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最後召太醫來為竇漪房看症的不是常喜,不是巧珠或者梅子鳶,更不是劉恆,而是如今大漢朝廷背後真正的操控者——呂後!


    就在幾位諸侯王麵聖之後,呂後以王室家眷敘話家常、樂聚天倫為由,將薄姬、竇漪房等女眷全部召到椒房相聚。眾位女眷乍聽此令,無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呂後天威震野,天下無人不曉,平日裏政務纏身的她,哪會有什麽閑情逸致,與宮廷女眷閑話家常?!如今眾位劉氏諸侯進宮麵聖,呂後特意多加一道懿旨,讓所有人偕同家眷前來,背後因由隱晦不定,氣氛莫不人人自危、步步驚心。


    代國先前連番劫禍,代王劉恆接連喪妻喪子,如今膝下隻剩下幼女劉嫖一人,兩名妾室均未再孕,麵對呂後突然而來的懿旨,薄姬不禁憂心忡忡。


    慎夢雨與薄姬之間關係始終隔著一層薄薄的間隙,關切之言隻如隔靴搔癢,沒有多大作用,全賴竇漪房柔聲安慰,才打消了母親的種種疑慮。


    於是乎,代國的家眷便在庶夫人竇氏的帶領之下,跟隨多位王室家眷一同前往椒房,覲見太後呂氏……


    “妾等參見太後,太後千歲金安!”眾位女眷異口同聲,清脆響亮的聲音在椒房中迴蕩。


    話剛落音,“唰”的一聲,眾人整齊跪拜,動作齊整劃一。


    呂後高坐於堂,鳳眸深邃,如一泓深潭,深不可測。“免禮”二字從紅唇間溢出,帶著不容拂逆的威儀!


    竇漪房偷偷覷了一眼,發現呂後厲色不改,妝容卻比平日更濃了一點,想必是為了遮掩病容之故。


    忽然,一記利光閃過,呂後的目光迎上竇漪房的窺視。舊事重演,一如當年!


    竇漪房心頭一顫,馬上低下頭,緊張的差點咬上自己的舌頭!


    “哦?那不是嫁到代國去的漪房嗎?多年未見,漪房俏麗依然,清麗之色我見猶憐,難怪代王對你千般愛寵、無法自拔了。”呂後一邊說,目光一邊緊鎖在竇漪房的身上,不知在打量些什麽。


    竇漪房躬身一禮,迴道:“漪房謝過娘娘繆賞。代王恩寵,漪房愧然。”


    “本宮聽聞代王和漪房非常恩愛,金麟殿中獨寵竇氏一人,兩情繾綣、難舍難分。今日所見漪房臉色紅潤如霞,雙目明亮有神,一看便知是沐浴愛河的女子嬌態,連本宮都看得心動不已啊。”


    “謝娘娘。”竇漪房臻首垂眸,態度溫順,就跟當年在椒房當差的時候一樣。從伺候呂後的時候開始,她就懂得一個道理,呂後的喜顏悅色並不代表內心歡悅,嚴詞厲色也不一定是鳳怒燃胸。


    呂後的話說得溫柔親切,讓人猜不透是發自真心的讚美,還是另有所指的試探。


    鳳眸偏轉,呂後的目光從竇漪房身上移到了淮南王劉長的妻妾之中,劉長成婚以後,共有一妻四妾,生有四子二女,家眷成員比哥哥劉恆還要多。


    “看來阿長很有長進,妻妾充盈、兒女雙全,還將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條,不錯,不錯!”呂後連聲稱讚。


    淮南王王妃雍氏溫聲謝道:“殿下從小深受娘娘恩寵,養育之恩時刻不敢忘記,淮南王殿下今日之成就,全賴娘娘一直以來的悉心栽培。”


    呂後眉眼帶笑,對雍氏得體的表現很是滿意,“這裏麵也少不了你的功勞。淮南王王妃惠德兼備,後宮之內妻妾和諧,子孫繁盛,全都是你的功勞。”


    “娘娘繆賞,妾身愧不敢當。”


    接下來,呂後對其餘諸侯的妻妾一一詢問,關懷備至,數言片語間顯然對各國諸侯的後宮情況全都了如指掌。簡簡單單的幾句家常問候,卻明白地告訴了大家,雖然遠在千裏之外的未央宮,深居內院的呂後仍然有辦法將一切掌握在鼓掌之內!


    眾人謹慎迴話,不敢僭越半分。


    到最後,待呂後將所有諸侯正妃寵妾都問了一遍之後,臉上的笑意愈濃,彎彎眉眼仿若無害。竇漪房悄悄瞅了薄姬一眼,隻見她秀眉輕蹙,似乎跟自己一樣嗅到了呂後背後隱隱透出的謀算。


    正想著,果然聽見呂後聲音愉悅地繼續道:“各地諸侯琴瑟和諧、兒女俱全,本宮看得心裏很是欣慰,家業興盛乃國家之本,諸位美妾嬌娘為劉氏開枝散葉,實屬不易。今日既然大家有幸在未央宮中團聚,本宮特意喚來宮廷禦醫為諸位妻妾診平安脈,說不定還會帶來什麽喜信呢。”


    女眷們頓時愕然,呂後的意思是,在這裏診脈驗孕?!


    這一刻,竇漪房總算明白了呂後召見諸位女眷的目的!


    皇帝劉弘年紀幼小,而其他劉氏諸侯除了代王劉恆之外,個個後宮充盈、枝繁葉茂,在那些有意振興劉氏勢力的大臣眼裏,都是值得扶植依托的好苗子。呂後忌諱的不僅僅是諸侯本人,還有他們已經出生、或者將要出聲的孩兒!


    薄姬心底裏再一次暗暗慶幸劉嫖生為女子的事實!悟念子批言“子為陽則險,為陰則強”,果然非虛。


    呂後一聲令下,禦醫所的太醫們很快就來到了椒房待命。竇漪房心想,所謂“下令”肯定是做做樣子而已,以呂後思慮周全的性格,怎麽可能不提前做好安排,前來診平安脈的太醫們恐怕早就被告知要診視些什麽,診視完了以後又該如何。


    思及此,竇漪房不覺心頭一緊,胸口悶塞,頭昏目眩。


    梅子鳶留在金華宮照顧小劉嫖,陪同竇漪房前來的隻有巧珠一人。她見主子臉色忽地蒼白,心裏很是焦慮,“夫人,您怎麽樣啦?”


    因為是第一次來到椒房覲見呂後,巧珠一舉一動都格外地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差錯,就算此刻如何憂愁,聲音還是很小,不敢聲張。可是即便如此,還是逃不過呂後精明的雙眸。


    “漪房身子不舒服嗎?”清冽冰冷的語氣,帶著幾許打量和試探,呂後半眯著眼睛,臉上表情比剛才冷了幾分。


    薄姬連忙上前解釋道:“迴娘娘,代國不幸,災禍連連,當日鳳棲殿的大火不僅奪走了姝兒的性命,還讓漪房還因此受了傷,從此患有頭痛之症,時而便會頭昏目眩,視力也因此受到了影響。”


    呂後鳳眸半眯,將信將疑,“有這等事?”


    竇漪房麵露愧色,輕道:“然。都怪漪房粗心大意,讓自己誤入險境,還動了胎氣,差點釀成大禍。”


    巧珠在旁聽得心裏一陣陣地抽痛,在薄姬娘娘麵前,庶夫人將當日之禍一力承當,並沒有透露她當時的大意和失職。一想到這,小小淚珠就在眼眶裏打轉,卻礙於眾人之前不敢落下。


    呂後陰冷的臉色稍見鬆動,但仍放心不下,遂讓太醫前來仔細為竇漪房診視。薄姬並未多想,心想著趁機會讓宮中的為兒媳診視一下也是好的,也就安心陪伴在側,耐心等待。


    此時,前來看診的太醫已經開始陸續為諸位女眷把脈看診,呂後特意讓禦醫所裏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太醫為竇漪房診視,並吩咐太醫要看得仔細,不得有誤。


    太後特別交代的事情,老太醫豈敢耽誤,二指合並成劍,置於竇漪房的手腕上,傾聽脈象。不一會兒,灰白色的眉毛輕輕地皺了一下,眉眼遂開,嘴角揚起,笑顏綻放。


    “恭喜太後娘娘,賀喜薄姬娘娘,竇夫人有孕了!”


    太醫清晰的話語如炮彈在椒房中炸開,一下子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薄姬又驚又喜,呂後的臉色卻漸漸僵硬了起來……


    “我……有孕了?”竇漪房白淨的小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努力地消化著這個意外的消息。


    巧珠驚喜輕唿:“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自從兩位小公子夭折之後,代國臣民無不衷心地期待著世子的誕生,小公主劉嫖再聰慧、再受寵,終究是個女娃,無法繼承諸侯之位,蒸蒸日上的代國必須後繼有人!


    薄姬和巧珠激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世子盡快出生,接受萬民之祝福!


    呂後臉色陰冷,眸光隱晦難測,“太醫看得可真切?”


    老太醫躬身一揖,道:“太後在上,老臣豈敢妄言。竇夫人脈象流利,如盤走珠,正是有孕婦人的滑脈之象,隻是脈象稍有隱晦,若不細看,估計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顯見。依老臣所見,竇夫人受孕之日應在不久之前,恐怕不是在代國出發之前,就是在前往長安的路上。”


    老太醫捋著白須,侃侃而談,大有在呂後麵前賣弄經驗的意味。


    巧珠笑著點點頭,對老太醫的推斷很是佩服,“太醫說得正是,代王和夫人恩愛纏綿,臨幸不曾間歇!”


    小宮女天真單純,純粹讚同太醫的一句話,足以讓竇漪房羞紅了臉。慎夢雨緊繃著臉,白淨的小手絞著繡帕,指關節緊得泛白。


    一抹精光從呂後的眸中掠過,說的話卻帶著幾分輕快的笑意,“漪房也太不小心自己的身子了,懷了孕還不自知,還不是第一次當娘的人呢。”


    竇漪房沒有忽略,太後的笑意其實並沒有到達眼底,相反,對方彎彎的眉眼讓她的心倏地一涼,“漪房慚愧。”


    這一次,她是真的忽略了。遙想準備出發之際,她忙著協助劉恆做好各方麵的安排,還要勸慰母親薄姬、照顧幼女劉嫖、周旋姬妾慎氏,忙得不可開交,加之患了頭痛頭昏的症狀,完全沒有將這些不適的感覺往懷孕的方向想去。


    雖然劉恆溺愛女兒,但竇漪房知道其實丈夫的心還是悄悄希望能多添個兒子,彌補先前的喪子之痛。有一次,他還曾經開玩笑地提過,希望能多個兒子,跟他一起為妻子和女兒爭風擋雨、撐起未來的天地。


    竇漪房也一直很希望能為丈夫再添一子,奈何兩位幼帝先後登基,呂氏外戚專政弄權,大漢江山岌岌可危,實在不是再孕懷子的好時機!


    人算不如天算,這個期待已久卻又在意料之外的孩兒悄然叩響了母親的肚皮,以這麽一個方式粉墨登場、宣告自己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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