幾階後卻發現赫蘭攙扶著斯科勒跟了上來,接觸到洛瑟的目光,二人對他點了點頭。


    洛瑟知道有些事自己需要解釋一下了。


    走進洛瑟的房間,三人呈犄角而坐,斯科勒直直地正對著洛瑟,讓他不由得有些緊張,而赫蘭則是帶著歉意的笑容,坐在二人一旁。


    “你知道那怪物的身份吧?”斯科勒直入主題,他的身體依舊很虛弱,連聲音都有些漂浮,但這不妨礙他眼中的銳芒。


    洛瑟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確定它是教會裏的人,而不是什麽巫師。”


    “他認識你,而且似乎就是衝你來的。”


    洛瑟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七章騎士是什麽,兩百年是什麽意思,所謂的血債又是什麽?”斯科勒淡淡地問道。


    赫蘭臉上閃過一絲不忍,想起身製止,卻被洛瑟攔了迴去。


    “我已經給公會帶來不少麻煩了,有些事不應該瞞著你們,我會迴答你的問題,但你們要保證,現在我說出來的話,絕對不能外傳。”


    斯科勒點了點頭。


    洛瑟組織了一會語音,開始反問。


    “七章騎士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吧?”


    “聽說過,傳聞這是教會的七個守護騎士,由顏色作為代號,地位僅次於教皇和聖女,甚至連大主教都聽從他們差遣。”


    “正是如此,所謂的‘七章’正是永恆教會教義的七章,那七種顏色分別對應了每一章的教義,如第三章‘熱誠與奉獻’,其代表顏色是橙,象征著太陽,在教會內被簡稱為‘橙之章’,而背負著這一教義的騎士,你在前幾天見到過。”


    斯科勒想到和洛瑟相遇的第一天,那個身著破舊重鎧,胸口畫著個太陽的騎士,點了點頭:“當時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麽這種地位的人會來到北境,難道是為了你麽?”


    “他的目的我不清楚,但如果知道我還活著,他一定會來找我的麻煩。”


    “你又是什麽人,惹得教會如此重視?”


    洛瑟歎了口氣,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擺弄了一會,許久之後,他才重新抬起頭,眼神中滿是自嘲和無奈。


    “我是青,第一章‘忠誠與守護’的青之章就是當年教皇賜予我的教義,我曾經也是……七章騎士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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