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嘴角邊上的笑意已經掛足了一整天,明明已是秋分時節,他的樣子卻好比陽春三月!


    張武充滿狐疑地盯著自己的主子,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那天在洗塵宴上,劉恆表現得特別高興,拉著幺弟的手喝了很多酒,直到雙頰泛紅,滿身酒意,才悻悻然聽從代王妃呂姝的勸說,提早迴宮歇息。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劉恆居然未到雞啼破曉就出現了,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宿醉的跡象,臉上掛著的笑容簡直燦爛得讓人想揍他!(咳咳……好吧,作為一個臣子,他不應該這麽直接的。)這家夥肯定偷偷幹了些什麽!


    他眯起眼睛,決定試探一下,“近日宮魅私自行動了?”


    劉恆挑眉,很快就作出了迴答:“黑絲麵罩不是在你房裏嗎?誰拿得了去以宮魅的身份到處亂跑。”


    張武眼裏懷疑的神色不減反重,感覺主子的迴答是不是有點太迅速了些。劉恆被他盯得背脊涼涼的,決定轉移一下話題。


    “椒房裏的情況打探得怎麽樣?”算算日子,清蓮臨盤的日子越來越逼近了。


    “孫太醫傳來消息,一切安好,隻是母體過於虛弱,恐怕有難產的征兆。”


    劉恆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臉上的神色隨即嚴肅了幾分,道:“吩咐下去,叫未央宮裏的影士們加緊監視,也請禦醫所那邊多加注意。皇帝的嫡子能夠順利出生固然是件好事,萬一出了什麽漏子的話,就怕那女人會來個魚死網破。”


    原本打算作為後備的倚玉的嬰孩,如今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可能;清蓮肚子裏的龍子,成了真正的獨苗。要是在這個關節眼上再出什麽意外的話,誰知道呂後還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張武躬身領命,然而一雙眼睛看向劉恆,似乎沒有要移開的意思,欲言又止。


    張武是個直率又有話直說的人,很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除非話題涉及某些很重要且要謹慎待之的人物,例如……


    劉恆眸色一緊,多少猜到了幾分,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張武道:“王妃這幾天似乎跟琳琅公主走得特別近,有時甚至還會遣退在旁侍候的宮人,尤其是燕王殿下和其他侍從都不在的情況下。”


    聽他這麽一說,劉恆心裏疑竇頓生。據他所知,呂姝和劉敏之前並沒有太深厚的交往,頂多就是和親隊伍抵達代國國境以後才逐漸熟悉起來的,應該沒有太多話聊才對。更何況呂姝性子溫和沉靜,待人有禮卻難免有些距離感,並不是那種輕易跟陌生人熱絡起來的人。張武的疑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劉恆道:“潛伏在代王宮裏的影士們還有沒有打探到什麽?”


    “沒有了,其餘的大部分時間她們也隻是聊聊家常,說說新婦該注意的事情,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張武如實稟報。


    劉恆沉吟半晌,還是覺得好似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便吩咐道:“阿建和敏兒用情太深,和親在即,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一定要多看緊他們才行。阿建性格純良正直,我對這個弟弟很有信心,他是絕對不會做出任何有損敏兒名節的事情。倒是敏兒,入世未深,耳根子軟,就怕會被人利用。”


    “你是怕太後會從中作梗?”


    “現在還看不出什麽苗頭,但這一次的和親順利得有點讓人出乎意料。冒頓單於送來一紙荒唐的求婚書,太後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巧妙地作了婉拒,劉氏宗親裏剛好又有個年紀和身份都合適的人選。我在想,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


    “這一點,屬下也有想過。營陵侯劉澤偏守一隅,跟太後素來無怨,在朝廷黨爭之中態度也是中立的,從來不偏幫哪宮哪派。燕王殿下就更不用說了,行事低調,無權無寵,太後應該沒有對付他理由才對。”


    “誰知道那女人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她不是在和親的隊伍裏做了些有趣的安排嗎?”


    張武怔了怔,道:“你是說……竇漪房?”


    劉恆邪氣地一笑,忍不住想起了那夜在自己懷裏嬌喘求憐的小美人,百爪撓得心癢癢的。


    張武黑眸又眯了一下,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劉恆聳聳肩,無意否認,接著說道:“護送公主和親一向是內務府和奉常府的職責,太後突然把那小家夥調過來,你真以為她會有那麽好心送份大禮到代國來嗎?恐怕是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


    張武咂咂嘴,揶揄道:“既然此禮有毒,那你還收?”


    劉恆嘴角的笑意擴大了幾分,“未央宮的明槍暗箭本王尚且未懼,還怕她送的一件小禮物?!再說,這麽可人的小點心,送到嘴邊也不嚐嚐,豈不可惜?”


    張武暗自掂量他話裏玩笑的成分究竟有多少,每次事情隻要扯上竇漪房,劉恆的反應總會出人意料。就拿上次競技宴席來說,劉恆為了救她竟然奮不顧身地往狼群中殺去,連他都嚇了一大跳。


    跟在劉恆身邊十幾年,他從來沒有見過主子這麽狠戾暴躁的樣子。


    他還記得很清楚,這件事情傳出來以後,呂姝和慎夢雨的臉色究竟變得有多難看。尤其是慎夢雨,原本以為自己的對手隻有呂姝一個,未料無端又多了一個人,差點咬碎了一口貝齒。隻是礙於上次陷害呂姝不遂的事情在前,她不敢再在劉恆麵前有任何妒嫉的表現。


    呂姝倒冷靜得很快,甚至端出了當家主母的風範,對傷病之中的竇漪房關懷備至,讓不少等著看戲的人大失所望。


    之後,竇漪房的反應也著實讓人費解。一般來說,宮女應該巴不得受到諸侯王的青睞才對,偏偏竇漪房一副避之則吉的樣子。既沒有刻意逢迎,更沒有自恃與代王關係匪淺而趾高氣昂,就好像劉恆對她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似的,甚至沒有主動找過他一次!


    見慣了對諸侯王投懷送抱的女人,還真沒見過這麽坦然隨心的!


    她是真的誌不在此,還是欲拒還迎……


    張武不禁撇了劉恆一眼,暗地裏揣摩著對方一向引以為傲的美男計究竟還有多少功力。


    劉恆再次感到背脊一陣發麻,被張武盯得心裏直想發毛!


    那邊廂,和親隊伍一分為二的安排進行得十分順利。原因很簡單,隻要是劉敏提出的要求,劉建基本上都不會拒絕的。不過為了保證公主的安全,兩個隊伍隻是前後腳出發,相隔不會很遠。這已經是劉建可以安排到的最大的讓步了。


    竇漪房不得不承認,劉建對劉敏的好簡直可以說是無怨無悔,百依百順的。如果哪天宮魅能學到人家一半就好了,除了戲弄自己,那家夥好似也沒幹過多少正事。


    果然,戀愛中的人總會抱怨一句“哎喲,那個別人家的男朋友啊……”


    和親隊伍在代國休整了五天,立即馬不停蹄地開始往匈奴的方向進發。這一次,大部隊領著大量的嫁妝和物資先行出發,燕王劉建率領二百精兵護送琳琅公主劉敏緊隨在後,衛嬤嬤、竇漪房、常喜迅速集結成鐵三角,成為公主身邊最精挑細選的近侍。


    畢竟身處邊境多亂之地,為了掩人耳目,琳琅公主褪去華麗繁複的宮裝,換上輕便秀雅的常服,比起先前的裝扮,更能顯現出她這個年紀該有的俏麗和天真。竇漪房他們也跟著換了穿著,束袖寬衣,輕鬆簡便,行動起來方便多了。


    一向養尊處優的常喜很不習慣,忍不住扁起嘴抱怨道:“這些衣服連絲錦都不是,紮得身子癢癢的,真搞不懂你怎麽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竇漪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這比一般的粗布麻衣已經好多了,我在金溪村穿的衣服還沒這材料好呢。依我看,你是被常公公寵壞了,不知曉人間疾苦。”


    常喜撇撇嘴,不以為然。就在這時候,衛嬤嬤跑到隊伍前方低聲對劉建不知說了些什麽,劉建皺了皺下眉頭,揮手下令讓隊伍停下來休息。


    竇漪房抬頭看看天色,時間尚早,他們出發才一個多時辰,怎麽快就停下來休息了?雖然說他們小部隊跟在隊伍後方,但如果拉開的距離過大,始終不是一件好事,萬一出了什麽意外的話,隊伍首尾就難以唿應。


    她走到衛嬤嬤跟前,詢問道:“這麽快就停下來休息了?大部隊還在前頭走著呢,我們落得太遠的話,不大好吧?”


    衛嬤嬤瞪了她一眼,責怪道:“敏姑娘月事來了,不能勞累趕路。”


    是嗎?竇漪房偏著腦袋,明明記得昨夜伺候劉敏沐浴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來月事了呢?


    衛嬤嬤丟來幾個鮮果,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道:“又累又渴的,快去把這幾個果子洗幹淨,然後給敏姑娘送來。”


    竇漪房點點頭,用幹淨的棉布兜起果子,便往溪水的方向走去。因為考慮到劉敏身子嬌弱,還是第一次出遠門,不禁勞累,劉建特意選擇了一條比較平緩易走的路線,雖然路程相對長了些,但一路上有山有水,景色怡人。


    竇漪房心想,如果不是打著和親送嫁的旗號的話,他們殿後的這個小分隊還真像是來郊遊的。


    一陣涼風拂麵而來,散亂的發絲迎風飄動出幾分風情。竇漪房捋了捋吹散的長發,目光被遠處的景色所吸引,忍不住抬步向前,往崖邊的方向走去。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們一行人已經登上了山,慢慢地開始離開大漢國界。從這個方向看去,腳下大地蒼茫,黃土之間峰巒疊聚,好一派北方浩瀚的景象。城牆之內黎民聚集生息,偷生於亂世之中;城牆之外黃土茫茫,耀陽下殘存著多年來戰火的痕跡。看著看著,竇漪房的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淒涼。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怎的,她自然而然地吟唱起這闕詞,一時間也忘了自己身處的究竟是哪個年代。


    “想不到你這小丫頭還挺多愁善感的。這首是什麽?這樣的調子,本王還是第一次聽呢。”


    戲謔的聲音忽然從後響起,嚇了竇漪房一大跳,循聲望去,竟發現劉恆和張武率領著幾十個近衛策馬而至。


    雖然策騎著駿馬,劉恆依舊穿著一襲寬大的青衣,灑脫逍遙,略帶幾分仙俠氣質,手中的長劍泛出青光,俊逸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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