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季修身受重傷,楊越遙必定會窮追不舍。這林子枝密葉茂正是藏身的好地方,若是此時便急忙趕到村子中為楊季修療傷,楊越遙定會察覺。


    程月棠看著臉色蒼白的楊季修,雙眸之中忽的湧出一股懊悔和心痛,楊季修為了自己身受如此重傷,然而自己在剛才還氣他沒有救出那些村民。倘若不是楊季修舍身相救,隻怕倒在地上的便是自己。


    程月棠讓影衛前去放哨,自己將楊季修的衣服扒了下來,而後從身上撕下一段衣衫,給楊季修認真的清洗傷口。


    拔除毒箭的那一刻,程月棠清晰的看到楊季修傷口處的白骨,程月棠知道裏麵的毒血已經全部被白玉龍吸了幹淨,但是心中還是有些擔心。


    清洗完傷口之後,楊季修緩緩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程月棠正在給自己穿衣服,當即擠出一絲笑容道,“有勞王妃了。”


    程月棠聞言瞪了他一眼,“都這時候了還貧嘴!”


    不料楊季修暢然笑道,“能得王妃如此照料,便是再來幾箭也沒事。”


    楊季修的輕功在宋明之中可謂是拔尖的存在,正常情況下無人可以沾到他一絲衣角,此次若不是眼疾手快為程月棠擋下這一箭,便是楊越遙出手也不可能傷得了他。


    然而對於楊季修來說,這一箭根本不算什麽,為了程月棠,便是萬箭穿心他也在所不惜。


    程月棠看著楊季修的狹長鳳眼,心裏雖是溫暖,但仍是懊悔。想著,程月棠扶起楊季修,溫聲道,“以後不許你再受傷了。”


    楊季修聞言露出愛惜之色,伸手撫摸著程月棠的臉頰道,“為了你,這點傷算什麽。”


    程月棠聽罷,臉上立刻浮現一抹紅暈,微微垂首將楊季修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後朝著林子深處走去。


    此時他們不能進村子,這些村子因為失蹤已久的人突然出現必定熱鬧萬分,人多眼雜。倘若楊越遙追來,到時候程月棠與楊季修自保不暇,可還如何去分心照顧那些村民。


    以楊越遙的性格,此次丟了如此金礦,定然會派人緊咬程月棠與楊季修,一絲一毫的線索也不會放棄。程月棠與楊季修不想再連累村民,當即朝林子深處走去,打算到了晚上再尋一處村子過夜。


    好在這林子實在是深密,地上灌木叢更是齊腰,一眾影衛護著程月棠與楊季修一直走到天黑這才停了下來,而楊越遙的人卻始終沒有追來。


    程月棠想到楊越遙身中白玉龍之毒,盡管會派人前來追蹤自己與楊季修,但比起自己和楊季修的命,楊越遙隻怕更愛惜他自己的命。


    那白玉龍之毒乃天下奇毒,非全身換血不能救,這一次,楊越遙在劫難逃。


    到了夜間,經過影衛探路,確定村子周圍沒有楊越遙的人後,程月棠這才扶著楊季修緩緩走進了村中。


    此時家家戶戶已然滅燈睡覺,程月棠連敲了幾家村民的大門都不見迴應。無奈之下程月棠隻得繼續扶著楊季修往村子裏走。


    楊季修看了看這寂靜的村子,不由歎道,“看來這金礦一事實在將這些百姓嚇得夠嗆。”


    此時不過剛過晚飯時間,然而整個村子都已滅燈睡覺,可見這些百姓的警惕和恐懼,生怕無端禍事再度發生。


    最終程月棠還是敲開了一家百姓的門,來開門的是個中年漢子,見到程月棠後疾唿“救命恩人”,程月棠這才想起此人正是在金礦之中前來與自己商議裏應外合救出村民之人。


    那漢子急忙將程月棠請了進去,看到楊季修重傷又連忙將自己睡的床騰了出來,讓楊季修躺下。


    “你們家就你一個人嗎?”程月棠將楊季修安置好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而後問到那中年漢子。


    隻見那漢子聞言搖頭,歎道,“婆娘和孩子迴娘家去了。”


    程月棠知道,這漢子失蹤小半年,家裏沒了主心骨,他的妻兒自然不能再在村子裏等著餓死,所以這才迴了娘家。


    程月棠聞言道,“那你日後怎麽過?”


    那漢子抬頭看了一眼程月棠,苦笑道,“還能咋過,該怎麽過怎麽過唄。”


    從這漢子的話裏不難聽出,他沒有要離開這村子的想法。程月棠知道,這是因為他已經在此處生活了數十年,雖然不曾富有,但在這片土地上留有他的印記。那些背井離鄉到外麵的世界去尋求出路的人,要麽有著一技之長,要麽家財萬貫,北境留不住他們,但是可以留住這莊稼漢一般的其他人。


    第二日,程月棠早早就便楊季修叫醒了,在這村子之中長久待下去始終不是善法,必須找些草藥先讓楊季修的傷口消炎才好。


    然而這村子附近方圓十裏都沒有一株可用草藥,程月棠不得不扶著楊季往外麵起走去。


    直到來到剛開始進來的鎮子上時,程月棠這才找到一家破舊的藥店。


    因為擔心被楊越遙的人發現,程月棠還可以易容了一番這才走進鎮子。所以鎮子上的人隻以為程月棠與楊季修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卻並未發現其他什麽。


    待得給楊季修敷好藥,程月棠看了看外麵稀疏的行人道,“北境繼續如此下去始終不是善法,朝廷每年雖撥款救濟,但以此也會滋生貪官汙吏,得想個辦法從根源上解決北境窮苦。”


    楊季修微微翻身,歎道,“談何容易,北境地勢本就險惡,道路不通,盜匪四起,若想徹底解決,修建官道乃是重中之重。可是你也知道,這樣的群山環繞要想修建官道是何其困難。”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北境山高林深,若是在此地種植一些藥材,定然能有好收成。”


    楊季修聞言,不由怔道,“你如此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去年翠微穀被破,南境藥材市場遭到重創,曾一度因為藥材緊缺而引得官府出手整頓,若是能在北境也弄一個翠微穀,想必定然不會比南境的翠微穀差。”


    “正是如此!”


    “可是道路仍然是難題,想在這樣的高山峻嶺之間開辟道路,實在是難於上青天。”


    北境道路一直都是一個嚴峻的問題,若非因為如此,以北境如此秀麗的風景,就算北方乃是匈奴,沒有行商,但前來遊玩之人定然會不少。


    可是因為北境道路始終無法延伸而深入,以至於許多地方隻能靠山裏百姓帶路才能進得去,所以前來遊玩的人自然無法品嚐到北境的奇景。


    楊季修接著道,“此事倒可以與通天關的曲善才大將軍商量一下。”


    程月棠聞言皺眉道,“動用官軍前來修路?”


    楊季修點頭道,“若不如此,隻靠平民百姓想要修通北境的道路,你覺得可能嗎?”


    北境大城兗州尚且沒有幾個住戶,更何況再裏麵的山裏,人力不足乃是修路的第一大難題。


    程月棠聞言沉思片刻,而後抬眼看向楊季修,“匈奴此次擴軍實在有些詭異,此時提起此事隻怕朝中的反對聲音會居多。”


    匈奴大肆擴軍一事,程月棠已經命張承衝上報朝廷,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朝中怎生議論此事,但以老皇帝的疑心和謹慎,斷然不會允許楊季修和程月棠在此時調動通天關守軍前來北境修路。


    “此事看來還需再等些時日才行。”


    烏蘇和南蠻雖然已然被穩住了,至少近段時間沒有太大的動作。若是能徹底解除東境和南境的邊境問題,那北境修路一事方可提上議程。


    程月棠當然知道烏蘇和南蠻各自也在忌憚對方,不然她不會在朝堂之上獻策,讓宋明從中挑起兩國矛盾。隻是程月棠無法肯定的是,楊越遙背後之人究竟在等什麽。


    這是程月棠最大的疑惑。


    如果不能搞清楚楊越遙背後之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那烏蘇和南蠻之事便無法徹底善了,北境修路一事也就無從談起。


    楊季修看了看程月棠,繼而皺眉道,“此次楊越遙中了白玉龍之毒,那人隻怕也會坐不住。”


    然而程月棠聞言卻是搖頭,“不見得,從去年金州翠微穀之事和今年寧王府貪賄案的時候就可以看出,此人對楊越遙似乎並沒有太多關注,反而對金州十分上心,以至於冒著被暴露的風險也要派兵部侍郎齊瑞祥南下。”


    “可是齊瑞祥南下並未使得此人暴露,可見此人隱藏極深。楊越遙中了白玉龍之毒,生死隻在旦夕之間。若是楊越遙當真死了,此人失去了這個傀儡,如何還能安穩的繼續隱藏?”


    楊越遙身上的蛇毒乃天下奇毒,若是楊越遙一命嗚唿,那他背後之人便少了一個可以在朝中與各方勢力抗衡的傀儡,如此情形之下楊季修料定此人一定會適時出擊,尋找下一個傀儡。


    隻是程月棠卻並如此以為,因為楊越遙手裏還有沒有籌碼她尚不清楚,就算楊越遙當真一命嗚唿,此人隻要能掌握楊越遙留下的籌碼,一樣可以在朝中抗衡各方勢力,並不需要出麵。


    一時間,兩人都是沉默。


    烏蘇,南蠻,匈奴,此人如果當真與三方都有聯係,那之前程月棠所布的一切局,隻怕都要隨之作出改變。而北境之事也隻怕要後移許久才能提上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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