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突如其來的封賞,劉恢顯得有些驚訝,但內斂沉穩的他還是順從了呂後的懿旨,畢恭畢敬地接受了這份恩賜。另一邊廂,他派人給現任的左丞相曹參送了一封信,請他到府上一聚。


    曹參和前丞相蕭何一樣,自高祖白衣時起就追隨大漢征戰四方,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高祖劉邦甚至曾經揚言,大漢的建立蕭何功勞最大,曹參次之,故此還封了他為平陽侯。


    當韓信還是齊王的時候,曹參義無反顧地選擇留守齊國,和韓信一起繼續為高祖劉邦平定齊國內尚未降服的地方。可謂是智勇雙全,忠心耿耿。及後,韓信被高祖和呂後合謀害死,曹參隨即歸還了相印,聽從高祖的命令留在長安當了一段時間不大不小的閑職,毫無怨言。


    後來,高祖分封庶長子劉肥為齊王,恐其不能擔此重任,就任命曹參為齊國的相國,輔助劉肥治國。在他的幫助下,齊國上下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深得大家的敬重。


    高祖去世之前,呂後曾經問過他,丞相蕭何百年之後,應該起用何人繼任丞相之位。高祖給的第一個答案,就是曹參。曹參對大漢的忠心不二,更是蕭何最忠實的追隨者,有了他的幫忙,可保劉盈帝位無虞。


    高祖的話,呂後時刻謹記。所以當蕭何病逝以後,她便遵循高祖的遺訓,擢升曹參為大漢左丞相,立為惠帝的肱股大臣。


    曹參雖然對呂後的所作所為頗有微言,但深明大義,深知惠帝寬厚仁義的性格,故此,恭恭敬敬地接受了丞相之職。


    如此種種,他和劉恢現在的處境有著幾分相似。


    劉恢的正妃是蕭何的侄女,雖然已經病逝,但恩情尚在;曹參是蕭何的摯友,曾經一起馳騁沙場,感情非常深厚。所以,當劉恢的請柬送來的時候,他立刻欣然接受了。


    分封諸侯,是十分榮耀的大事,更是皇帝禦賜的恩情。劉恢接旨以後,不敢耽擱,立刻啟程奔赴長安謝恩。到達長安之後,他沒有立刻進宮麵聖,在宮外的府院裏稍停了數日,美其名曰是安頓準備,實際上是等曹參過來,先探一探未央宮的虛實。


    曹參接過劉恢的邀請以後,並沒有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地進了趙王的府院,大有身正不怕影斜的意思。劉恢當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樣光明磊落地辦了場宴席,以敘舊的名義見了曹參一麵。


    “老臣曹某恭祝公子恢榮登趙王之位,可喜可賀啊!”多年未見,曹參欣喜地看見故人依舊清俊脫俗,一派君子之氣。


    “曹丞相的心意,阿恢多謝了。”曹參是長輩,劉恢對他十分恭敬謙卑。


    “公子恢請老臣前來,隻怕不僅僅是為了敘舊吧?”待侍從們都一一退避之後,曹參單刀直入地說道。


    “曹丞相目光如炬,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啊。”


    曹參擺了擺手,笑道:“公子爺繆賞了,老臣不過是多吃了兩年的飯,看的人和事都稍微多了一點罷了。”


    “既然丞相都這麽說了,阿恢也不矯情多言了。依丞相所見,太後娘娘忽然把趙國賜予了我,真正的用意究竟是什麽呢?”劉恢心裏明白,自己一無功績,二無寵信,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趙國這一塊肥肉呢?


    曹參沉吟半晌,道:“公子的顧慮,老臣明白。先前的兩任趙王,均死於非命,先不評論是否與太後有關,光是呂產和呂祿兩位將軍就對趙地虎視眈眈,暗中爭得是你死我活。趙國本是劉氏諸侯的封地,呂氏一族說到底終究還是外戚,太後把它賜予公子爺也不無道理。”


    “七弟劉長是呂後的養子,八弟劉建近來也立了一兩次軍功,怎麽就和趙王之位擦身而過了呢?”


    “淮南王劉長封地已經夠大了,呂後和魯元公主對他的寵愛,難免讓他性格驕縱。他和四王子代王劉恆關係甚篤,如果再得到趙國的話,肯定增添了他在朝廷中的勢力。太後對此不得不忌憚幾分。至於八王子燕王劉建,正如公子爺所說的,近來立了軍功,在南北二軍中的地位有所提高,以呂後的個性,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讓他有如虎添翼的機會呢?”


    劉恢對曹參的話再作思量,深表讚同,同時又不禁唏噓:“阿恢本想大隱隱於市、獨守梁國,做一個富貴閑人,沒有想到還是逃離不了宮中的這些權利鬥爭。”


    曹參安慰道:“既來之,則安之。公子爺和皇上一樣寬厚仁義,自得天佑,大可不必庸人自擾。趙國富饒,民風淳樸,望公子爺能夠好好經營,這就是萬民之福了。”


    “曹丞相請放心,阿恢雖然不才,但愛民如子這四個字是時刻不敢遺忘的。明日阿恢將入宮謝恩,不知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還望丞相指點一二?”


    “公子這是哪裏的話?您是高祖的王子中最聰穎敏銳的一個,高祖在位時,還經常稱讚您是他最謫仙的王子,哪裏輪到老臣教您宮規啊。公子這話羞煞老臣呐。”曹參這話說得倒是真的,高祖諸位王子中,舞刀弄劍的多,卻沒有一個像劉恢這樣風度翩翩、儒雅脫俗的。


    劉恢連忙推辭,白皙的俊臉上染上緋紅:“曹丞相的溢美之詞,阿恢實在愧不敢當。”


    “不過,如果說到要小心的事情,老臣倒有一句話想說。”曹參頓了頓,繼續道:“太後喜以姻親配對來保持呂氏的外戚勢力。呂婠和呂姝均在她的安排下,嫁給了高祖皇帝的王子。魯元公主的親女張氏進宮當了皇後,呂媭的女兒樊氏嫁給了營陵侯劉澤。公子恢的正妃蕭氏去世以後,尚未婚配,恐怕太後有意為你再配良緣。”


    劉恢麵露難色,道:“不瞞丞相,阿恢早已心有所屬,太後若有此意,阿恢隻怕要辜負聖意了。”


    “哦?難道公子恢有意續弦?”曹參不禁好奇起來了,大家皆說梁王劉恢縱情音律,不近女色,原來是心有所屬,情有所鍾。


    劉恢微微一笑,眼神也跟著柔了幾分,道:“蕭氏去世之後,阿恢原就無意再娶。後來,庶夫人徐氏為我生了庶子以後,我對劉家有也了交代,娶不娶正妻已經沒有所謂了。幸得上天垂憐,讓我認識了柳氏飛絮,從此一見傾心。飛絮雖出身伶官,但潔身自愛,出淤泥而不染,善樂舞、知音律,是知音,更是知己!”


    曹參聽了,不知該喜該憂:“公子遇得紅顏知音,實乃美事一樁。但這個柳飛絮出身伶官,迎進門也隻能做個庶夫人,正妻之位一直懸空也不是個辦法。”


    “阿恢和飛絮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早許了彼此唯一。王侯將相、富貴奢靡,都不過是場過眼雲煙。如果能讓我挑的話,我寧願放棄將王之位,隻求與鍾情之人平淡地相守一生。”


    曹參知道他已情根深種,聽不進其他人的話了,隻能祈求上天可憐這一對亂世情人終成眷屬。


    第二天,劉恢入宮麵聖,親自答謝了惠帝的龍恩。惠帝和劉恢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了,這次呂後聽從自己的勸阻,把趙國賜封給了與世無爭的他,惠帝感到很是欣慰。


    他立刻叫錢諾準備了洗塵接風的宴席,要好好款待自己的王弟。呂後看見惠帝心情開朗,也跟著高興起來,同時邀請了呂產和呂祿兩個侄子,順道為他們擢升官職的喜事慶祝一番。


    錢諾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好了:滄池旁的水榭上,鮮衣美婢,諸侯將軍,齊聚一堂。宮中的樂師彈挑出悠揚的樂聲,為夏末的靜夜增添了幾分喜慶的歡快。


    惠帝心情大好,讓人連連送來幾壺美酒,直勸劉恢多喝。劉恢也不好杯中之物,酒過三巡,俊逸的臉龐上多了幾分紅暈,襯得黑亮的明眸更加動人。


    “王弟不勝酒力,陛下的美意隻能心領了。還請皇上恕罪。”當女官琴嫿再為劉恢添酒的時候,他不好意思地推卻道。


    惠帝佯做惱怒的樣子,道:“不行、不行,朕酒意正濃,趙王豈能如此掃興。來人,上酒!”


    呂後微笑著道:“陛下喝多了。您的身子剛好,太醫叮囑,酒能傷肝,還是適可而止的好。”話說得輕柔,語氣裏卻蘊含著不可違逆的威儀。


    劉恢謝過呂後,接著道:“臣弟壞了陛下興致,自當領罰。阿恢雖不才,自詡琴藝還能登上大雅之堂。請允許臣弟為陛下彈奏一曲《清心調》,有靜心寧神的作用。”


    呂後暗暗讚許,比起先前的兩任趙王,劉恢果然識趣多了。


    錢諾讓樂師準備好一副五弦古琴,再點上月麟香,嫋嫋的清香緩緩升起時候,就隻能劉恢入座獻藝。


    劉恢跪坐在桌案前,撩撥了幾下琴弦試音,叮叮咚咚的聲音煞是好聽。坐在呂產旁邊的一名少女掩嘴低笑,道:“爹爹,他彈得真好聽。隻是試彈的幾個音調,都能這般好聽。”


    呂產看了女兒一眼,道:“趙王劉恢琴藝高超,當年宮中甚至傳聞他的琴聲不僅能招蜂引蝶,就連樹上的黃鶯都能招來為他和音。今天能聽他撫琴一首,實在難得啊。”


    “真的嗎?”呂沁眨了眨眼睛,靈動的雙眼落在劉恢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她是呂產的女兒,今年才十四歲,第一次陪同父親進宮赴宴。本還以為這些諸侯將相會像父親軍中的將士一樣,三大五粗,不解風情。誰知卻遇上了清俊脫俗的趙王劉恢,說起話來溫潤如玉,撫琴的姿態就像畫裏走出來的仙人一般,一顆悸動的芳心無由地狂跳著。


    劉恢試彈了幾下,稍稍作了些調整,定一定心神後,長指再次撫上琴弦。彈奏出幽咽動人的琴聲。一曲《清心調》如微風吹拂竹林,更若溪水流淌而過,衝刷了人們心中的浮躁,帶來陣陣身心舒暢。


    惠帝沉醉了,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金盞,隨著音樂的旋律把思想放空,仿似沐浴在月華之下,沒有一絲憂愁煩心。呂後等人同樣沉浸在幽雅的樂曲聲中,唿吸變得順暢許多,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駐,耳朵裏隻有叮咚的琴聲飄揚,飄到不知名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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