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京兆府隻找到了八幅畫而已,唯有四幅不見了蹤影。荊涼夏自知自己是被震下車的,但是剩餘三幅卻不知道去了何處。待齊燕誤打誤撞找上了門,還以為另外兩幅與齊燕在一起,卻不想,那兩幅畫根本就毫無蹤跡可尋。


    荊涼夏迴頭看看同樣麵帶不解的齊燕,見她更是一副麵灰眼空、猶如冷水淋頭的模樣,心中更是疑惑漸濃。


    二人皆是環顧了一下四周,隻見夜色濃鬱下,隻有婆娑樹影和清冷晚風讓人感到片刻的恍然。空中陣陣絲竹之聲遠遠從東邊的一處闊院飄行漸至,襯得這處荒蕪的院落更加的蕭瑟清冷,竟讓人心生憐惜。


    玉屏兒的畫正正地掛在那方璧白的牆上,在銀露華光下,雪色的宣紙綻著讓人不忍合眼的清華之氣,正如玉屏兒平日裏穿的玉白襦裙一般,純然帶澤。


    “為何會這樣?”齊燕小聲在荊涼夏耳邊輕聲道,她聲音微顫,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她麵上那副表情,就像是忽然告訴她,她必須穿上別人的衣衫鞋帽在大街上走上三遭,穿則不能離身。


    荊涼夏皺著眉搖搖頭,她輕輕拉了拉齊燕的袖子,示意齊燕跟自己進屋。


    這晚膳時分,眾人都聚集在那繁鬧的東邊院落,誰又會注意到一個偏僻的院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兩個不請自來的女子呢。


    齊燕緊緊繞著荊涼夏的胳膊,左腳小步邁過門檻,警惕地看著四周,提防著小碎的不察之處。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玉屏兒的畫前,怔怔地看著麵前隻餘殘局的那幅畫。當真是人走棋局冷,那笑意盈盈的白皙麵頰竟然不在畫中,記得第一麵相見,玉屏兒羞澀內斂地一步跨入自己的畫中,笑意翦翦。


    “她來多久了?”荊涼夏喃喃道。


    自從她被震下馬車已將近一月,兩日後她隨著另外兩幅畫翻落於山坡之下,不見了蹤跡,難道她竟然被太子府的人發現,被帶了迴來?看來這朝局上的人,對這區區十二幅畫,竟是比其它任何事物都要關心百倍似的。


    “如果沒有猜錯,她應該在朱掌櫃被攔劫的那天,就被帶迴來了吧。”齊燕沙啞著聲音一字一字地說著,她死死盯著牆上的畫,像是要看穿似的。


    荊涼夏疑惑地看著齊燕,隻見她的臉頰愈見蒼白,眼底如深潭,看穿的和看不穿的,似乎都在裏麵。她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畫,輕咬著嘴唇,鼻尖竟漸漸滲出津津細汗。


    “怎麽了?”荊涼夏緊張地看著齊燕。


    齊燕沒聽到荊涼夏說話似的,依然一臉探究地看著玉屏兒的畫。她緩步上前,慢慢伸出右手,待指尖輕輕觸碰紙麵,齊燕就像被蛇咬一般,猛然縮迴了手,將手團在胸前,一臉驚恐和茫然。


    “找到她……”齊燕忽然轉頭,對荊涼夏斬釘截鐵地吐出三個字。


    找到她?


    荊涼夏奇怪地看著齊燕,伸手微微一拉齊燕的衣袖:“到底怎麽了?”


    “先找到她……”齊燕忽然甩開荊涼夏的手,一搖一晃地向屋外走去。


    待到門檻處,荊涼夏想到了什麽似的,一把拉迴齊燕低聲道:“既然玉屏兒的畫在這,我的畫,說不定也在這裏。”


    齊燕一聽,蒼白的臉似乎緩和了一些,她一聲不吭地點點頭,又迴頭看了看牆上那桌空無一人的棋局。齊燕緊閉一下雙眼,壓製住胸口一陣起伏,輕聲道:“快找快找,找完我們去找她。”


    荊涼夏見齊燕麵色依然蒼冷,心底一沉,重重點了點頭,迴身便在這不大的小屋中謹慎小心地搜尋著。小屋雖小,卻如麻雀五髒俱全,光是小櫃五鬥,都讓人頭暈眼花。


    齊燕好不容易迴過神來,跟著荊涼夏一起在小屋中仔細地翻找著。幸好東西倒是不多,隻是櫃子架子多了些許,待二人尋找了半柱香的時間,整個屋子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畫卷的半絲影子。


    荊涼夏失望地半坐在地上,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這處小屋除了玉屏兒的畫,根本沒有自己的畫。


    根本就沒有第二幅畫的存在!


    “涼夏,沒有啊……”另處,齊燕紅著眼睛,咽咽地小聲說道。


    荊涼夏急急地吐了兩口氣:“沈碧匙是太子府出來的人,她不可能把我的畫放在別的地方!除了她的主子,還能有誰!”


    “我記得你說過,你那日上香迴來,她出入的是大將軍府,大將軍府是太子府的娘家,她若是將畫帶進了大將軍府,豈不是……”齊燕忽然想起什麽,低聲說道。


    心中若沉石落水,荊涼夏苦澀地擰著裙擺,神情凝重道:“太子府那麽大,別的地方還沒有找,若是找不到,我再去大將軍府。”


    “你瘋了?”齊燕一聽,低聲怒道,“太子府守備森嚴,我們能從偏牆混進來,實屬萬幸。此處淒冷,才無人看守,若是你貿然跑到太子的寢殿,豈不是自投羅網?”


    “是你讓我夜探太子府的,如今你倒是先打起退堂鼓來了。”荊涼夏聞言,微微惱怒,齊燕這性子真是難以琢磨,尤其是自她看到了玉屏兒的畫後,整個人都像是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透一般。


    “帶上玉屏兒的畫,現在就走。”齊燕並沒有理會荊涼夏的反駁,依然一臉凝重地看著牆上那幅畫。


    荊涼夏見齊燕依然看著玉屏兒的畫,心中亦是疑惑地再次看向牆上那幅畫,正如第一次相見那般,畫中事物依舊,涼亭飛簷流角,亭中石桌殘局零星,在清清冷冷的華中更顯烘雲托月的別樣風格。


    細細看去,整幅畫似乎確實有哪些地方不一樣,可是又說不出來不一樣的地方。


    荊涼夏的視線漸漸轉移到一邊的小字,待正眼看清,那“解棋圖,玉屏兒”六個小字,墨色似乎淡了些許,但是整幅圖看上去,卻又難以察覺此處的黯淡之色。


    有一些不屬於自己原本的記憶和思緒忽然如猛水侵襲般湧入大腦,荊涼夏忽然心中了然,睜大了眼睛盯著畫中之物。


    遠處的歌舞之聲,愈見消弱,荊涼夏趕忙低聲道:“晚席快散了,你要帶走玉屏兒的畫嗎?倘若她在太子府中,你拿走她的畫,她尋不到,不等於要她命嗎?”


    “她已經在要她自己的命了!”齊燕淩厲道,她盡量壓低了聲音,克製住自己已經混亂的思緒。


    荊涼夏一聽,此話的異樣更讓她篤信了腦海中那些突如其來的記憶思緒,她迴頭又看了一眼牆上的畫,待再想問什麽,隻見齊燕將她自己的畫卷往荊涼夏手中一塞,便大步上前,伸手去取牆上的那幅畫。


    齊燕身形纖細,毫不費力地一把抓住了天杆上的掛繩,還未抓穩,隻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聲細語:“姑娘若是現在覺得煩悶,奴婢帶你去花園逛逛可好?”


    “不用。”一聲清清涼涼地聲音,驚得齊燕身形一晃,一不留神撞向了一旁的木茶幾,“砰”地一聲,茶幾晃著磕向牆邊,荊涼夏立刻捂住嘴巴,一把拉住齊燕,將她幾欲跌倒的軟綿身體一摟,向著牆上那幅畫,大步一跨。


    畫中濕冷的空氣忽然迎麵襲來,令荊涼夏和齊燕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玉屏兒的畫怎麽這般冷?


    荊涼夏驚異地看著齊燕,隻見齊燕凝重的神情,緊緊盯著麵前那扇即將被推開的門。


    一雙小手輕輕推開了門,緊接著,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緩步踏進房中,她警惕地先看了一眼畫,又看了看整個屋子。


    待環視一番,她身邊一個嬌俏模樣的小丫鬟低聲道:“姑娘,今日這風大,窗戶也半開著,估計是什麽東西被風吹了倒了。”


    玉屏兒抬步走到畫前,靜靜地盯著畫。齊燕和荊涼夏同樣看著她,她不如往日那般粉潤紅腮,整個臉色略顯蒼白無力,她看了片刻,慢慢迴身道:“拿上畫,去太子那。”


    “是。”小丫鬟頷首答應著,上前便將牆上的畫取了下來。


    齊燕緊緊抓著荊涼夏,忐忑道:“怎麽辦?”


    荊涼夏還未答話,隻見玉屏兒忽然迴身,死死盯住小丫鬟手中的畫卷,待沉默片刻,玉屏兒道:“先將畫放在這吧,一會兒再取。”


    小丫鬟聞言,乖巧地點頭,將畫卷擱置在一旁的木桌上。


    “先去逛個園子吧,今日夜色甚好,明月照心,可堪望月對酒。”玉屏兒清冷地自言自語,說罷,伸手拉開房門,輕步邁出房門。


    “姑娘……”小丫鬟急忙提著裙擺跟上玉屏兒,生怕跟丟了似的。


    待玉屏兒走遠,荊涼夏撫著胸口,一把將齊燕的畫卷塞迴她自己的懷中:“她感覺到了,我們先走。”


    “不行,我要帶她走。”齊燕轉頭嚴詞道。


    荊涼夏沒有立刻迴答,隻是走到那盤殘局邊,飛快執起黑子,在棋盤上擺了個“晉”字。齊燕恍然地看著荊涼夏擺完棋子,悶聲道:“她不會來找我們。”


    “她會!”荊涼夏肯定地點點頭,“畫中陰冷,墨字褪色,你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齊燕聞言,正欲開口,荊涼夏打斷她道:“先溜出去,一會兒再說。”


    齊燕看向微掩的門,不作聲色地一步踏出,荊涼夏緊跟其後,二人輕輕推開小屋的門,待掃視一圈,確定無人之後,齊燕緊緊拉著荊涼夏沿著來時的小路急急跑向那個小洞口。


    剛出小屋的院落,荊涼夏忽然抬眼向不遠處看去,隻見一隊人正簇擁著兩個人朝自己的方向過來,荊涼夏心中一驚,拉住齊燕道:“小心。”


    齊燕緊緊抱住自己的畫卷,驚慌地看向那隊人,那當頭之人,似乎黃袍加身,一身貴氣,難道竟然遇上了太子本尊?


    “先進畫裏!”齊燕迴頭低聲道,竟是將手中畫卷往一叢茂密灌木中一放,傾身一邁,疾足跨入了畫中,消失在眼前。


    跑得那麽快?!


    荊涼夏錯愕地看見已然消失在麵前的齊燕,正欲也一腳邁入畫中,忽然,身後一人揚聲高喝:“何人?!”


    一語驚得荊涼夏猛然迴頭朝那聲音看去,三丈遠處,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內侍出現在麵前,這個內侍,正是荊涼夏所見過的、伺候太子景天逸的小內侍,唯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畫中仙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晚庭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晚庭香並收藏畫中仙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