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曾經統領無憂坊近百影士的小頭目,慎夢雨的驚慌僅僅一閃而過,幾不可見。劉長表現得更是大方,大手撓著後腦勺,豁達率性的模樣與劉恆有幾分肖似。


    “四哥未娶夢雨為妾之前,阿長曾經跟著四哥去過無憂坊幾趟,我們二人雖未深交,也算是半個舊識吧。今日偶遇夢雨,便上前來打個招唿,沒想到原來庶嫂嫂也在這兒,都是緣分、緣分呐。”


    慎夢雨斂起神色,說話的語氣溫順而生疏,“多年不見,難得淮南王還記得夢雨,實在讓夢雨受寵若驚。”


    完美的說辭,一唱一和,合情合理。


    竇漪房雖然心中隱有疑惑,卻依舊表現得十分坦然磊落,紅唇上揚,勾起一抹嬌笑,“入宮麵聖以來,代王殿下就一直嚷嚷要找個機會跟阿長喝上幾杯,擇日不如撞日,不知阿長今晚是否有空賞臉到金華宮一聚?”


    “四哥和庶嫂嫂盛情邀約,做弟弟的豈有拒絕之理?!今晚戌時,阿長定當準時而至!”說著,拱手向兩位嫂嫂行了個禮,大步流星恭請身退。


    劉長帥氣高大的身影漸漸遠去,慎夢雨遂即冷冷地撇了竇漪房一眼,姿態高冷,“夢雨還有事,恕不久陪了。”代王晨練的時間快結束了,她得趕過去迎駕才行。


    代王妃呂姝去世之後,正妃之位一直懸空,竇漪房雖然獨受愛寵,但始終隻保持著庶夫人之名,並無擢升妃位。所以說,慎夢雨和竇漪房一樣,都是劉恆的姬妾,在身份和地位上並無區別,她也不需要自貶身價、卑躬屈膝,對竇漪房擺什麽謙恭的假姿態。


    竇漪房在這方麵向來不是一個糾結的人,對慎夢雨高傲的態度並沒有特別在意,反倒是身邊的巧珠有點悶悶不樂,她家主子好歹是代王殿下最寵愛的妾室,還是小公主劉嫖的生母,慎夫人無寵無子,憑什麽一副爬到她主子頭上的模樣,讓人看得好委屈。


    巧珠癟癟嘴,心裏直為自家主子叫冤!


    常喜從小混跡未央宮,什麽宮妃鬥寵沒見過,一瞧見慎夢雨的樣子,就知道對方嫉妒難耐的心態。眼珠子左右在兩位姬妾的身上迅速地轉了幾圈,彎著身向慎夢雨躬身一禮,“奴才恭送慎夫人。”


    圓滑世故,禮數周到,讓人挑不出毛病,更舒緩了剛才尷尬的氣氛。


    慎夢雨“哼”了一聲,丟下一記不屑的目光遂翩然離去。


    巧珠搓撚著袖子,嘴裏低聲嘟囔:“夫人怎麽就不叫委屈……要是告訴代王殿下的話,殿下肯定會為夫人出頭的。”


    竇漪房隻笑不語,小丫頭心思單純,哪裏懂得宮裏這些進退之道。劉恆寵愛她是一迴事,她會不會恃寵生嬌又是另外一迴事,更何況,她有足夠的信心應對慎夢雨這些小動作,無須狐假虎威、胡亂使出“丈夫寵溺”這張皇牌。


    正如梅子鳶所言,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有幸成為代王妃的話,後宮的管理還是得靠自己雙手,劉恆的羽翼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輩子!


    戚夫人的悲劇曆曆在目,她和劉恆是絕不會重蹈覆轍,不會讓未央宮今日之禍再次出現!


    常喜掩嘴,另一隻手指向竇漪房,撲哧一笑,“這傻丫頭如果心眼小得連這點小事都放不下,那她在未央宮早就氣死咯。”


    然後,他煞有其事地輕咳兩聲,動作極為誇張恭敬地朝竇漪房躬身一揖,高尖的聲線清脆而響亮:“奴才常喜叩見竇夫人,夫人金安。”


    竇漪房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兩人相視互望,“噗”的一聲,終於忍不住了,捧著肚子像以前那樣嘻哈大笑!


    巧珠愣怔在旁,她嬌俏可人的庶夫人,嗚嗚嗚……被常公公帶壞了!


    過了好一會兒,許久未見的二人才歇止了笑鬧,緩步來到滄池旁水榭中央,好好敘舊。一眨眼,時間彷如白駒過隙,兩眼對看,彼此都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常喜概歎,“當日送你出宮去代國的時候,真沒想過你竟然會嫁給了代王殿下。一別多年,那個在宮中跟我一起胡鬧的小丫頭,居然成了主子,人生的變化真讓人始料未及啊!”


    竇漪房美眸一黯,千般情緒在胸口湧動,好似有什麽梗在喉嚨,鼻頭酸酸的,胸口悶悶的。


    她謹慎地在四周看了一圈,低聲問道:“皇後娘娘……她怎麽樣啦?”


    呂後竟然狠下心來對少帝劉恭下手,難不保會對張嫣作出什麽事情來。張嫣性格懦弱,膽小怕事,恐怕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竇漪房心裏的擔憂,身為密友的常喜豈會不知,一聽見張嫣的名字,眉毛就不覺皺了起來,“唉……還是老樣子,哭哭啼啼、一副可憐相。所幸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先為孝惠帝生有一子,後有養子繼位為帝,兩位小皇帝都是天真純良之人,對皇後娘娘很是尊敬,娘娘一切安樂無憂,不用太擔心。”


    張嫣假孕生子一事,僅有呂後身邊的幾個心腹知曉內情,常喜並非其中之一。他跟未央宮中大部分的人一樣,雖然覺得張嫣生子的年紀有點過小,但也不敢胡亂猜測些什麽。


    未央宮中人多口雜,不知何處藏有他人耳目,常喜的話說得婉轉隱晦,卻已經足夠竇漪房從中獲取必要的信息。


    不管皇帝是劉恭還是劉弘,皆不過是呂後手中的傀儡,張嫣到底是呂後唯一的女兒魯元公主的愛女,是呂後的親外孫女,怕事懦弱的性格讓呂後沒有半點忌諱之心。


    也就是說,隻要呂後在位一天,張嫣性命即可保!


    竇漪房鬆了一口氣,稍微放下了心,“那個、太後娘娘身體又是如何?”難得跟常喜聯係上,竇漪房當然捉緊機會探聽第一手消息。


    說到這,常喜不禁愁容滿臉,唉聲歎氣:“娘娘的情況時好時壞,據禦醫所的太醫們說,娘娘日夜操勞,執政傷神,身體的情況已經是大不如前了。日前,娘娘陪伴皇上上朝議政,沒走幾步,腿腳虛軟,差點就跌倒在地,幸虧叔父當時陪伴在側,巧妙地穩住了太後娘娘的身子,才沒有免卻了在群臣麵前出醜的窘況。”


    竇漪房沉吟半晌,呂後患有腿疾一事,知情者甚少,以往隻有在天氣變換、綿綿細雨之際才會犯的病,如今看來因為身體轉弱之故加重不少,否則也不會在上朝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


    “太後娘娘患病之事,還有多少人知情?”


    常喜迴道:“叔父和禦醫所的太醫們都瞞著呢,此事藏得極好,朝中內外沒有多少人知道,就連南北二軍的兩位呂將軍也知之甚少。”


    呂後畢竟年紀大了,小病小痛總是有的,朝中大臣習以為常,大都不知曉太後病情的實際情況,幸虧齊霖向代國通風報信,才讓他們進宮前就做好了防備。


    對於這樣的答案,竇漪房並不意外。呂後辦事向來滴水不漏,就像當年換上風濕這樣的小病也左掖右藏的,掩瞞得極深,不讓人窺察,更何況是今日所患之症甚重。


    從另一個角度看,呂後對自己一手扶植的呂氏外戚還是持有戒備之心的,否則的話,又怎麽會連呂產和呂祿都瞞著呢?呂祿先前多番陰謀詭計,費盡心思與呂產爭權奪利,這樣的鬧心事想必已經引起了呂後的不滿。


    呂祿想趁機□□的種種行徑,最後都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嘛,呂氏內鬥加劇,對劉氏宗親力量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兩蚌相爭,漁人得利,或許代國能因此繼續夾處逢生……


    常喜看見竇漪房一個人默想了許久,忍不住伸手推了她幾下,“丫頭、丫頭,在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


    竇漪房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沒……沒什麽,隻是莫名有種傷感罷了。”


    常喜繼續道:“如今的長安,與你離開的時候相比,已經大不相同了。郎中令審大人大權在握,是太後娘娘身邊最寵信的大臣,連兩位呂將軍都要忌憚他三分。雖說南北軍中的兩位呂將軍手握兵權,但畢竟還是受製於娘娘手中的兵符,而兵符正正就在審大人手上。所以說,長安城也好,未央宮也罷,都在太後娘娘的鼓掌之中。”


    言下之意,竇漪房一家人在未央宮期間,審食其和呂氏將軍都是要提防的重要人物。


    竇漪房充滿感激地對常喜嫣然一笑,心中感到的暖意一如當年!


    說著說著,時間在指間流淌而過,來往滄池的宮人們漸漸多了起來,他們便不方便再繼續聊下去。


    巧珠適時提醒了竇漪房一句,“夫人,咱們出來已經好一段時間了,小公主估計正吵著找母親呢。”劉嫖性格很愛粘人,尤其喜歡纏著母親,平日裏最喜歡的遊戲就是跟父親搶母親!


    竇漪房無奈一歎,隻好打道迴府。未料,才剛走兩步,眼前忽地一黑,頭痛胸悶,腳步輕浮,差點就摔到在地。


    巧珠和常喜心頭一慌,同時伸手將她接住,穩住身子。


    “夫人,您的頭是不是又痛了?”巧珠擔憂地問道。


    自從鳳棲殿大火之後,庶夫人頭部受創,偶爾便會頭痛眼蒙之症。對於此事,巧珠很是自責,如果當日她沒有因為輕信曲娘而被人暗算昏倒,如果當日她聽從梅子姐的吩咐,寸步不離地守在主子身邊,夫人又怎麽會身受此傷呢?!


    巧珠越想越自責,淚水在眼眶裏打滾。


    常喜雖然不知背後緣由,但見竇漪房臉色蒼白,心裏很是擔憂,“丫頭,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我幫你召個太醫過來看看吧。”


    竇漪房大口喘氣調整唿吸,定下心神,“我沒事……隻是頭痛有點犯了而已。”


    “夫人進宮之後,頭痛犯暈的次數就開始多了起來,咱們不如跟代王殿下說說,讓他喚宮裏的禦醫為夫人看診吧。”巧珠提議道。代王對庶夫人寵愛非常,以諸侯之名召宮中的名醫為夫人醫治亦是易事,宮裏的禦醫醫術高明,或許還能找到治好夫人的法子。


    “不許多言!”竇漪房板起臉,佯做嚴厲,“代王殿下手邊的事已經夠多夠煩的了,不可再多添他煩惱,知道了嗎?”


    巧珠怯懦領命:“諾!”


    巧珠心性單純,竇漪房怎麽舍得惱怒於她,遂放低聲音、語氣溫柔地道:“許是近日奔波,頭痛之症犯了罷了,不礙事的。”


    代國禦醫所的太醫已經看過很多迴了,依然對她頭痛眼蒙之症束手無策,未央宮的太醫再看估計也沒有太多的幫助,她不想再因此事徒增劉恆憂愁……


    巧珠乖巧點頭,不再多言。


    當天夜裏,劉長依時赴約,金華宮中美酒佳肴,歡聲笑語,一夜未盡。


    劉恆向來跟這個弟弟的感情是最好的,兄弟二人相談甚歡、美酒盞盞不曾停歇,直到夜深仍不肯散去。


    席間,竇漪房偷偷地觀察著慎夢雨的一舉一動,隻見她跟往常一樣,秋水般的美眸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劉恆,跟劉長更沒有過多交談,就像劉長先前說的一樣,兩人隻是舊識,並未深交。


    早上滄池相遇……真的隻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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