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冷眼看著呂祿與呂沁踏入祭奠堂中,後麵跟著成串的兵衛和宮奴,如入無人之境,一點也沒有操辦喪儀該有的態度。


    “洨侯來的可真快啊。世人皆道,鼠輩路多,看來此話不假。”劉恆陰森森地說著,眼裏盡是不屑。


    呂祿性情高傲,哪裏受得了他的冷嘲熱諷,要不是此次到趙國有呂後懿旨在身,他早就操/家夥跟劉恆打一架再說!這個風流軟腳蝦,自持是高祖四子一直不把他們呂氏一族放在眼裏,他呂祿早就看不順眼,恨不得撕碎他那副嬉皮笑臉的俊臉,狠狠地踩在腳下!


    “我道是誰敢在趙王的祭奠堂上胡言亂語,原來是代王殿下。呂祿在此見過代王。”呂祿拱手,隨隨便便拜了一下,就當是行了禮。


    劉恆陰冷著臉,黑眸深邃,似有烏雲湧動。


    愣怔之間,呂沁在劉恆的目光下莫名感到怯怕,“沁兒見、見過代王,代王金安。”終究是呂家教養的閨秀,規矩還是有的,呂沁側身一福,禮數比呂祿好多了。


    不是說四王子代王劉恆是先帝八子裏最逍遙不羈、笑臉迎人的一個嗎?今日一見,怎生這般冰冷如霜、陰鷙如鷹?


    劉恆別開臉,負手於背,冷道:“免禮。”


    呂祿訕笑一聲,道:“趙王新亡,代王轉眼就到了,時間把握得剛剛好。莫非代王有千裏眼、順風耳,能知天下事?”棕色的眼眸半眯,暗暗打量起眼前這個世人眼中弱勢無害的逍遙諸侯,皇姑母吩咐的話,呂祿至今未忘‘如果遇見劉恆必須多加小心,仔細觀察一探虛實’。


    明明是個軟腳蝦,卻讓皇姑母呂後輕心不得,憑什麽!!


    劉恆對他的試探毫不畏懼,完美解釋信手拈來,“本王愛妾竇氏與柳飛絮頗有交情,聽聞友人無故身亡,哀傷悲痛,苦苦哀求本王必須帶她前來祭拜。未料半途未完,又聽見趙王噩耗;竇氏有孕在身,憂傷傷身,本王不舍她在路上風餐夜宿便使人快馬加鞭趕赴趙王宮,竟未料原來呂將軍也在此地。”


    代王劉恆疼愛新妾的事情人盡皆知,趕赴趙國若是竇氏所求,劉恆從善如流亦是常理之內。


    呂祿大手一揮,道:“太後娘娘讓我來送沁兒出嫁,哪知那個趙王福薄熬不到婚禮,自己先隨姘頭去了,害得我家沁兒尚未成婚就成了寡婦,嘖嘖……”


    徐氏潸然悲戚,“逝者為大,呂將軍何出此言?柳氏出淤泥而不染,趙王殿下情深義重,要不是有人從中作梗,豈會……”怨恨的目光投向呂沁,看得對方心生寒意,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我……我乃太後娘娘欽點的趙王妃,哪容你輕視暗諷!”呂沁惱羞成怒,揚手就想扇去一個巴掌。


    劉恆將她一把攔住,眼眸寒光如利刃,“沁兒既是將軍之後,理應自重身份。徐氏是阿恢堂堂正正的未亡人,容不得你這般無禮!”


    呂沁在他凜凜的目光下矮了半截,吞了口唾沫,不敢迴言。呂祿看清眼前形勢,自知沒有半點便宜可占,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便拖著呂沁拂袖而去。


    “趙國今後姓劉姓呂尚且未知,你們好自為之!”


    待呂氏一族都走遠了之後,徐氏泫然跪拜,“妾身謝過代王大恩。”


    “他們何以膽敢如此相欺,趙國的大臣呢?”他記得趙王劉如意在位的時候,高祖皇帝曾為他添置了不少賢才相助,都是忠心可信的漢子,絕不會置劉氏宗親於不顧的。


    徐氏輕歎,迴道:“趙國命途多舛,從先任趙隱王開始,經曆趙幽王之動蕩,上至大臣下至黎民,無不受盡苦難,絕望落魄之離國者、被呂氏外戚所滅者不計其數。趙王殿下繼任以來,日夜操勞兢兢業業為趙國辦事,國運稍見起色,卻屢遭呂氏打擊,飛絮的死對他打擊甚大,殿下想必是心灰意冷,才會……”


    劉恆心中戚然,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原以為趙國一向大國無憂,劉恢忠厚隱忍,本想著大可無礙。豈料,呂後派出一個呂沁就鬧出這麽大的事情。此番前來,他總算把事情都看清楚了:呂沁再嬌蠻也不敢濫傷人命,色厲內荏的她敢如此放肆,肯定是受了呂祿唆擺之故。


    而在呂祿背後的,正是呂後!


    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呂後想重奪趙地,便故技重施,欲借呂沁與劉恢聯姻,將呂氏的勢力安插到趙國;可萬萬沒想到,看似徐如清風的劉恢竟對柳飛絮情根深種,為了紅顏知己不惜當眾拒婚,甚至公然對抗呂後也在所不惜。呂後的如意算盤不但沒有打響,還活生生受了劉恢的氣,連半個下台階也找不到!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呂後先以惠帝之名賜婚,呂沁心急出嫁,輕易就能撩撥她不顧俗禮俗規前往趙國待嫁。此時,隻要送嫁的呂祿在旁煽風點火、出謀劃策,對付心慈善良的柳飛絮就如撚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劉恢性格過於剛烈,剛強易折,隻要施展最後一擊,殉情身亡變成了意料中事。


    呂後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讓趙國無主,取而代之有如探囊取物,此計甚毒!


    劉恆暗暗咬舌,對呂後的恨意又多了一層!


    ※※※


    正如劉恆所料,劉恢薨逝的消息一傳到未央宮,呂後便以惠帝之名下旨,斥責趙王劉恢不顧宗祠,為了賤籍伶人殉情身亡,遂廢黜其嗣,連諡號都沒有賜下,當以平民之禮葬之,趙國暫歸天子所有。


    一輪爭鬥下來,趙國再次成為無主之國,成為每個人眼中可搶可辱的香餑餑。


    劉恢被黜,其幼子的繼承權也被剝奪,身為高祖皇帝第五子的他,死後僅能以平民之禮葬之。劉恆心中自有不甘,幸得竇漪房陪伴在旁,柔聲慰勸。劉恢生前淡薄名利,寄情音律,一派清高脫俗的君子之氣;死後定不想拘泥於俗禮,簡單樸實的喪儀才是他想要的。


    劉恆憐惜徐氏母子無依無靠,本想把他們接到代國居住,方便照顧;徐氏莞爾拒絕,言道他們母子如今是趙國遺孤,是呂後最大的忌諱之一,代王把他們帶到代國去,恐怕會連累對方。


    他們母子受代國的恩惠已經夠多了,既然隱居山野是劉恢生平所願,那這個未完成的心願就讓她和孩兒為趙王去完成吧。


    劉恆略有遲疑,竇漪房卻覺得徐氏深明大義,對她的想法很是支持。劉恢曾任梁王,而徐氏的家鄉也恰在梁國,那裏有劉恢在任時所建立的勢力和人脈,如今劉恢雖逝但恩情尚在,徐氏母子重歸故國比去任何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更妥當。


    再說,高祖皇帝的八個兒子當中,如今尚存人世的除了惠帝劉盈,就僅剩下代王劉恆和淮南王劉長了。劉長是呂後從小收養的兒子,彼此間的關係千絲萬縷,有忌憚也有恩情,不若劉恆,跟呂後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算差,甚至有點微妙。


    呂後在明,劉恆在暗,一攻一守,一顯一藏。


    如果說朝廷之上還有誰是呂後的心腹大患,除了新任齊王劉襄,就是四王子劉恆。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恆再把劉恢餘下的庶夫人和幼子接到代國的話,無疑等同於火上加油,徒增呂後的忌恨。故此,竇漪房對徐氏大體識趣的做法很是欣賞和讚同。


    在這個敏感時期,對劉恆來說,藏得越深越有利。


    當然,他們也不會置徐氏母子於不顧,梁國也有劉恆安放的影士,有他們的保護,徐氏母子的安全應是無慮。以徐氏淡薄不爭的個性,呂後對勢孤力弱的他們根本不屑一顧,若再多加逼迫,對呂氏外戚或對惠帝的名聲均無益處,這樣沒有好處的事情,呂後是不會做的。


    經過竇漪房的一番勸說,劉恆亦覺得很有道理,便遂了徐氏之願,分派精兵護送她們母子重返梁國。


    劉恢的喪儀操辦得很簡單,沒有冗長繁複的儀式,沒有華麗溢美的祭文,隻有親近的家人及大臣送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到最後,劉恆與徐氏反倒非常感激呂後所頒的懿旨,使劉恢得以平民之禮葬之,少了王室宗親的頭銜,劉恢終可與柳飛絮同穴而眠,了卻終生憾事。


    徐氏一再跪謝,含淚拜別代王夫婦,在精兵的保護下緩緩向梁國出發……


    看著徐氏母子遠去的身影,劉恆不覺感歎,“阿恢命雖苦,但身邊曾有賢妻良妾,還有紅顏知己,此生應無憾了。”


    竇漪房見丈夫心情稍鬆,順勢打趣了他一下,“看來咱們家風流成性的代王殿下動起納妾之心咯。殿下想要怎樣的女子不妨跟妾身說說,您喜歡溫柔賢淑的,還是俏麗活潑的,要是喜歡成熟有韻味的,但可直言,妾身努力找找便是。”


    一句話說得婉轉悅耳,聽在劉恆耳朵裏卻似冬月冷風凜冽冰寒,尤其在看見愛妾斜射而來的目光,冷不防打了個寒顫,“為夫有小娘子一人足矣,此生無憾!”


    這個小家夥已經占滿了他的心,還哪有精力和位置留給其他的女人?!


    竇漪房不以為然,嬌俏地揚起小下巴,一副“本姑娘才不相信”的模樣。


    劉恆心情轉好,朗笑愛妾的頑皮,從後抱著她,大手習慣性地置於她隆起的腹部輕撫,“為夫的心意,小娘子還不明白嗎?要不是太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本王節製,本王還想……唔唔唔”


    竇漪房羞紅了臉,捂住住丈夫的嘴,不讓他再胡謅下去。


    兩人鬧了一會兒,親親熱熱摟摟抱抱了好幾迴以後,先前消沉陰鬱的情緒舒緩了不少。迴頭想想,劉恢最終至少還是跟喜歡的人永相守了,也算是幸事一樁。至於罪魁禍首的呂沁,尚未成婚就克死親夫,人家還是因為不願意娶她而自盡身亡的,再加上先前驕縱蠻橫的名聲,再續婚嫁嫁已是難事。


    據說,呂沁為此躲在別院中哭了好幾天,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呢。


    “塵埃落定,各奔天命吧……”劉恆吻住竇漪房的櫻唇,將綿綿情意化作纏綿,娓娓道來。


    隻是,此時的他們誰都沒有預料到,另一場風波正在代王宮悄然開啟!


    當劉恆跟竇漪房一同迴到代王宮之時,後宮的情況讓他們大吃一驚!


    “這、是怎麽一迴事?!”劉恆指著後宮中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女人厲聲質問。


    代國一向不尚奢靡,在未娶竇漪房之前,劉恆身邊就隻有明媒正娶的代王妃呂姝一人,得幸侍寢者甚少,更沒有什麽通房婢女丫頭什麽的,宮中年輕女眷可謂少之又少。宮奴人數夠用即可,鮮有臃員。


    哪知,自己不過是去了趙國一趟,一迴來宮中竟多了三十多名等著伺候他的美女,溫婉秀氣者有,嬌俏可人者有,成熟韻味者亦有,真應了竇漪房的那句戲言,形形色/色濃妝淡抹,搔首弄姿一並俱全。


    竇漪房臉色一沉,秀眉間隱蘊著怒氣;劉恆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黑眸深沉,暗湧翻騰!


    曲娘恭敬一禮,道:“代王乃代國之主,與王妃成親數年也僅有二子而已。如今代國國運亨昌,風調雨順,萬民敬仰,何不趁此機會開枝散葉,為薄姬娘娘再添幾個孫子,樂享天倫?王妃娘娘惠德兼備,特意召來秀女三十五名,好讓代王殿下慢慢挑選。”


    曲娘一邊說一邊偷瞄了竇漪房幾眼,主子這次尋來女子相貌身材皆不俗,善音律會跳舞,溫柔多情嬌中帶媚,看那個鄉下來的洗腳奴還怎麽比!


    “本王說要納妾了嗎?胡鬧!”劉恆揚袖怒罵,威武凜凜。


    新入宮的女子新來乍到,初見代王英氣挺拔,暗暗心喜芳心顫動。未料,下一刻,俊顏震怒,還說要把她們攆走,霎時惶恐無助,不知所措。


    呂姝款款而來,長裙逶迤,儀態萬千,“夫君毋怒,且聽姝兒一言。”黛眉輕蹙,眉睫帶愁,似有千言萬語藏於心中有口難言,我見猶憐之態比往日更甚,“夫君與漪房共赴趙國以後,母親終日憂心愁容不解,苾兒又剛好大病了一場,著實嚇壞了她老人家。


    “漪房有孕在身卻不顧身子出門遠行,苾兒跟苅兒在家卻年紀小身體弱,母親越想越憂心,又想到趙王他……突然薨逝之後,膝下僅有幼子一人,香火差點就斷了。如今,姝兒跟漪房同時有孕,伺候夫君之責總得需要有個人來擔當,於是,曲娘便應了母親之令,挑選了三十五名秀女,好讓夫君挑選侍寢。”


    “本王在王妃和母親眼中就是如此縱/欲之人?!”劉恆濃眉一揚,怒氣不減半分。


    “非也。”呂姝柔聲低語,迴道:“母親和姝兒怎會這樣看待夫君呢?隻是,夫君與漪房相識之時,正是姝兒懷著苅兒的時候,所以才……”這句話說得隱晦委屈,暗地裏卻是在責備竇漪房趁代王妃孕期勾搭代王。


    竇漪房臉色又是一變,額上滲出了細汗,連日來的疲憊讓她無意再此問題上糾纏不清,隻想討個安靜地方好好休息。


    什麽妻,什麽妾,何人得寵,何人失寵,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你硬是要說她勾引了代王也罷,認識劉恆的時候,你懷著孕也不是她可以控製的。劉恢和柳飛絮的事情已經讓她心力交瘁,竇漪房實在不想在此刻跟呂姝玩什麽宮心計的無聊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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