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竇漪房頂著兩隻熊貓眼四處遊蕩,嚇得常喜差點以為自己白天撞鬼了。


    他誇張地拍拍胸口,道:“丫頭,聽說你在霞飛殿白守了一個晚上,琳琅公主都沒迴宮,你是怎麽把自己鬧騰成這副鬼模樣?”


    竇漪房擺擺手,一張俏臉又羞又窘;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貪情縱/欲被情郎折騰了一個晚上吧。這麽丟臉的事情,打死她也不會承認的!


    她揉著滿是困意的睡眼,漿糊在腦袋裏快速運轉,隨口編了個合理的理由,道:“衛嬤嬤叫我守著,我不敢睡,結果一整夜都沒合上眼。對了,琳琅公主沒迴宮,難道是……”


    她挑了挑眉,朝常喜投擲了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常喜咂咂嘴,道:“在代王殿下的眼皮底下,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昨夜的洗塵宴中,代王殿下和燕王殿下兄弟二人許久未見,相談甚歡,酒過三巡,代王殿下就喝得醉醺醺的,由張都尉扶著迴宮休息了。代王妃娘娘牽著琳琅公主的手,說了一夜的貼心話,燕王殿下就在殿裏靜靜的守著,直到天亮才迴宮歇息的。”


    竇漪房暗自喟歎,心想:劉建對劉敏癡心一片,劉敏人在哪裏,他就守在哪裏,無怨無悔,無聲無息,真難為了這對苦命鴛鴦。


    “衛嬤嬤呢?”


    “到公主寢宮侍候去了。公主殿下和王妃娘娘說了一夜的話,想必也累了,迴房後就沒有再出來了。依我看,你還是快洗洗睡吧,別再出來嚇人了。”


    “……”竇漪房白了他一眼,內心呐喊:誰再懷疑我跟這笨蛋對食,我用豆腐把他悶死!


    然而,寢殿裏的劉敏並沒有像常喜說的那樣安然就寢,反而端坐在榻上,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扭過頭去,還震驚在衛嬤嬤剛才所說的話中,感到有點不敢置信:“你說的法子,當真可行?”


    衛嬤嬤堅定地點了點頭,雙目直視劉敏,道:“奴才有信心,這一次,敏姑娘定能跟燕王殿下雙宿□□,相守到老!”


    “但是……”劉敏心慌意亂,心中滿是遲疑。


    “敏姑娘,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過幾天,就是出發到匈奴和親的日子,再這樣拖下去的話,您就真成了匈奴閼氏,到時說什麽都遲了!咱們一定要當機立斷啊!”


    劉敏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事真的不能告訴建哥哥嗎?或許、或許他會支持咱們呢。”


    衛嬤嬤連忙阻止道:“燕王殿下為人耿直,這件事一定不能告訴他,否則的話,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前功盡棄的!”


    “可是……”


    “敏姑娘,不能再可是了!您和燕王殿下的終身幸福,就握在您的手上啊!”衛嬤嬤顧不上主仆之禮,一把捉住她小小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劉敏吸了吸小鼻子,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很是可憐。她的心很亂,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但是為了劉建,她什麽都願意去做!


    於是,便強打起精神,在衛嬤嬤攝人的目光下,怯懦而堅定地點下了頭。


    在常喜的掩護下,竇漪房迴房睡了個天昏地暗、人畜不認(竇漪房:作者君,什麽鬼!),從早上睡到晌午,再從晌午睡到日薄西山,才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倍覺通身舒爽。


    “睡飽了?”睡得好就不一樣,連這麽老沉生硬的聲音聽在耳朵裏都覺得軟綿綿的。


    “嗯!”某人噙著笑意點頭,眼睛半眯半啟,抱著軟軟的被褥,舍不得跟周公子道別。


    “公主殿下的午膳時間已經錯過了。”


    “嗚嗯……”某人迷迷糊糊地隻聽到午膳兩個字,空了一天的肚子似乎也開始抗議了。


    “晚膳的時刻也快錯過了!”


    “嗚嗚……”某人似乎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果然餓到深處是會產生幻覺的。


    “你還不給我起來!”一聲怒罵叱喝,終於嚇跑了某人身上的瞌睡蟲。竇漪房猛地睜開眼睛,衛嬤嬤正鐵青著臉,怒目橫掃而來。


    常喜在她身後縮成一團,臉都快皺成酸梅幹,眼睛完全不敢看向“好閨蜜”。坐在桌案邊上的劉敏巧笑倩兮,嘴角上揚起的弧度煞是好看,似乎被眼前的這幕逗樂了。


    竇漪房趕緊連爬帶滾地爬下床榻,跪在劉敏的麵前,伏身請罪:“奴婢漪房見過琳琅公主。奴婢貪睡誤事,還望公主殿下恕罪!”


    要不是劉敏和衛嬤嬤都在,她真的好想瞪死常喜這個狗腿子。嗚唿哀哉,真可謂豬一樣的隊友,說好的把風呢?嗚嗚嗚……


    劉敏粲然一笑,道:“剛才喜子公公都跟我說過了。昨天夜裏,你在霞飛殿白白守了一夜,真是難為你了。我和王妃嫂嫂聊得開心,一時也把時間給忘了,是應該告訴嬤嬤一聲,讓她先遣退值守的宮人才是。大家風塵仆仆地跟著我一路趕來,理當好好歇息一下才對。”


    竇漪房愣怔了一下,一路上劉敏為了引起劉健的注意一天到晚都在耍小脾氣,看慣了嬌蠻任性的她,反而對眼前這個溫柔莞爾的公主殿下有點兒不習慣了。劉敏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朝衛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把房門帶上,然後緩緩地站起身,步履輕柔地走到竇漪房的身邊。


    她伸手扶起竇漪房,杏眼盈盈,迷蒙中掛著淚花,輕咽道:“衛嬤嬤告訴我,我跟建哥哥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竇漪房遲疑了半晌,才微微地點下了頭。


    劉敏低垂下眉眼,幽幽地道:“自從和親的聖旨下來以後,我的心就跟著碎了。我不敢奢望能和他再續姻緣,隻盼和親的路上多見一刻是一刻。怪隻怪天意弄人,緣淺情深。”話還沒說完,眼淚就啪啪啪地滴下來,可憐兮兮,我見猶憐。


    此情此景不禁讓竇漪房想起了當日陪著張嫣入嫁未央宮的情形:一樣是人生剛剛開啟的花季少女,一樣因為與生俱來的尊貴而不得不過早地品嚐到命運的苦澀。如今看來,張嫣比劉敏還要幸運一點,起碼她從未嚐過情愛的滋味,套用現代的一句話,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劉敏卻不一樣,她懂得什麽叫□□,也嚐過愛情的甜酸苦辣。深情早已難以自拔,更何況是麵臨相愛而不能相守的悲痛。迴想她和宮魅隻是數月不見就如此相思蝕骨,她不敢想象此時的劉敏和劉健究竟麵對著多大的痛苦。


    一個忍痛親手將心愛的女人送嫁他鄉,一個被迫擔負起民族的責任換取和平。皇家的身份給予了他們世人豔羨的榮華富貴,同時也帶給了他們無從選擇的唏噓和無奈。


    竇漪房輕聲勸道:“公主殿下,憂思無益,您就別太傷心了。或許事情還有可能會出現轉機呢?”但是這話一說完,竇漪房立馬就後悔了,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胡說什麽轉機呢?難不成天上打一個驚雷就能把冒頓單於劈死?!再說,一個單於死了,難保不會有另一個單於出現。天下一日未定,和親的悲劇始終會輪迴下去的。


    劉敏苦澀地扯出一抹清淺的笑,顯然對她的說辭也抱有同樣的懷疑:“轉機,我是不敢奢望了,隻求上天對我們二人多一點憐惜,讓時間可以過得慢一點。這樣我就可以多看見建哥哥幾遍,把他的模樣鐫刻在心上。”說著,白玉似的小手撫上心頭,眼底裏泛起的柔情讓人看得心酸。


    常喜忍不住抽泣起來,被竇漪房圓目一瞪,很狗腿地縮到後麵去。


    竇漪房(眼神):狗腿喜,哪壺不提提哪壺呐。


    常喜(眼神):人家忍不住嘛,嗚嗚嗚……


    衛嬤嬤走到竇漪房跟前,正色道:“丫頭,你和常喜都是太後跟前的人,察言觀色,聰慧過人,嬤嬤我就不跟你們拐彎抹角了。把你們二人調到敏姑娘的身邊來,事實上是有事相求的。”


    竇漪房和常喜對視一眼,都覺得衛嬤嬤的這句話有點在他們的意料之內。


    竇漪房聲色不動,以退為進:“嬤嬤言重了。奴婢和喜子都隻是太後宮房裏的宮人,手上沒有實權,隻怕三言兩語也影響不了太後和皇上的決定。”


    衛嬤嬤搖頭,道:“聖旨已下,君無戲言,琳琅公主的和親隊伍都走到代國國境了,還怎麽可能有機會更改呢?”


    常喜立刻插上嘴來:“難道你想讓我們幫公主和燕王私奔?!”


    竇漪房氣喘了一下,講實話,她最擔心就是衛嬤嬤真會有此打算。昨夜宮魅跟她分析得很清楚,劉敏和劉健私奔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戰爭極有可能一觸即發。


    所幸的是,衛嬤嬤還是搖頭:“這門親事是皇帝陛下親自許諾的,事關大漢和匈奴的穩定與和平,敏姑娘和燕王殿下又怎麽會棄黎民百姓於不顧,自私妄為呢?”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竇漪房一時間也懵了,“那公主殿下和嬤嬤的意思是?”


    劉敏使了個眼色,命令衛嬤嬤替她把話繼續說下去:“和親的隊伍裏人員實在太多了,敏姑娘和燕王殿下很難才能找到獨處的機會。眼看著出嫁的吉日越來越近,敏姑娘別無所求,隻望能爭取多點的機會在抵達匈奴國前跟燕王殿下互訴情衷。所以,嬤嬤我鬥膽想到了一個法子,希望丫頭和常喜都能幫幫忙。”


    “什麽法子?”竇漪房問道。


    “過兩天,敏姑娘便會找機會提出將和親隊伍一分為二的要求。大部隊領著嫁妝先行出發,而敏姑娘則和燕王殿下以及少量精兵隨後而至。少了那些不幹事的閑雜人等,兩位殿下便自然多了相處的機會。但公主乃金枝玉葉,跟隨燕王的軍隊從後趕至,身邊不能隻有一個老媽子,而其餘的宮人嬤嬤我又放心不下。所以想請丫頭和常喜搭把手,幫個忙,有了你們倆一起幫忙掩飾,辦起事來也就方便得多了。”


    “可是……”話雖如此,但竇漪房還是有些遲疑。


    劉敏接著道:“你是擔心我跟建哥哥會做出一些越矩的事情,是吧?”


    竇漪房不敢迴答,做下人的哪敢在這話題上質問或是懷疑主子呀,又不是三四個腦袋不怕砍。


    “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我劉敏是營陵侯之後,不敢忘記祖宗的訓導,道德禮製時刻銘記於心,絕不會做出一些有辱家門的事情。我跟建哥哥相愛以來,發乎情止乎禮,至今都是清清白白的,沒做過半點齷鹺羞恥之事。”劉敏語氣堅定,迅速地拉起宮袖,雪臂上一抹鮮紅的守宮砂在暮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竇漪房很清楚這個年代女子對貞節的重視,就連宮魅和她情到濃時,也體貼地為她守住最後一道防線,寧可強忍住身體本能的反應,亦不會越出雷池半步。


    劉建對劉敏情真意切,絕不是貪色縱/欲之人,她對耿直內斂的燕王殿下很有信心。張嫣已經成為了宮廷鬥爭的犧牲品,就算救不了劉敏,能幫她一把也算得上功德無量。


    看著淚眼連連的劉敏以及護主情切的衛嬤嬤,竇漪房的心登時軟了下來。


    “衛嬤嬤請說,用得上奴婢的地方盡管出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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