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竇漪房臉色大變,曲娘暗暗自喜,滿心以為對方是因為呂姝嘲諷的話而羞愧不安,大膽上前半步,順著呂姝的話接著道:“薄姬娘娘和王妃都是為代王著想才會這樣安排的。這次選秀進宮的女子,來自代國各地,跟庶夫人一樣,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個個知情識趣、善解人意,望代王合意。”


    守在竇漪房身旁的梅子鳶冷冷一笑,心中暗自腹誹呂姝的東施效顰,找來一大堆跟竇漪房相似的女子就以為可以分薄劉恆對她的寵愛,簡直天真得可笑。庶夫人獨占君寵的原因,非因家世非因相貌,而是率真機智、堅韌勇敢的個性。心意相通、性情相近,才使得二人從認識到了解、從了解到知心,乃至相愛相守。


    呂姝在劉恆身邊這麽多年,依然讀不懂心上人的心,著實可笑。


    劉恆摟上竇漪房的腰身,明示愛寵不變的心意,語氣堅定而嚴厲,“母親與姝兒的心意,本王心領了。代國百廢待興,本王暫且無瑕也無意盈充後宮,把這些女子都遣散了吧。宮闈寂寞,可不是大家想的那般悠遊自在。”


    此刻的他,掛心的隻有疲勞待休的愛妾,以及她肚子裏跟著一路奔波勞累的孩兒,至於其餘的女人,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下子,輪到曲娘為難了,“都……散了?這個……”難道這裏幾十個女人都沒有一個讓代王看得上眼?天下美女多如繁星,代王為何偏偏獨守竇氏一人?!


    這些女子都是王妃娘娘千挑萬選的,難道就沒有一個比得上竇漪房嗎?!


    梅子鳶嬌聲一喝,道:“代王殿下要你把人都散了就是散了,杵在這兒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快快去辦。”


    “且慢!”呂姝上前一步,鳳眸迎上梅子鳶的視線,盡顯王家威儀,“其他人可以散,有一個人必須得留下。”


    “誰?”梅子鳶皺眉不悅。


    呂姝沒有迴答,眸光偏轉,斜斜地睨向一方,隻見那處一抹倩影娉婷婀娜,每走一步香雲飄嫋,蓮足生香。


    “慎……姑娘?”竇漪房認得出,來人正是無憂坊的頭牌嬌娘——慎夢雨。


    慎夢雨向劉恆盈盈一福,形態如纖雲弄巧,惹人愛憐,“夢雨見過代王殿下。代王許久未召,夢雨在宮外日夜苦等,為盼君寵依舊,繾綣未變。”


    果真是無憂坊中打滾多年的頭牌姑娘,寥寥數語便將往日舊情娓娓道來,聽得人酥麻骨軟,豔羨不已。想當年,竇漪房還名不見經傳之時,慎夢雨正是劉恆在宮外最負盛名的紅顏知己,還曾召入代王宮內侍寢歡愛,直至天明。


    嘿,這下子真的人齊了。正妻舊歡一應俱全,矛頭直指竇漪房這個懷胎獨寵的姬妾!


    竇漪房隻覺得胃部倒騰難受,胎兒在她肚子裏連踢了兩下,似在為母親提出抗議。劉恆黑眸似潭,深不可測,緊抿的唇線未言半語,緊皺的眉頭透露著內心不悅的情緒。


    呂姝輕柔溫婉地解釋道:“趙王與柳氏之事,讓母親與姝兒同生惻隱之心。想柳氏因賤籍伶人之故,遲遲未能定下名分與趙王相守,終成憾事;而她的身世和境遇跟夢雨何其相似。夢雨出身無憂坊,委身侍寢多年卻始終未有名分,姝兒不忍,便向母親稟明一切,求得母親準允召納夢雨入宮。”


    慎夢雨輕聲道謝:“薄姬娘娘與王妃娘娘的恩寵,夢雨沒齒難忘。”美目流盼,波光瀲灩,看向劉恆的目光包含著說不完的情意。


    劉恆不為所動,對呂姝和慎夢雨一唱一和的表演視若無睹。呂姝不知道慎夢雨真正的身份也就罷了,慎夢雨怎麽也跟著她肆意胡鬧?!他不否認自己曾經臨幸慎夢雨的事實,但慎夢雨應該很清楚那僅僅是男歡女愛的床/笫之歡。


    劉恆先前頻頻召喚慎夢雨入宮侍寢,大都為了公事,一來營造出代國風流不羈、毫無作為的逍遙諸侯的幌子,二來方便掩飾宮內外影士交換情報的事實,他真正臨幸慎夢雨的次數實際並不多。


    那時,他還未與竇漪房相遇,男女□□於他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之物,逢場作戲在所難免。更何況,他早已明確地向慎夢雨表達過自己的心意,要她斷絕入宮為妾的念頭。


    直至後來,他與竇漪房相識相許,就再也沒有召見過慎夢雨了!


    沒想到,她還是不死心……


    呂姝故作委屈,神色為難:“其他的姑娘夫君要是不喜歡就散了吧,可夢雨是母親親自準允的妾室,隻怕……”話語未完,眼睛有意無意地在竇漪房的身上轉了兩圈,似在責備她恃寵生嬌、妄顧薄姬的好意,阻撓劉恆納妾。


    劉恆過往“精彩”的情史剛被揭起,竇漪房心裏本就不太好受,一眨眼又被莫名冠上善妒之名,疲憊和醋意的夾攻之下,此時的心情簡直不能再好!


    她嘴角斜斜上揚,扯出一記清淺的微笑,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既然慎姑娘是母親欽點的妾室,自當留在宮中伺候殿下。請恕漪房剛從趙國歸來,疲憊未消,兼之有孕在身就不便久陪了。”說完,掙脫出劉恆輕摟的臂彎,向呂姝側身一福就當是恭請告退了,轉過身領著梅子鳶便往漪蘭殿的方向離去。


    劉恆連忙跟上,意欲同行相伴,卻被竇漪房一把攔了下來,“代王殿下久未歸國,不是應該好好跟王妃娘娘聚一下嗎?兩位小公子還等著和父親耍鬧呢。慎姑娘乃殿下多年的紅顏知己,許久未見,想必也有很多話要跟殿下說吧,殿下何不趁此機會一訴相思之苦?漪房體疲神倦,唯恐伺候不周,漪蘭殿怕是招唿不了殿下了,還望殿下恕罪。”


    輕輕柔柔的一番話,聽得劉恆小心肝顫悠悠地抖著……


    “漪房要是累了,盡管休息就好,本王自由自在慣了,也沒什麽需要人照顧的地方……”求別被趕出房門啊!


    竇漪房故作驚訝狀,”殿下怎能對自己的事如此不放在心上,這話要是傳出去了,還會有人怨怪漪房侍夫不周呢!王妃娘娘蕙質蘭心,慎姑娘溫柔多情,有她們侍候在殿下左右,又何須漪房在旁多添叨擾呢?齊人之福天下羨煞,此等豔福也隻有殿下可以擁有哦。”


    言罷,旋即轉身背對丈夫,斂起笑容板起臉,冷冰冰地對梅子鳶令道:“梅子,迴宮!”


    “諾!”梅子鳶偷偷地向劉恆做了一個鬼臉,提起裙擺,緊隨主子的步伐翩然而去。


    如果漢代有表情包,此刻劉恆的心情絕對是爾康手配淚流臉!小娘子啊,聽為夫解釋!!


    呂姝與慎夢雨連忙上前,圍繞在劉恆左右,擋住了他前行的去路,左一句侍候右一句相思,纏得劉恆都不知先迴答哪一個好。有生以來第一迴,劉恆被女人伺候得頭痛欲裂,苦不堪言!


    張武搖頭輕歎,女人乃禍水,此言當真不假!


    那邊廂,竇漪房怒氣騰騰地迴到漪蘭殿,叉腰呲牙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小母老虎。小家夥伏趴在床榻上儼然一副主人樣,淺棕色的眸子悠悠地瞅了她一眼後,繼續窩在舒服的軟被裏,一點要退避讓位的意思都沒有。


    “主人跟貓一樣,厚臉皮、不要臉,盡會欺負人!”竇漪房鼓著腮幫子,小指頭指著懶洋洋的小貓兒嬌嗔指責。


    梅子鳶聳聳小肩膀,道:“你指桑罵槐也沒有用,代王被那兩個女人一纏上,怕是一時三刻也趕不到漪蘭殿來咯。”


    “風流鬼、軟腳蝦,誰稀罕他來漪蘭殿?!吩咐下去,本夫人長途跋涉、旅途勞累,恕不見客!”


    梅子鳶斟來一杯溫水,好讓主子潤潤喉、順順氣,暗暗偷笑道:“諾!”


    竇漪房斜了她一眼,小嘴努了幾下,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壓在心頭的疑問,悻悻然地問道:“他……他們是什麽關係?”


    “如你所見,主子與影士,入幕之賓與頭牌花魁。”梅子鳶迴答得坦蕩大方。


    竇漪房貝齒磨得咯咯響,暗罵某人大流氓。


    “慎夢雨是代王初到代國之時所救的孤女,誠如天底下所有英雄救美的故事一樣,她對代王一見傾心,隻要能留在代王身邊,為奴為婢在所不惜。代王見她也是個可造之材,便交給三娘栽培了幾年。別瞧她一副嬌弱惹憐的模樣,心計可不輕,短短幾年功夫,便從普通影士一躍成為無憂坊之主,統領著坊中近百人。”


    梅子鳶扯扯嘴角,心頭閃過三娘說過的一句話:”慎氏私欲太重,終非托付可靠之人。”小眉頭不覺蹙了一下,總覺得剛才慎夢雨的眼神好似哪裏不對勁……


    竇漪房臉上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卻沒有阻止梅子鳶解說,甚至悄悄豎起耳朵聽下去。


    梅子鳶掩嘴偷笑,故意忽略主子表裏不一的行為,繼續道:“代王流連無憂坊,很多時候隻是為了聽取影士們所打探的消息,打著不羈諸侯的幌子,實際無關風月。那家夥雖然風流,可曾經有幸得寵侍寢者並不算多,慎夢雨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其中一個?!就是說不止一個咯!”竇漪房秀眉一挑,杏眸一瞪,馬上捉住了重點。


    “庶夫人想要翻舊賬嗎?”梅子鳶掰著手指,故意裝出一臉認真的樣子數著數,嘴裏念念有詞,“代王十五歲識人事,娶妻前有……娶妻後也有……一二三四五……嗯嗯……讓梅子好好數數。”


    滿腔醋意湧上喉嚨,化作一股慍怒直衝腦門,竇漪房指著肚子嬌嗔道:“你要是個帶把的敢學你爹,小心為娘的打你屁股。”


    肚皮適時動了一下,不知是在說“諾”,還是在說“怕”……


    梅子鳶徹底笑崩了,抱著肚子,腰都快直不起來。雖然明知劉恆風流卻不濫情,遇到真愛之後就更徹底收心養性,一心一意守著知心愛妾,哪會料到還會有今天這番局麵……


    一想到自命瀟灑的劉恆在竇漪房麵前吃癟的蠢樣,梅子鳶就忍不住”落井下石”耍鬧一番,三娘說竇氏乃代王之克星,此言當真不假!


    可憐的代王劉恆被兩個女人左右相纏,直到戌時末才成功抽身,急匆匆往漪蘭殿趕去,奈何又吃了一迴閉門羹。愛妾逐客令已下,梅子鳶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守住宮門,劉恆跟張武兩人軟硬兼施卻怎麽也進不去!


    “砰”的一聲,宮門徹底關閉,速度快得差點撞上了劉恆高挺的鼻子。


    張武瞄了主子一眼,勸道:“庶夫人正氣頭上,咱們迴金麟殿待兩天再說吧。”


    劉恆摸摸鼻子,委屈地耷拉著俊臉,可憐兮兮地歎了一聲:“暫時也隻能這樣了。”


    這迴連張武的“美男計”都過不了梅子鳶那關,漪蘭殿的小家夥肯定是氣瘋了!


    張武拍拍對方肩膀,將宋昌經常說的一句話再次套在主子身上,“自作孽,好好活吧!”


    劉恆:……


    劉恆黑眸一眯,斂起戲謔的神色,“吩咐未央宮的影士密切留意太後新近的動向,姝兒忽然將夢雨帶進宮來,恐怕是那女人出的主意。”


    張武聽出了劉恆的言下之意:“殿下懷疑夢雨入宮是太後對你的試探?”


    “你覺得僅憑姝兒的幾句話,母親就會答應讓我娶個花魁進門?在那些臨幸過的女子當中,偏偏誰都不挑,選上的正好是無憂坊的慎夢雨?”時間、地點、人物,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


    張武恍然大悟,“所以其中必然有太後暗中幫扶。”


    劉恆點頭,”自從庶王兄薨逝之後,未央宮平靜得讓人生疑,皇上久久不出長樂宮漸成常態,我總覺得這裏麵必定大有文章。”


    張武沉默片刻,順著劉恆的猜想繼續分析,“夢雨早有嫁於殿下之意,隻要有人背後鋪鋪路,在適當的時候再推一把,說服她入宮為妾簡直易如反掌。代王妃若要爭寵,在宮中再添姬妾乃下下之計,萬非不得已,又或是受控於人,以王妃娘娘的性格是不會輕易走這步棋的。”所以說,受呂後教使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但問題是,呂後此舉的目的是……?


    劉恆目露精光,神情沉穩,道:“太後安插在各地的線眼無孔不入,唿延驁在關海縣擄劫漪房之時,我曾動用了全城影士奮力營救,恐怕已引起了她的注意……”


    ”所以,她對你起了疑心?!”


    劉恆苦笑,攤手自嘲:“誰讓我爹的兒子就隻剩下這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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