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先等等,我還有件事要問問他,”顧浮舟又拿出一枚金錠,他盯著陳無名的眼睛問道,“我想知道,下毒謀害錘老大的人是誰?”


    陳無名擺了擺手:“抱歉,這個消息不賣,你還是跟這個小妮子趕緊走吧。”


    脫掉鬥篷,他們從地下通道裏麵爬出來。


    先前送他們過來的龜奴們早已離開,倉庫裏麵空無一人,曲樂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隨口問道:“你不是說你被你爹幹出來的嗎?怎麽你爹又被人下了毒?”


    顧浮舟走在她旁邊:“我被錘老大趕出家門之後,就聽說他病倒了,我偷偷跑迴去看他,才知道他其實是被人下了毒。我懷疑是那個女人幹的,就跟那女人幹了一架,可惜最後還是被她給逃了。”


    曲樂詫異地揚起眉毛:“那你爹現在怎麽樣了?”


    “錘老大中的是一種名為‘紅鰃’的毒藥,這種毒藥很少見,我動用了顧家的所有關係,請了許多名醫,都隻能勉強為他維續三個月的性命,要想徹底解毒,還得找到那下毒之人才行。”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全看老天是否給他這個麵子。


    曲樂說:“雖然我從來沒聽說過‘紅鰃’這種毒藥,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迴頭我或許可以幫到你。”


    顧浮舟半信半疑地看著她:“就你那點三腳貓的醫術,真有辦法解毒?”


    不怪他不相信曲樂,實在是她的模樣不像個醫術深厚的大夫。


    曲樂怒道:“我這叫真人不露相,你懂個屁啊!”


    顧浮舟的眼角使勁抽搐:“你就不能文雅點嗎?”


    “我的文雅隻用來對付足夠文雅的人,對付你這種不怎麽文雅的人,我就隻會說不怎麽文雅的話!”曲樂傲嬌地一甩頭,“哼,不相信我是你的損失!姐還不稀罕伺候你!”


    見她真的要走,顧浮舟趕緊出聲叫住她:“你真有辦法救我爹?”


    他一緊張,就忘記了喊錘老大,而是直接稱唿“我爹”。


    這也是曲樂第一次聽到他這麽稱唿錘老大,她停下腳步,側身看向他:“我說過,我沒見過紅鰃,不知道它的毒性具體是怎麽樣的,但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願意幫你試試看。”


    比起那些拍著胸脯說無論是什麽奇毒都能輕鬆解決的江湖郎中,顧浮舟覺得,麵前這個女人的話真是質樸得令人發指。


    他決定相信她這一次。


    顧浮舟:“我可以帶你會去見見錘老大。”


    曲樂卻道:“先等我辦完自己的事再說吧,三個月時間應該足夠了。”


    顧浮舟雙手抱拳,認真地說道:“多謝!”


    說不出太多當牛做馬結草銜環的大話,他隻能用這兩個簡單的字,向她表示出自己最真切的感激,不管她最後能否揭開紅鰃,他都已經將她此刻的恩情銘記於心。


    看著她走出倉庫的纖細背影,逆光之下隱隱泛光,顧浮舟忍不住微微眯起雙眼,這些天來因為父親中毒一世而四處奔波嚐盡人情冷暖的他,在此刻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


    雖然她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偶爾還會間歇性抽風,特別是嘴賤的時候,會讓人想要按住她狠揍一頓,但跟她相處得久了,才會知道她其實是個很會為別人著想的人。


    她的溫柔和善良,都藏在那張笑得賤兮兮的臉下。


    顧浮舟忍不住輕笑出聲:“果然很有意思。”


    走出倉庫,天色已經暗下來,風雪唿嘯,後院中空無一人。曲樂縮了縮脖子,將圍脖拉高些,遮住大半張臉,快步往往前走。


    他們穿過後院,來到前麵大堂,此時姑娘們都已經出來了,她們打板得花枝招展,如同一群花蝴蝶般招人眼球,向恩客們展示出自己最漂亮的一麵。


    大堂中央的舞台上,身穿輕薄霓裳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赤裸的小腳踩著拍子一下下跳動、旋轉,將女子獨有的柔美氣息散發得淋漓盡致。


    音樂靡靡,恩客們一邊大笑著,一邊往舞台上拋擲金銀錢財。


    舞女們的玉足踩在金銀紙上,越發白皙玲瓏,有種近乎頹靡的極致誘惑。音樂進入到高潮部分,舞女們開始將身上本就穿得不多的衣裳一件件往下剝落,隨手拋下舞台,被恩客門伸手接住,笑得曖昧。


    整個大堂的氣氛都被炒到了最高點,恩客們高聲大喊著各種淫詞豔曲,舞女們則紛紛露出勾人的媚笑。


    自小跟在錘老大身邊對此事耳濡目染的顧浮舟,立刻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若是換做以前,他應該會留下來,加入到那些恩客們之中,對著這些女人拋金擲銀,將她們從舞台上拽下來肆意玩弄,就像一個真正的紈絝子弟那般尋歡作樂。但是,他此刻卻絲毫沒有這種想法,他下意識地偷偷看了曲樂一眼,見她仍舊盯著舞台上麵看,似乎並不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很不想曲樂繼續看下去,他不希望讓她見到那些奢靡肮髒的情景。


    顧浮舟小聲對曲樂說道:“沒什麽好看的了,我們走吧。”


    曲樂並非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她察覺到了空氣中漂浮著的瘋狂氣息,以及那些男人眼中絲毫不加掩飾的渴望。


    為了避免被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麵閃瞎眼睛,曲樂很幹脆地說道:“嗯,走吧。”


    他們三人轉過身,走到大門口時,卻意外碰到了兩張熟悉的麵孔。


    這兩個人正是前兩日在城門口騎馬踩人的人!


    仇家相見,分外眼紅。


    不等顧浮舟開口,那兩個人就揮動拳頭朝著曲郎砸過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來!今天兄弟幾個就要讓你知道我們的厲害!膽敢招惹我們豫王府的人,簡直就是找死!”


    與那兩個人一起衝過來的,還有十幾個同夥,他們看起來似乎都是豫王府的人。


    他們原本是奉命出來替豫王辦差,順道來醉香樓喝杯花酒,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曲郎幾個,這兩日來壓抑在心裏的憤怒與仇恨立刻就被引燃了,今日若是不能提死去的同伴報仇,他們都沒臉迴去見人!


    見到曲郎被圍攻,曲樂當然不能幹看著不動,她隨手抄起一塊板磚衝上去幫忙。顧浮舟擔心她會吃虧,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身影,見到有人要從背後偷襲她,他毫不猶豫地大步上前,抬腳就將那個卑鄙的家夥踹翻在地。


    很快,他們就徹底打成一團難解難分。


    醉香樓裏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見到門口的兩撥人打了起來,看著他們那副兇狠的架勢,絕對不僅僅是鬧著好玩而已。原本正在尋歡作樂的恩客們都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門口那兩撥人指指點點,音樂舞蹈也都暫時休止,舞女們自發地聚成一團。


    安靜的場麵裏,打架罵人的聲音越發清晰。


    打開門做生意最怕碰見這種事情,萬一鬧出人命官司來怎麽了得?龜奴門趕緊圍上來勸說,可是壓根就沒聽他們的,他們隻得挽起袖子親身上陣,將正在打架的人強行拽開,並阻止他們在朝對方動手。


    醉香樓的老鴇也聞訊趕來,她一手扶著耳後的芙蓉紅花,一手揮動絲巾香帕,誇張地叫道:“哎呀呀!這幾位客官是怎麽了?怎麽就打起來了呢?有什麽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嘛,來來,都進來喝杯酒,今天新到的陳年佳釀,光是聞聞就能醉死個人咧!姑娘們還愣著做什麽?快來請客人們上座啊!”


    顧浮舟卻道:“不必了,我們不喝酒,這就告辭。”


    他揉了揉有些淤青的臉頰,剛才在混戰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用手肘撞到了它他的臉頰,給他留下了一塊打群架的光輝印記。


    嘶……真他嗎的疼!


    曲郎和曲樂也沒好到哪裏去,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幾道彩,尤其是曲樂,剛才對方見她是個女人,都覺得她很好欺負,好幾個人盯著她動手,其中還有個猥瑣的家夥居然還帶了小刀!


    曲樂雙拳難敵四手,身上被揍了幾拳,脖子上還被割破了一條傷口,好在傷口不深,不會傷及性命。


    她捂住正在流血不止的脖子,心想自己真虧,剛才真該一磚頭將對方拍成肉餅!


    站在他們對麵的那群人心裏更苦逼,他們剛才就是仗著人多勢眾才敢在這裏動手,但沒想到這三個人看著勢單力薄,單個的戰鬥力卻超乎想象的恐怖,尤其是那個個子小小的女人,拍磚頭的模樣簡直嚇尿一群人了好麽?!剛才企圖對她動刀子的那個人,現在正躺在地上雙腿閉攏雙手捂住關鍵部位蜷縮成一團痛得嗷嗷直叫。


    你問他被傷到的關鍵部位到底是哪裏?


    眾人:……嗬嗬。


    聽到顧浮舟說要走,老鴇求之不得,她趕緊說道:“那我就不遠送了,客官們慢走,下次有時間記得再來玩哈!”


    顧浮舟、曲樂和曲郎三人正要轉身離開,就被一個忽然冒出來的低沉聲音叫住……


    “慢著。”


    他們循聲望去,見到一位身穿深紫華服的青年緩緩從樓上走下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斜眉飛入鬢,星眸之中滿是倨傲之色,仿佛在他眼中,這世間的活物都不過是他腳下螻蟻。


    如此貴氣、狂傲的一個青年,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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