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生緊張兮兮地看著身後緊緊跟著自己的荊涼夏,本身就小得跟綠豆般大小的眼睛,硬是硬生生從眼睛縫裏透過稀疏的睫毛,打量著荊涼夏:“姑娘直接迴房嗎?”


    “你也要跟我一起迴房嗎?”荊涼夏見小花生一臉鬼祟模樣,甚是好笑,剛才在京兆府那些不愉快,莫名消殆了五分。


    小花生一臉苦相地白了白臉,迴頭看看剛從大門邁入的韓諭:“世子……”


    “你若要跟她去臨畫閣,我不反對,暢風伺候在側就行。”韓諭似有戲虐地看了小花生一眼,小花生被這話一堵,吐吐舌頭,再不作聲。作為一個小廝,他一路走在韓諭前麵,已經是嚇煞不已,這會兒被調侃一番,又是豬頭招了開水燙,一頭泡的感覺。


    荊涼夏抿嘴一笑,轉身向自己的住處走去,還未邁出幾步,隻聽韓諭忽然喊道:“涼夏!”


    身形一頓,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吧。


    荊涼夏將齊燕的畫在懷中緊緊一摟,正猶豫要不要迴頭,若是迴頭了,他又要說什麽呢,難道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他安排的嗎,難道他會說自己並不是三皇子的幕僚嗎。


    將自己和齊燕帶去京兆府,用八幅假畫來誆騙自己,雖說唐時要強行留下她和齊燕,韓諭及時阻攔從而免去了刀鋒相見,但是這一切,會不會太巧合了。唐時是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了,精明如斯,若不是為了另外兩幅下落不明的畫卷,他根本不會放走她們。


    “如果你要說,今日在京兆府的事,與你無關,我信了。”荊涼夏微微側頭,纖長的睫毛半垂在眼瞼,宛若蝶扇,輕易不敢觸碰,亦怕驚嚇,亦怕汙濁。


    話畢,荊涼夏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狹長包袱,抬步離去。


    韓諭麵無表情地看著荊涼夏的背影,雙手蜷蜷而握。那背影蕭蕭弱弱,肩若流水,延頸秀項,清麗得竟讓人不忍再奪目而視。


    “那個……”小花生試探著在一旁問道,“世子?”


    韓諭看了一眼小花生,忽然笑了笑:“走吧。”


    ……………………


    當荊涼夏一把推房門之後,荊涼夏把狹長的包袱往床上一扔,轉身關上門。待迴身,隻見齊燕已經斜身半躺在床上,手中抱著一隻軟枕,眼底若深潭,似渦似漩。


    “哼,居然敢給我們顏色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齊燕一把抓過疊放在一邊的鵝黃衣衫,丟向荊涼夏,“換了它。”


    荊涼夏接過衣服,點點頭,轉身走向屏風後。


    “你路上與我說的,我考慮了。”荊涼夏一邊換衣服,一邊輕聲道,“夜探太子府,太過危險。你要知道,太子府當初可是費盡心思送了個細作進來,她盜走我的畫,不過就是因為太子早就知道我是誰。倘若被太子府的人抓住,你覺得,我們還能跑出來嗎?”


    “不試怎麽知道,聽說太子這個人,常年在皇上眼皮底下裝賢德,連府邸都不曾擴建,想來他的太子府也不會太大。”齊燕擺擺手,似乎胸有成竹,“我們小心一些,帶上畫卷,若碰到了侍衛或者內侍,鑽入畫中,不就可以了。”


    荊涼夏慢慢從屏風後走出,麵色猶豫。


    如若自己輕舉妄動,真的去太子府找畫,被抓個現形,豈不是自暴身份,連退路都沒有留。


    “別猶豫了,一會兒我與樊叔說說,我們出去吃飯。反正他做的菜太過油膩,我也不想吃,還不如迴到畫裏聞我的花香彈我的琴。”齊燕一想到荊涼夏的畫至今毫無蹤影,竟是比荊涼夏還要煩躁些許。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荊涼夏看著齊燕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沒想到,你還挺兩肋插刀的。”


    “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齊燕是什麽人!”齊燕得意甜笑一番,小梨渦綻在嘴角,滿是自足。


    “除了我們幾個,誰認識你啊。”荊涼夏好笑地歪著頭看著齊燕,“你說,人家潛行夜盜,當梁上君子,都是一襲黑衣加身,我們要不要也來一套?”


    “怕什麽?”齊燕漫不經心道,“我跟著朱掌櫃那麽多年,看多了他耗子躲貓般地爬牆角鑽地道,我呀,熟得很。”


    看著齊燕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荊涼夏心照不宣地與她相視一笑,若是真的拿到了畫卷,說不定自己明日就會離開這個鬼地方,待去了昆侖仙山,再迴來帶走剩下的姐妹們。


    ……………………


    傍晚夕陽濺落而下,天邊霞光一瞬間就隨著夕陽靡靡消散。暮□□臨,晚風徐徐吹起,齊燕和荊涼夏默不作聲地攜手從後廚側門出了府,樊叔昂著頭大聲問道要不要留飯,兩人卻當未聞般逐漸加快了腳步,轉過牆角,消失在咆哮狀的樊叔眼中。


    荊涼夏憑借著一點點記憶,好不容易來到了鬧市口,卻麵對四通八達的道路,皺眉深思起來。這迢迢路遠的,究竟哪一條能到太子府呢。


    齊燕隨手拽住一個身形消瘦的男童,在男童手中塞進一個蜜色糖果:“小弟弟,太子府在哪條街?”


    男童大著眼睛看著手中的糖果,趕忙向東伸手一指:“這條,然後左轉就到了。”


    齊燕彎腰笑眯眯地捏捏男童的臉,男童報以一笑,一溜煙就躥遠了。


    荊涼夏和齊燕忙按著男童的指示,一點點找到了威嚴肅穆的太子府。夜色下,這座禦賜府邸更顯得格外莊嚴無比,遠遠看去,宮燈懸掛於高簷之上,竟是比白日更來得通明些許。


    荊涼夏拉著齊燕沿著一側無人看守的邊牆,努力尋找著什麽,待荊涼夏身形一頓,齊燕定睛看去,冷不丁倒抽一口氣。


    “耗子洞啊?”齊燕看著牆邊一個掌大的破舊洞口,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什麽耗子洞,這是一個廢棄的排水洞。你平日裏多注意注意這些大戶人家的府邸,就會發現了。”荊涼夏蹙眉輕聲對齊燕說道。


    這處高牆甚是偏僻,二人來了多時,竟然無一人巡邏至此,想來也是人跡罕至,加上牆高轉厚,守衛也算是鬆懈一些吧。


    荊涼夏拿過齊燕懷中包的緊緊的畫卷,慢慢塞進那個廢棄的排水洞,待畫卷塞入半寸,荊涼夏轉頭對齊燕道:“試試。”


    齊燕點點頭,輕輕邁著步子,往前一踏。眼前紅衫如奮翼,薄薄地拂過眼簾,待再定眼看去,麵前早已無人。


    “喂,快進來。”畫卷中,齊燕低低道,甚是急切。


    荊涼夏皺皺眉,略有些猶豫:“要不我們還是走吧,要是弄出什麽大的動靜,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豈不是連後路都斷了?”


    “什麽後路!”齊燕語氣略有憤惱,“你以為你還有後路嗎,你不靠自己,還想要拿迴畫卷?隻要今天一找到你的畫,我們立刻就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荊涼夏重重咬了一下嘴唇,心一橫,也如齊燕一般,閉眼跨步上前,待睜開眼睛,人已在畫中,忽然而來的清新花香和濕軟柳絮讓荊涼夏瞬間沒有了腹中饑餓的感覺,畫中碧藍的天襯著遠處青綠的山坡,正如蓬萊仙境般地觸人心扉。


    “你慢點,仔細撞翻了我的琴!”齊燕咋咋唬唬地拍了拍發著愣的荊涼夏,待她迴過神來,齊燕早已拉著她一步跨出畫中,漆黑的夜色又猶如獸口喉底,直壓得自己來不及反應。


    齊燕抱起地上的畫卷,拉著荊涼夏,輕手輕腳走在這處偌大無人的偏僻院落中。


    遠處一個稍大的庭院傳來陣陣絲竹歌舞聲,悠悠蕩蕩彌在府邸上空,笙簫幽轉,甚是愜意。


    荊涼夏心中一喜,看來今日太子有宴,也正好成全了她們。


    “這是個沒人住的院子嗎?怎麽那麽淒涼,難怪沒人看守呢,搞了半天,爬進一個廢棄的院落。”齊燕看著四周蕭瑟之景,不免有些好奇。都道京城中,唯獨晉王世子不拘小節,從不搭理自家府邸,卻不知這太子竟然也有這破敗荒院。這京城的皇親貴戚,也當真別具一格啊。


    二人沿著一條窄小的卵石路,輕步無聲地一步步走向一個略有不同的房子。那處房子與周圍荒涼顯然不是一個風格,房子外部就像是重新打掃過一般,遠遠看去,那鏤空的雕花窗桕還在瑩瑩月色下綻泛著幽幽涼意。


    荊涼夏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齊燕,齊燕點點頭,低身小心謹慎地跟著荊涼夏。二人來到那處小屋前,仔細端詳著,這門竟然沒鎖。


    “進去嗎?”荊涼夏狐疑地看了看這院落中唯一一個與眾不同的屋子,猶豫不決。


    “當然進去,這個房子明顯有人居住。說不定,你的畫就在裏麵呢?”齊燕斬釘截鐵道,荊涼夏無奈地看了看齊燕,在她眼裏,似乎從來沒有猶豫不定的事情。


    荊涼夏咬咬牙,悄沒聲地推開那間黑漆漆的屋子,探了半個腦袋進去。


    皎潔的月光透過鏤空花窗照在房間的地麵上,點點如星光。淡淡的檀木香充斥著整個房間,似乎香味依然濃鬱,房間主人並未走多久。再細細打量一番,一張精致不可多得的紅木木床靜靠在牆邊,琴立在角落,銅鏡擱置在一旁的梳妝台上,整個屋子都是那麽清新閑適。


    這分明就是一間女子閨房啊。


    忽然,齊燕在荊涼夏耳邊輕聲一叫,荊涼夏驚慌失措地迴頭低聲罵道:“做什麽,嚇死我了!”


    隻見齊燕臉色蒼白地看著前方,朱唇微張,麵上是數不盡的疑惑和震驚。


    荊涼夏順著齊燕的眼神,扭頭看去,那雪白的牆麵上,宛若白璧浮光,一張熟悉無比的畫,靜靜地掛在牆上,畫中景色,將映進來的月光都羞得赧顏捂麵。


    畫中,一局殘棋擺在空曠的涼亭之中,石凳上空無一人......


    而畫卷邊側,淡墨淺淺地寫了六個字:解棋圖,玉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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