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劉肥的喪禮如期進行,除了惠帝、呂後、以及皇後張嫣坐守未央宮,並未親臨齊國出席之外,大漢各國諸侯、皇親貴胄基本都到齊了。郎中令審食其、南北二軍首將呂產和呂祿帶著皇室宗親的奠禮出席喪禮,氣派架勢一時無兩,甚至蓋過不少小國諸侯。


    呂氏外戚勢力之強可見一斑。


    齊國豐庶,食邑廣闊,高祖皇帝曾下豪言,隻要說齊國話,都算是齊國人,由此可見,齊國之大,國民之多。劉肥雖然怕事窩囊,但齊國百姓在他的管轄之下安居樂業,頗得民心。此次喪禮惠帝準以國喪之儀操辦,儀式隆重,萬民哀慟,主喪人劉襄威儀凜凜,大顯君主之風。


    惠帝親自為庶王兄寫下悼文,寄托哀思,並賜劉肥諡號為“悼惠王”,齊王之位由嫡長子劉襄繼任。


    整場喪禮隆重而盛大,劉襄捉緊這個機會大大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以彰顯新任齊王的威名。誰知,精心策劃準備的完美儀式,最後還是因為一段小插曲歪了樓,猶如白牆上的一抹黑點,怎麽也抹不掉。


    就在劉襄踏上高台,準備宣讀悼詞的時候,原本在台下靜立代國庶夫人竇氏突然昏倒,霎時間太監宮女又慌又亂忙成一團。


    劉襄舉著悼詞站在高台上,讀也不是,不讀也不是,尷尬得額頭直跳,嘴角抽搐。台下的觀眾過半沒有在意他,反而對忽起的騷動表示出濃濃的好奇心;剩下的一半觀眾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毫不掩藏唇邊落井下石的訕笑,就等著看看這個新任的齊王最後如何收場。


    國喪之儀何等重要,劉襄提前把整個流程彩排了一遍又一遍,每個步驟、每個動作均了然於胸,然而卻過分著眼於保證中間流程的順利進行,一時忘了彩排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後備方案!萬一在喪儀進行的過程中出了岔子,各個崗位上的宮奴侍衛該采取何種行動、彼此間又該如何協調,大家隻有模糊的概念,對於操作流程很不熟悉。


    協助喪禮的宮奴們在主子的影響下過分緊張,突然出了點意外就慌了起來,既想喚請太醫,又不敢擅離崗位,頓時沒了主意,急得團團轉。


    堂堂國喪大典,誰會想到前來奔喪的上賓中間會發生這樣的情景!


    代王劉恆反應得最快,第一時間扶起寵妾先探鼻息、頸動脈,二者均無大礙,知道性命無虞,心頭大石落下了一半。


    “附近可有廂房?”劉恆向呆站在旁的太監問道。


    太監愣愣地點著頭,“世子襄休息的廂房在高台後方。”愣怔之間,太監也忘了把劉襄的稱唿換過來。


    劉恆將竇漪房打橫抱起,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高台祭奠的宮奴繼續協助新任齊王完成國喪大典;台下負責三牲祭品的太監空一個出來,到禦醫所召喚太醫;巧珠跟本王一起先送竇氏到廂房休息。其餘的人按部就班,按原來的安排進行即可。”


    三言兩語,果斷明確,驟然停頓的奠儀隨即重新啟動。被人遺忘的正主劉襄站在高台上,手捧悼文,牙齒磨得咯咯響。


    劉恆躬身一禮,臉帶歉意,聲音清朗響亮,“內妾身體不適,叨擾喪儀,本王在此先謝過新任齊王不予計較的寬宏大量。國喪乃齊國今日之要事,送殯吉時耽擱不得,敬請新任齊王殿下宣讀悼文,繼續喪儀大典。”


    輕巧的一句話,給劉襄戴了頂心胸寬廣的高帽,也順道將眾人的注意力重新迴到喪禮儀式當中,可謂是“一石二鳥”。


    劉襄眉心抽了一下,強顏歡笑,“四王叔請便,庶王嬸身體要緊,王叔切勿自責。大家都是劉家人,無須拘泥俗禮。”


    劉恆目光明亮清澈,聲線醇厚磁性:“本王再謝!”言罷,抱著竇漪房轉身離去。


    太醫很快就趕到,二話不說便入廂房為病人診治。劉恆是代國諸侯,不可因為小妾而誤了齊王的國喪之禮,隻好忍下心裏的憂心忡忡,吩咐巧珠仔細守著,依依不舍地迴到了喪儀當中。


    冗長繁瑣的喪禮,終於告一段落,彼時日暮已至,劉襄領著長長的送殯隊伍往墓陵的方向進發。作為齊悼惠王的嫡長子,劉襄以新主之姿,完成了整場喪儀。


    奠儀一完,劉恆便急匆匆地往廂房方向疾步而去,呂姝跟曲娘跟在後頭,差點都跟不上劉恆急促的步伐。


    廂房外,太醫對著巧珠仔細地吩咐著什麽,巧珠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頻頻點頭,不敢有誤。


    兩人乍見代王,連忙叩首行禮,恭敬萬分。


    劉恆一心記掛竇漪房,隨手一揚,便讓他們免禮,“請問太醫,本王愛妾是為何疾?”


    食欲不振,幹嘔作悶,頭昏目眩,體力下降,所有的症狀都指往一個方向。劉恆暗怪自己粗心大意,怎麽就把這些細節都忽略了呢?期待已久的答案,就等著太醫確定的這一刻!


    劉恆的手甚至在微微發顫!


    果然,太醫臉露笑顏,“恭喜代王,賀喜代王,庶夫人有孕了!”


    劉恆心頭一顫,欣喜若狂,連連謝過太醫,轉身進入廂房急著去見竇漪房,連賞賜太醫都給忘了。


    跟在後頭的呂姝臉色煞白,酸意在胃裏翻騰,但是外人在此,容不得她這個代王妃失禮於人。她咬著牙,忍下心中酸楚,勉強自己扯出一記微笑,保持溫柔的聲線,道:“代王心喜,差點都把賜賞給忘了,真真失禮。曲娘,你隨太醫到禦醫所取安胎藥吧,別忘了重賞太醫。”


    曲娘抿抿唇,應道:“諾!”身子半彎,頭低垂,幾乎沒人發現曲娘眼中閃過的一抹狠厲之色。


    “取藥煎藥這樣的小事,怎敢勞煩曲娘?還是讓梅子去辦吧。”一聽說竇漪房在奠儀上昏倒,原本留在齊王宮外的梅子鳶算算日子,心裏也有了大概,二話不說便扯上張武匆匆趕來。


    還好腿腳夠快,正好遇上這關鍵的時刻。


    呂姝鳳眸微眯,認出這是劉恆身邊另一個得寵的宮婢。劉恆對她言聽計從,甚至有點寵溺,卻聽說從未侍寢,隻當是妹妹一樣寵著,讓她看不出端倪。奇怪的是,這個嬌媚的宮婢似乎對代王並沒有多大興趣,打從入宮以來,一天到晚不是圍著竇漪房打轉,就是纏著都尉張武不放,讓她看得有如霧裏看花,捉摸不透。


    她究竟是等著搶劉恆愛寵的宮婢,還是竇漪房最忠實的追隨者?


    梅子鳶沒等呂姝跟曲娘反應過來,向太醫有禮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眉眼間笑意盈盈,讓人不忍拒絕。


    太醫哪懂這些代王府內複雜的關係,帶著梅子鳶便往禦醫所的方向走去。當梅子鳶經過曲娘身邊的時候,眼神倏地一冷,目露精光,似藏殺氣。曲娘沒來由地背脊一僵,一股冰寒之氣從腳底湧上頭頂,虛汗淋漓。


    扭頭一看,隻見梅子鳶美目流盼,嬌媚可人,眉眼間堆滿笑意,哪有半分殺意?!難道剛才是自己看錯了?曲娘咽下一口唾沫,怎麽也壓不住心底的懼意,避險的本能告訴她,沒事還是不要跟這個宮婢扯上關係為妙。


    廂房外的明潮暗湧,劉恆一概置之不理,此刻的他心情激動,比初為人父的時候還要興奮。


    他走進房的時候,竇漪房剛好要下床,腳都還沒落地,便被丈夫一把抱迴到床上去。


    “有了身孕就別亂動,要吃要喝叫巧珠伺候就好,無須自己動手。如若不夠明日,噢,不,今晚就再調兩個宮奴給你使喚。”劉恆濃眉輕蹙,似在責怪竇漪房過於隨意的行為。


    她怎麽敢下床,懷孕初期,胎兒尚未穩定,事事須當小心謹慎,一不小心傷了自己怎麽辦?傷了胎兒又怎麽辦?


    對了,護衛方麵是不是該重新分配一下?隱藏的影士隻有梅子鳶一個真的夠嗎?自從跟竇漪房坦誠一切以後,劉恆知道她不喜日夜有人監視,便將潛藏在身邊的影士全部撤走,隻餘梅子鳶一人。這小家夥一天到晚活蹦亂跳的,也不知道會不會無意中傷了自己,是不是該多放幾個影士暗中保護更為妥當?


    孩兒是男是女?不如男女嬰孩的用品全都備一份吧,保證萬無一失!


    吃喝用度,全都要重新配備才行。劉恆暗罵自己粗心,一時間竟想不起竇漪房日常愛吃什麽,迴想一起用膳的時候她幾乎什麽都吃,也沒特別挑食的,該怎麽為她準備才好呢?


    竇漪房看著緊張兮兮,嘴裏不知碎碎念些什麽的丈夫,似乎看到了宋昌那個妻奴的影子。


    她沒好氣地白了丈夫一眼,好心地提醒道:“太醫說,我的孕期才剛剛開始,適當的活動身體對母體和胎兒都有益處。難不成你要我從現在開始,接連九個月都呆在床上嗎?”謝天謝地,漢代的大夫都是靠譜的,不像眼前這個笨蛋這般呆傻。


    初孕的她都還沒來得及患上孕傻,劉恆自己就先智商掉線。


    劉恆努努嘴,堅決不承認自己“孕傻先犯”的事實。


    竇漪房歎了一口氣,道:“都不是第一次當爹的人,怎麽還會這般呆傻?”人家宋昌是真真正正的初為人父,劉恆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怎麽還會這般缺乏常識?


    思及此,竇漪房不覺心裏酸酸的,暗暗怪責自己怎麽到今天還在意這件事情呢。


    劉恆將唇印在她光滑的額頭上,秀發的馨香沁入心扉,讓他心動不已:“這不是我第一次做父親,卻是我第一次與自己心愛的人生兒育女。”


    劉恆知道這麽說對呂姝來說很不公平,然而愛情的天平本就沒有公平可言,一旦全身心愛上一個人,就必然會愧對他人。


    竇漪房把臉埋在丈夫的懷裏,貪婪地吸取著他溫暖的氣息,無味無香,一如既往地給予她源源不絕的暖意,“我不是有意的。”


    她無意爭寵,更不想劉恆難做,隻是不知怎的,自從懷孕之後,她就突然多愁善感了許多,才會不小心透露了自己內心隱藏的酸意。


    她的心意,劉恆豈會不懂,大手覆上她尚未隆起的小腹,溫柔得好似在觸碰著世間珍寶,“乖孩兒,快快長大,跟父親一起保護母親,好麽?”


    竇漪房心頭一暖,眼眶竟隱隱有了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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