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啟程


    楚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單眼皮眼睛瞪的大大的,顯得眉毛有些扭曲,就像看一個陌生人。她突然低下頭從那個一個化妝品都沒有的梳妝台上抓起了一把木梳,用力地在自己頭上梳著那頭有點雜亂的短發,動作粗暴的像是在梳理一個頭套。梳完頭發後,她把木梳上的一小縷頭發拽了下來,扔到了垃圾桶裏。


    楚月今年35歲,至今未婚。她所有的朋友都勸她早點找個人嫁了,每年迴家過年更是被父母安排了無數場的相親會,可她還是嫁不出去。畢竟男人都是感官動物,一個長相平平氣質不佳,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即使是處女也照樣沒有市場。


    去年最後一個相親對象在買完單後看著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楚月,咧嘴一笑,露出了一顆顯眼的金燦燦的虎牙,說:“你叫楚……楚月是吧,哈,是這樣啊,我朋友說你是個地質研究者。我就覺得你也就是蠻土的,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一付家裏孩子還小沒人送幼兒園,老人又生了病,男人不迴家在外麵鬼混的中年危機婦女的姿態。唉,抱歉,我們……”


    還沒等那個家夥說完,楚月就把沒喝完的紅酒直接潑了過去。


    放下了木梳,她揉了揉有點塌的鼻子,整理了一下黑色外套的領子,拿起手包邁出了洗手間直奔房門。


    8月9日上午7點30分,公安局大樓一樓大廳。這裏已經聚集了8個人。


    “好,各位同誌,都帶上應該帶的東西了吧。咱們分兩隊,一隊一輛車。來,往外走!”馬一山今天沒有穿警服,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便衣。白色的半截袖襯衫,青黑色的西褲,皮鞋也是鋥光瓦亮。出奇的是年近60的馬局長平時一向以國字臉老鷹眼剛正不阿聞名全市,今日卻戴了一付墨鏡,不以真麵目示人。


    一行人走到了兩輛白色中客前,馬一山一隻手抓住了韋誌剛的肩膀,一隻手抓住了周正宇的肩膀。笑嗬嗬地說:“來啊,我考慮再三,決定這麽分組啊。這個韋誌剛和周正宇帶其他3位技術員是一隊。啊,這個誌剛和正宇啊,你們倆指揮,你們隊的行動,你倆得先統一意見。我呢,帶著我們公安局這3位同誌是二隊。咱們這個計劃,一隊是主力,二隊是輔助。來吧,上車吧,上車後都研究研究第一步行動。”隨後把手中的兩個驚呆了的男人推上了車。


    韋誌剛昨天晚上在和家人們吃完飯後,陪長兄韋誌林喝了杯茶,也就洗洗睡了。今天起的很早,按照事先安排沒有穿警服,隻是穿了一身不顯眼的灰色運動服。被推上車後,他看了一眼周正宇。周正宇仍然戴著眼鏡呆呆的,在注意到韋誌剛的視線的時候,很及時地偏過頭點頭微笑,雙眼皮的那邊臉看起來笑的溫暖。


    “咳,嗯,大家好,我是韋誌剛。接下來的半年我們將會一起工作,嗯,我希望大家都信任彼此,通力合作。因為咱們是主要探查的小隊,所以我認為咱們到達目的地後就開始進行考察,各位呢,都是科研界的精英,怎麽工作合適我也插不上話,工作上呢,你們就和正宇多討論。另外,有什麽建議可以和我還有正宇商量。那,我也不認識大家,還請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吧。”韋誌剛雙手交叉在衣服下擺,看著每個人的眼睛,平和的語氣說出了上車後的第一段話,聲音低沉有力。


    周正宇看著韋誌剛講完話,隨後偏過頭,朝著那個一身黑色休閑裝耳朵上還插著耳機的青年微揚一下下巴。轉身坐到駕駛席,摘下了眼鏡,習慣性地右手掏上衣口袋,卻發現今天忘記帶麵巾紙了。微微一愣,他轉過頭看向了正襟危坐在最後一排的楚月,嚴肅的表情讓周正宇想起了有領導聽課的青年教師,陽光照在她臉上泛著赤黃色,偏褐色的瞳孔也在盯著周正宇。周正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有點發幹的嘴唇,然後微微張嘴就像說了句無聲的話。


    黑衣青年摘掉了耳機站了起來,中等個頭有些瘦弱,朝著韋誌剛輕輕點頭,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從後排走過來的楚月打斷了。


    楚月手裏拿著一袋市價5毛錢的麵巾紙,走向坐在駕駛席上的周正宇,不小心碰到了黑衣青年。她左手把頭發向耳根後一理,向青年點頭致歉。


    “啊,謝謝,我正要問問誰有麵巾紙呢,哈哈……”韋誌剛直接接過了麵巾紙,很快地抽出一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8月的天氣呆在還沒發動的車裏讓他很難過。楚月有些發愣,周正宇歪著嘴角無奈地笑了笑。


    “誌剛,那是給我的。”聲音通透帶有一點不分“l”和“n”的口音。


    “哦……哦,對不起啊,你看,我還以為給我的,哈哈,給你,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韋誌剛先是習慣性地迴答一聲,然後看看手裏的紙和愣住的楚月,才迴頭低下視線看著正抬頭盯著他的周正宇,隨後一邊道歉一邊爽朗的大笑。


    周正宇接過麵巾紙,開始認認真真地擦拭著眼鏡,表情像是正在高考考場的學生。


    2.五人同行


    “大家好,我叫白亮,今年26歲,是中國科技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係的專業教師。”伴隨著黑衣青年的自我介紹,周正宇啟動了汽車,慢抬離合器,右腳給油,汽車的引擎聲低沉無雜音,車身開始前進,毫無震動感。是輛好車,周正宇心想。跟隨著前麵二隊的車,他們開始了去往目的地的旅途。


    “哦,我還以為你們全是地質科學家地理學家啥的,原來還有計算機人才。”韋誌剛一邊笑一邊擺手示意白亮坐下,然後看向了另一邊坐在靠窗位置的一直在擺弄一架照相機的男人,韋誌剛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團隊裏好像混進了什麽不科學的東西。就像這個男人,穿了一件花襯衫又配了一條腰間帶著鬆緊帶的灰色七分褲,破舊的黑色皮涼鞋沾有泥漬。褲腰還別著一小瓶黃馬褂,耳朵上還別著一根自製的旱煙,就像一個木匠。


    男人好像意識到了韋誌剛那種獵奇般的目光,他輕輕地把照相機放在了一個木盒子裏,扣上蓋子,嚴絲合縫。右手伸到褲子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綠色鐵盒,鐵盒已經掉漆了,但是可以從鏽跡斑斑中看得出畫的一個熊貓抱竹。男人厚實粗糙的大手上血管突出,拇指輕彈,打開了煙盒蓋子,稍微一晃,就出來一根煙。順便把煙盒向前一送,盒口對著韋誌剛。


    韋誌剛看了一眼這個左側麵頰還有半寸長的疤痕的男人,厚厚的眼皮上眉毛倒是很長,眼神像是像是山林中的獵戶接待路過的客人。韋誌剛看了一眼旱煙,紙張細白,煙絲新鮮。他伸手夾出了旱煙,放在嘴上,掏出了打火機,點著了煙。平時隻抽洋煙的韋誌剛感覺自己像是把辣椒粉吸入了肺,他控製著唿氣,慢慢地把煙唿了出來,嗓子裏悶悶地咳了兩聲。


    “這煙不是你這麽抽的,要慢慢吸,在嘴裏含一下,再吸進肺,那樣感覺才地道。”男人一邊說一邊慢慢地把剛剛點著的煙吸了一口,然後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


    “我叫仇寶良,40歲了,是個拍照的。”仇寶良一邊眯眯著眼睛吸著煙,一邊慢條斯理地自我介紹。韋誌剛看著他,伸出了左手,厚實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沉重有力,然後拿了迴去。


    “楚月,35歲,漢族,河南洛陽人,地質勘察員。”楚月剛發現韋誌剛在接近她的時候就如同麵試一般地說著自己的情況。整個過程隻有嘴在動,基本沒有麵部表情變化。韋誌剛吐出一口煙,向楚月點了點頭,轉身迴到了副駕駛。


    周正宇看著正在抽煙的韋誌剛,一直按一個按鈕,韋誌剛那側的窗戶慢慢地降了下來。韋誌看了看周正宇,淨白的布料外套像是手工裁剪製成的,袖子口還有兩個圓圓的扣子,褲子是藍色的牛仔褲,還是搭配的很沒品味。


    “朝著你那邊窗戶抽煙,我很煩煙味。”周正宇鄒著眉對韋誌剛投去了一個嫌棄帶有憎惡的眼神,單眼皮的那半側臉看起來兇惡無情。韋誌剛聳了聳肩,對著窗戶唿出了一股青煙,窗外過路的人群和如同過熱機械的寫字樓飛快地倒退。韋誌剛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煙氣留在嘴裏,感受著慢慢把煙氣潤濕的過程。隨後一起吸入肺中,就像是小孩子吞咽了一大口棉花糖。帶著辣味衝勁的濕暖煙氣滑過氣管讓韋誌剛精神一振,唇齒間煙草的香氣似有似無,韋誌剛感覺自己抽了一根煙,隻有最後一口抽到了精髓,他有點上癮了。


    “仇哥,再來一根!”韋誌剛把煙蒂扔出窗外,轉過頭微笑著,朝著剛剛抽完一根的仇寶良叫嚷著。仇寶良重重地點下頭,眼皮微睜,嘴裏露出了有點發黃的牙齒,不是很整齊,笑的很髒。然後他從褲子口袋裏又掏出了熊貓煙盒。


    “別抽了,再抽把你倆扔下去。”周正宇目視前方平靜地放下狠話。


    韋誌剛長出一口氣,仇寶良也訕訕地收迴煙盒,又打開了他的木盒子。


    “唉,正宇,咱們這個團隊不都是地質學家啊?我看這各種人才都有,都是誰請的?”韋誌剛左手向後劃拉一下手臂,眼睛看著周正宇有些冷峻的這麵側臉。


    “我請的。”周正宇仍然認真開車目視前方。


    “哦,這樣啊,這些人你都認識啊?”韋誌剛本來以為這些人都是科學院的一些怪才,沒想到竟然是周正宇一人選擇的隊友。


    “你以為這是個什麽隊伍,那個白亮,是06年熊貓燒香病毒製造者李俊的徒弟,李俊13年又因為網絡賭場案犯罪了,他當時有參與但是卻被判無罪。人嘛,強大到國家真的需要他,就可以有機會‘洗白’自己了。我本來是和他不熟的,後來因為一次網絡間諜案,有外國黑客盜取了我們地質研究的資料,他被派去幫我們奪迴資料,一個人就擊敗了對麵的黑客團夥,我們也就認識了。”周正宇就像是隨便在這個怪物團隊裏舉個例子一樣,說了說黑衣少年白亮的簡曆。而韋誌剛已經聽的心潮澎湃了。


    “這個團隊全是這個級別的麽?”韋誌剛讚歎地問道。


    “別說的好像你很弱一樣,雙槍隊長。”


    3.在家的最後一天


    作為中國數一數二的學府,清華大學在2016年新生報道的日期被定為了8月11日。對於那些高中時一直刻苦學習的孩子們說,這個假期算是很長。


    他們以天才的頭腦,絕對認真的心態打敗了大多數人。他們不是走過了獨木橋,他們隻是在獨木橋上擁擠的人群腦袋上飛過,順便欣賞一下那些掉到萬丈深淵的人們的慘叫聲。最起碼,韋成就是這麽個無恥的家夥。


    早上聽到叔叔離開的聲音,韋成很想出去送一送。可是午夜的電話打完後,他就睡不著了。在接近黎明的時候,倦意直接占領了他的大腦,就像手機低電量自動關機一樣,韋成自動關機了。


    半夢半醒間,韋成看到了一個人影模糊的女人進了屋子。女人身上發著光,給屋子裏帶來一陣花田裏的清香。他極力地想睜開眼睛,隻是眼皮不受大腦的控製。


    怎麽會呢,我都沒睜開眼睛,怎麽會看見她呢。既然讓我看見了,就讓我看的清楚點吧,求你了,求你了。韋成感覺頭很暈,但是還是控製不住去祈求,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在求誰。人在最混亂的時候,總是想有所依賴。類似於精神圖騰一般,插在心中,在對什麽極度渴望的時候,就會引人跪拜。


    “哈,阿成,真是個小懶鬼,起來吧,去送送叔叔……”女人好像拉開了窗簾,金色的陽光如開閘洪水般湧入弗拉基米爾伯爵的房間,照在了他蒼白稚氣的小臉上。她坐在了韋成旁邊輕聲呢喃,長長的頭發垂了下來,發梢掃著韋成的臉。


    韋成好想說點什麽,但是嘴巴也不受大腦控製。


    “起來吧,寶貝,起來吧……”


    “太陽好高了,起來吧……”


    “起來吧……”


    女人沒完沒了地說著,聲音很小,好像不足以傳出這個屋子,聲音很大,好像貼著韋成的耳朵如同催眠曲。於是韋成慢慢地不再掙紮,睡著了。


    韋成上午起床的時候已經10點了。他看了看窗戶的方向,盡管剛起來就知道房間裏滿滿的陽光,他還是看了看那個被拉開的窗簾。


    洗簌之後,隨便吃了點什麽。他撥通了韋天天的電話。電話那邊的韋天天一看是她可愛的弟弟打來的電話,就瞬間變身話癆。5分鍾內她重複了5遍“記得按時吃飯”,4遍“記得衣服髒了送到洗衣店去洗”,7遍“有事情給我打電話”以及6遍“注意帶刀和硫酸的同學”。當她第2遍說“遇到合適的就處對象”的時候,韋成把一直放在桌子上自動掛機的電話拿了起來。


    “你今天早上有沒有進我房間?”韋成語氣很不耐煩。


    “沒有啊,我今天早上很早就陪爸爸去公司了……”


    熊孩子沒等姐姐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想了想昨晚的電話,韋成倒是感覺踏實了許多,他怕的不是看到了對手的強大。小時候隻是因為父親在家長會上和班上第一的同學的家長聊天,說他學的不如別人家孩子,他就暗暗記在心裏。從那以後,他一直是第一,最終以全省理科第一的成績畢業。作為一個從骨子裏倔強的男孩,他堅信隻要他想做到,沒人比他強。


    韋成泡了杯速溶咖啡,蹲坐在椅子上,打開了電腦。完全沒有一個第二天就要離開家去北京上學的狀態,好像今晚隻是有個晚自習,高中還沒結束。


    他打開了瀏覽器,下意識地瞄了一下瀏覽器左下角的星座運勢。對於一個非星座控來說,韋成完全沒有興趣為了看每日運勢去花幾十k流量點開星座首頁。但是瀏覽器上的星座專欄總會把第一個星座的運勢放在那裏——白羊座。韋成出生於1998年3月29日,純純的白羊座。韋成本來不知道,是他那有點神叨叨的姐姐告訴他的。


    白羊座,今日運勢3顆星。會受到家人意想不到的關注,多聽聽他們的意見也是好的,不過還是要遵循內心,謹慎自己的決定。


    韋成收迴了目光,拿起咖啡輕輕地嘬了一口,單手飛快地打著ck&。


    4.古城襄陽


    周正宇很認真地開著車。白亮很認真地聽著什麽,腳下有兩個電腦包。仇寶良很認真地擦拭著木盒子,時不時地還從腰間取下黃馬褂喝一小口,表情卻沒有酒鬼品酒時浮誇的表情。楚月很認真地拿著一根鉛筆在一個本子上寫著畫著,偶爾望望窗外。


    而韋誌剛,就一直在觀察這幾個隊友。盡管辦過各種懸案,審過各類犯人,但是現在車上這幾位怪物既不那麽冷冰冰,也沒那麽熱騰騰,根本看不懂。最重點的是每一個人都有某一領域的極強的才能,所以個性鮮明的讓韋誌剛感覺難以控製。韋誌剛自感不是一個控製狂,但是為了完成這個難度與危險都不小的任務,他認為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讓怪物們抱成團而不是各忙各的。


    經過4個小時左右,兩個小隊從武漢到達了襄陽。這個號稱“華夏第一城池”的曆史古城人來人往,車輛穿梭。你可以看見一夥外國人手裏拿著一厚本《三國演義》,操著他們引以為傲的中國話去問襄陽城的的哥“你好,先生,你能帶我們去古隆中麽?”。你還能看見一夥衣著樸素典雅的老人結伴同遊仲宣樓,一邊走還一邊念念有詞“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兩輛車就停留在了這個城市。


    馬一山年輕時在湖北警界就號稱“鐵血捕頭”,當時他所帶領的刑警大隊在10年內經手的省市級甚至全國範圍的大案不下50件,無一不偵破。因此馬一山一直穿著一件防彈衣,防止報仇的人刺殺。當然,像這樣一個優秀的警察10年都沒熬成局長也是有原因的。畢竟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馬一山總是把前來賄賂的官員商賈轟跑,還有一個不要命的指著他罵“馬一山你算什麽東西,別他媽一天天給你個雞毛當令箭了啊,屁大點官還沒啥背景你跟我窮裝個什麽大瓣蒜啊……”然後馬一山就騎在他身上扇了幾十個耳光,馬一山一直以為這種摧殘意誌的打法比較解恨。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對待正事嚴肅認真的馬局長,這次失算了。他忘記要大家帶好口糧,畢竟一去深山半年,雖然有補給供應,但是也不會很及時。如果不提前采購一些食物,到達目的地後就會挨餓。於是馬一山決定停車襄陽,先吃頓飯,在采購食物後上車繼續趕路。


    “咱們吃什麽?”周正宇停下了車,偏過頭看著副駕駛上的韋誌剛。而後者正拿著手機和馬一山通著電話,仰著臉看著車頂看起來很是茫然。


    “老頭子正想著呢……”韋誌剛也偏過頭,一隻手捂住了話筒,小聲地對周正宇說。


    “唉,我想起來了。再爾廣場後麵有一家店,叫做肖家腸子湯,味兒不錯。走吧,我請你們!”馬一山洪亮的嗓音在電話那邊響起,說完就掛了電話。韋誌剛咧嘴一笑,高興地放下了電話。他迴過頭看著後麵坐著的3個人,大聲地喊道:“同誌們,有口福啦,老頭子請咱們吃飯啦!”


    車裏一片寂靜,韋誌剛有點別扭地轉迴了頭,向著窗外瞪了一眼。周正宇啟動了汽車。


    “誌剛,你看起來很焦慮嘛。”自從一行人進入飯店後,馬一山一直在觀察韋誌剛。這個從當年刑警隊就跟著自己的新兵,現在雖然是能獨當一麵的男人,馬一山還是喜歡觀察他的成長與心態。


    韋誌剛看了看坐在自己旁邊這個由於脫發而顯得腦門又大又亮的老男人,大大的眼袋即使瞪大眼睛也還是毫無精神地耷拉著。韋誌剛心裏感歎這個亦師亦兄的男人盡管年輕時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是畢竟如今已經55歲,有3年沒有身處那種持槍對質犯人的危險現場了。誰知道當年那個號稱“左手槍神”出手就是眉心爆頭的馬一山還有沒有鋒芒,歲月竊取了他的霸氣與殺氣,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即將下崗的老人。


    “嗬,沒事兒,就是任務難度大嘛,我還沒啥頭緒……”韋誌剛皮笑肉不笑地用鼻子輕吟一聲,想著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說完話,他端起了酒杯,仰著脖子大口地幹掉了杯子裏的啤酒,好像天氣太熱,一付饑渴難耐的樣子。


    “唉,襄陽城啊,鐵打的襄陽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馬一山好像沒聽到韋誌剛的話,自顧自地歎息著。


    “是卞和獻玉啊?還是水淹七軍?”韋誌剛一邊倒酒,一邊問著。


    “是三顧茅廬。這個劉玄德啊,他要去找諸葛亮,請人家……”馬一山就像給自家沒懂事的小孫子講故事一樣開始講。隻不過39歲的韋誌剛明顯懂事了,一點也不耐煩。他瞥了一眼這個硬漢版易中天,說道:“出山幫他得天下嘛。我知道,我8歲就讀完三國了。”


    “劉備三顧茅廬,不是諸葛亮顯著自己能耐大擺譜。是這有能力的人啊,都是孤獨的,他們與人交心都是建立在對方誠心交友而不在互相利用。小子,你的心,誠麽?”馬一山拿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茶水,臉一直看著左右一桌桌喧鬧的食客。


    韋誌剛看了看旁邊桌上那幾個沉默的怪物,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5.紅發


    韋成沒有去破壞那個被打開的窗簾的狀態。一下午都沒有裝行李買生活用品為明天的啟程做準備,他隻是盯著黑界的首頁看著最近幾年的交易記錄,偶爾嘬幾口已經涼掉的咖啡。


    電腦裏的酷狗音樂無限循環著久石讓的曲子《風之甬道》。韋成看過大多數宮崎駿的作品,還有就是《*》。在看完《龍貓》之後,他就無論在思考什麽的時候都會單曲循環《風之甬道》。每次處於這個音樂的氛圍中,韋成總是感覺那個又大又呆的龍貓拿著雨傘站在他的旁邊,蠢萌蠢萌的,倒是很安全。


    韋成發現了一個id為石城的5級白界人,他很是闊綽,發布的任務也不是很考驗智商。一般都是要人幫助訂購多少噸水泥磚石鋼材,還有就是糧食蔬菜之類的。每一次都要黑界人給送到襄陽市保康縣城關鎮,還留了聯係電話,為了方便貨到後聯係。韋成查了一下電話號碼,果真是湖北省襄陽市的號碼。他試著去撥通那個號碼,結果一直都關機。


    這樣的任務要發布很多才可能衝到5級吧。韋成一邊用鼠標滑動著屏幕上的記錄,一邊想著。突然,他看到了一個熟人上線了。


    在黑白界雖然沒有加好友那種社交功能,但是可以臨時聊天,不保存聊天記錄。5級的黑界用戶一共就7個,網站管理員就是其中一個id叫做紅發的人。這個紅發創立了一個討論組,隻有討論組裏才能實現保持聊天記錄的功能,討論組長久存在除非紅發解散它。這時韋成就收到討論組提示:宇宙超級無敵最強男人的管理員紅發大人上線了。


    真他媽是個臭牛逼的二百五。韋成心裏笑罵著。


    白烏鴉:我靠,你敢不敢把你上線的這個提示語改改……


    紅發:你管我?你有意見?你完成任務了麽你?小心我給你降級啊!


    夜歌:……


    紅發:夜歌妹子我要看你的照片!


    夜歌發送了一個qq飛車的遊戲圖標,帶著黃色帽子的赤瞳女孩麵無表情。


    紅發:唉,妞兒,你真過分。


    夜歌:……


    紅發:琉克,別不說話,窺屏會懷孕的。


    韋成左側嘴角微微上揚,突然有了一種閑聊的*。


    琉克:你怎麽這麽閑?


    紅發:我靠,現在下午2點了,我剛剛工作下班好吧!


    琉克:你幹什麽工作的,那麽早上班?


    紅發:別羨慕,4點左右又得上班。


    琉克:你這工作還真是詭異啊。


    紅發:等等,我哥們給我來電話了,中午還剛剛見過的……


    韋成扶住了額頭,閉上了眼睛。說實話他挺佩服這個紅發,畢竟一個人建立了這麽一個功能強大的網站,韋成曾經想找出係統漏洞然後修改自己等級,但是他發現這個網站的保護係統堅固程度不下於國家領導人所在的中南海,於是他放棄了。


    韋成感覺自己從未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過,他甚至偶爾會想象紅發的摸樣。也許是個鹹濕大叔,也許是個戴著眼鏡留著平頭的清瘦程序員,也許是個很強大的恐怖組織,他們希望通過控製全世界的私密違禁的交易去間接犯罪。或許,隻是個和自己一樣的稚氣的,倔強的少年,隻不過,很有夢想的樣子。


    紅發:迴來啦!


    琉克:紅發,你知道那個5級白界人石城的現實資料麽?


    紅發:你問這個幹嘛?


    琉克:沒什麽,隻是對這個人感興趣……


    紅發: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一方麵是因為我自己也不清楚,不確定就不能瞎說啊。另一方麵麽,其實有些人也不介意在我這裏注冊真實信息,但是我是個有原則的人,我會很好地保守用戶秘密。就算是我很喜歡的小琉克也不行哦……


    琉克:滾,我不是gay。


    紅發:但是呢,畢竟是我特別喜歡的小琉克,我就把我的猜想告訴你吧!


    琉克:……


    紅發:也許是一群老妖怪吧。


    琉克:什麽?


    紅發:嗯,是啊,我哥們就是那麽稱唿那些家夥的。


    6.父子夜談


    韋誌林晚上8點到家的時候還沒吃飯,由於年輕時奮鬥的廢寢忘食,現在倒也習慣了。


    韋誌林打開了客廳的燈,突然的光明讓他有點短暫性失明,他慢慢地恢複了視覺。眼前還是這個家,很大,三層樓硬是被韋誌林打通再建成兩層,寬闊敞亮。這個家也很小,隻有4個人,還總有3個不在家。或許,從今往後,這個家要空了吧。韋誌林想到。


    “看來天天要是不在家,連口開水也喝不到啊。”韋誌林坐在沙發上,拿起了茶幾上的茶壺卻發現倒不出水。他捂住自己有些鬆弛的臉,半仰在沙發上。


    原來韋家人應該是很多的。那是他42歲以前,那時韋成才6歲,韋誌剛的妻子也沒因為車禍去世。妻子的死讓他感覺有點累,他一度處於一種混亂狀態。他自己常常想,人這一生到底因為什麽活著。他活著妻子卻死了,死亡人們無法掌握,其實想想也對,人們本身也沒有掌握自己的出生。什麽也無法掌握,這才是人。


    第二年他們家就又出現了一件喪事,韋誌剛的妻子為丈夫擋槍身亡。當時韋誌剛偵破了一件黑社會火拚的殺人案,他有一天申請了一下午的假,為了陪一陪一個月都沒怎麽見麵的妻子。畢竟妻子沒有生育能力,兩人也沒有小孩,家裏的韋天天和韋成都在上學,妻子也就在嫂子去世後很孤獨。


    當時隻聽見妻子大喊一聲“小心”,較小嬌小的身軀整個撲上來。隨後子彈穿過皮肉的聲音讓韋誌剛大腦一片空白,從那以後他有一個月沒敢握槍。


    韋家就這麽失去了兩位家庭成員。之後韋誌林基本不會對人微笑了,總是冷峻嚴酷的樣子,除了對這幾位還活著的家人。而韋誌剛則同他侄子一樣,開始偏愛黑色。當馬一山問到此事時,他也隻是笑笑說:“我是個死了妻子的男人啊。”


    韋誌林坐了大約10分鍾,感覺再這樣下去會睡著的,就站起身上了樓。紅木的旋轉樓梯又寬又長,韋誌林每一步都很有節奏,踏步的聲音在安靜的房子裏像是貫穿了每一塊磚石那麽通透。他來到了兒子房間的門前,緩緩地用力地推開了門。


    韋誌林打開了房間的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兒子的睡臉上,引得他眯眯著眼睛仔細觀瞧。


    “起來吧,你沒睡著。”韋誌林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床上。


    “爸。”韋成睜開了眼睛,毫無倦意。


    “你要是睡著了,還會忘記拉窗簾?”韋誌林看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清亮如水。


    “爸,我明天不想去北京,我打算和清華那邊商量一下,休學半年。”韋成語氣堅定,說完後,他感覺有點心虛。手掌撐著床,一點一點地蹭了起來,背靠著牆。整個過程小小的卻很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盯著父親的臉。房間裏安靜的隻有他的手掌摩擦床單發出的“唰唰”的聲音。


    “嗯,我知道了。你連行李也沒收拾,那你為什麽要休學啊?是太累了麽?”


    “不……不是,我高中也沒那麽用功。”韋成感覺有些熱,不是因為夏天的原因。韋成感覺這種熱很奇怪,就像是從脖頸和胸腔開始發熱再擴散,感覺很影響唿吸。


    “你隻是很用心。”韋誌林說的平靜。


    “我,挺擔心叔叔的,他這次案子確實不一般。我就想幫幫他,但是我不想告訴他,他不會同意的。”


    “你認為案子會很危險?”韋誌林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皺著眉頭,顯得蒼老。


    “嗯,像是直覺吧,我去叔叔的房間看了一下,他帶走了銀色的那把槍。”


    “不會吧,他有好幾年沒用過那把槍了。他最近一直在用公安局給他配的64式手槍我記得。”韋誌林舒展了眉頭,輕輕地說,好像放心了一般。


    “叔叔以前就是用雙槍的,能讓他動用雙槍的案子,必然很麻煩。”


    “阿成啊,你也成年了,以後你的決定,告訴我一聲就好。我相信你的判斷。”


    “我姐呢?怎麽沒迴來?”韋成突然想起上午被自己無情地掛掉電話的姐姐,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本來打算等姐姐晚上迴來好好道歉的,卻沒見姐姐迴家。


    “哦,被她男朋友接走了。嗯,她未婚夫。”韋誌林像是很不願意想起自己女兒已經要嫁人了這迴事。


    “爸,你走吧,我要睡了。”少年的嗓音裏有點不耐煩。


    “嗯,阿成,我感覺,你有心事啊。”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那些老妖怪。”


    1.潛入


    石城夜晚的安靜不是那種交通不便水電不通的偏遠小村莊的靜謐,是一種熱鬧的安靜。盡管石城有著夠用的電能,人們也很省電。


    晚上隻有部分加班的公共場所用電,大家有的早早地睡了,有些人則是就著月光聚在街上喝茶聽曲聽書。一曲《女駙馬》,大家聽的認認真真並不叫好,隻是安靜地體會戲文中的婉轉故事。然後可能就臨時加一場酣暢淋漓的《長阪坡》,說書人嘴巴噴著吐沫,聽書人雙拳緊握,雙目圓瞪看著台上。


    石城科研局早就研究出了一種裝置,它可以吸收人體散發的熱能與自然的太陽能,轉化為電能。能源部的老妖怪們叫它“小祖宗”,是小名,大號叫做神之魔盒。龐雲天是這麽對董小青介紹那種裝置的,董大俠當時則是一邊拆著那個“小祖宗”一邊搖頭晃腦地歎息說名字真土。


    於是當天董小青成功地給神之魔盒安上了馬達與四個軲轆,將轉化後的電能又轉化為動能。為民造福的“小祖宗”成功轉型為一種吃飽了能量以後,不停向前衝的呆二小車。後來董小青給它安上了一個啟動信號接收器,自製了遙控器。裝上了音響,用他有些柔軟的聲音錄上了一段“董小青,大天才。大千世界等你來。董小青,人人愛。不玩不瘋不痛快!”最後,他在盒子上插了一個小紅旗,上書董式狂草的“董”字。董小青給龐雲天演示了“小青號”的玩法,龐雲天看著跑得沒心沒肺的小車和笑的沒心沒肺的製造者,有點頭疼。


    下弦月的夜晚,天色很暗。街邊仍然有句句徽劇唱腔傳來,但是科研局的大樓裏是聽不到的。這座大樓的玻璃都是特製的隔音玻璃,就連門也是吸音隔音門。至於為何如此隔音,科研局裏的中老年精英們一致聲明,科學的實驗結論需要保證不受外界幹擾,所以最容易影響結果的多餘聲波是不允許出現的。有些80上下的老人們甚至帶著耳塞記錄結果,就好像多餘一點的聲信號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毒藥,會順著外耳道內耳道流進去修改他們大腦裏的記錄方式。


    所以現在董小青感覺靜的可怕。


    科研局的大廳裏燈光並不強烈,董小青輕步走到前台工作區。“噠噠”的腳步聲清脆並不刺耳,他坐在了櫃台後的黑色的大椅子上。雙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上,仰頭望著天花板。晦暗的燈光下,隱約可見青黑色的天花板上,線條模糊地塗畫著一個清晰的大佛。這幅畫類似於浮雕,作者很是寫意不寫實。盡管如此,董小青還是看得出大佛麵沉似水,右手成掌狀,高高舉起,給人隨時那一掌便會落下的壓迫感。


    董小青深吸口氣,左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燈光照在上麵光亮閃閃。右手摸了摸下麵的抽屜,心裏默數著一、二、三、四。然後右手停在了第四個抽屜上,摸索著鑰匙孔。


    唐梓欣告訴了他,每個抽屜放有兩個樓層的鑰匙盤。科研局大樓一共九層,最上一層每個房間隻能用磁卡開啟,剩下的每兩層對應一個抽屜。此時董小青正在找第一層的鑰匙。為了避免弄出聲音吵到加班的人,他隻是打開了最下麵的抽屜,然後數一數鑰匙的個數。


    56個,正好56個,董小青送餐時特意記得每一層的房間個數,基本都是28個。這麽說來一樓向下半層左右的那個上鎖的門的鑰匙不在這裏。董小青心中暗想,鎖上了最下層的抽屜。然後慢慢地直起身板,抬起頭。


    “董小青,你這麽鬼鬼祟祟的很容易被發現的。”董小青還沒完全抬起頭,就聽見安靜的大廳裏迴蕩著低沉很有磁性的男聲。就在這個前台前,一個少年兩隻手撐在桌麵上,低著頭看著董小青,堅毅的麵龐,有點大的臉盤倒是很適合那大方端正的五官。


    “靠,龐雲天,你今天晚上值班?”董小青鬆了一口氣。


    “沒,我隻是想看看漂亮的前台小姐在不在。我剛好要下班請她去家裏坐坐,品一品我新學會調的一種酒。一杯底的96度伏特加,半杯可樂加半勺味精。我還給它起了個浪漫的名字——午夜妖姬。”龐雲天說話時表情還是那樣,隻不過眼神一直鎖定在董小青的臉部。


    “靠,你不怕桃子弄死你。劈腿也就算了,還搞她的閨蜜。”董小青在龐雲天話音剛落就接上了話,語速很快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運行。


    “哼,逗你的,搞也不會搞哥們的姘頭。”龐雲天好像從董小青臉上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無聲地笑笑。


    “唉,我發現你最近下流話很多啊……”董小青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小聲說道。


    “我不說了,再不迴去會被人懷疑。我有話對你說,在這個紙條裏,看完銷毀。我走了。”龐雲天沒給董小青吐槽的機會,把事先準備好的紙條塞到董小青手裏,輕聲快步離開了。


    “哈,你們科室還有人?誰啊?那個戴著眼鏡的麻花辮少女麽?哈哈……”董小青盡力地小聲調笑龐雲天,就像在報剛才被調侃的仇。


    “滾。”離開的少年強壓住怒火從喉嚨裏發出了一個音節。


    2.黑暗走廊


    董小青就這麽向前走著,小碎步挪的緩慢,隻有他的腳步聲陪著他。他每隔10秒鍾打開一次打火機,火光明亮照著黑漆漆的兩邊牆壁。冰涼光滑給人一種蛇皮的感覺,令人恐懼到反胃。


    如果這時突然從上麵掉下來一隻滿臉是血的女鬼,女鬼一身白色倒立踩在棚頂。頭發拖在地麵,空洞的眼眶裏是全白的眼珠子,大嘴裏黑漆漆的,發出被慢慢關上的破舊木門的那種令人牙酸的聲音。董小青也就是朝她揮揮手說句“伽椰子小姐你可算來了,我都快被憋死了。”


    但是什麽也沒有,隻要打火機一關,董小青就連周圍在哪都不知道,就別說周圍一片漆黑的感覺了。董小青打心底承認,他很怕,右手拿著打火機,左手裏的紙條已經被汗水滲透了。他又打開了打火機,左手把紙條攤開,好像是要再確認一遍。


    媽的,我恨程序員。董小青在心裏咬牙切齒,他想到了龐雲天寫完紙條加上程序語言注釋符號時那種風騷的微笑。


    董大俠本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原則,很犧牲自我地跟自己賭了一下,就跟進去了。開門的人貌似很無所謂,門就隻是虛掩著。董小青看了看門,咽了口吐沫,感覺門裏就算突然出現清脆的女聲喊著“進來呀,進來嘛”之類的話,這場麵都不跳戲。他從黑色大椅子上站立起來,由於用力過猛有點頭暈。整理一下脖子,揉了揉太陽穴,董小青走進了那扇門,轉身掩上了門。


    門後是一小段台階,也就向下3米高左右。本來這個門在一層向下一段台階,向下有1米左右。他下了台階,心想這也就算是負一層了。可是向前一望,一片黑暗,董小青第一次有一種進去了就出不來的恐懼感。而剛才那個進來的開門人也不見了,就像把他帶進十八層地獄的牛頭馬麵。


    而現在董小青感覺自己已經在這個黑暗走廊裏走了太久,久到他感覺自己就是孤魂野鬼找尋不到投胎輪迴的機會。他在剛開始走幾分鍾後就迴頭過一次,但是本來應該有光的後路不見了,後路與前路一樣,完全不存在。


    董小青突然想起小時候被關禁閉。石城每個成年人都有關違反規則的人禁閉的責任,禁閉室則是在許多公共場合都有的。董小青被關進過醫院的禁閉室,被關進餐廳過的禁閉室,可是就是沒有被關進過科研局的禁閉室,這也是他人生的一大遺憾。


    小時候每次進禁閉室之前都會被蒙上眼睛,聽到大鐵門“咣”的一聲,再自己摘下眼罩,還是黑暗的。大多數禁閉室是相連的,一牆之隔,爬過牆還可以去隔壁看看。雖然這裏是走廊,但是董小青聞到了一種味道。小時候蒙住自己眼睛的眼罩的黴味。


    “如果在這裏關禁閉,恐怕是一輩子吧。也許我就這麽出不去了。爸爸,你要照顧好媽媽,不要太傷心,如果有來生,我還會做你的兒子。媽媽,我很愛很愛你的,雖然你沒那麽靠譜,做飯也不好吃,還總是二二的,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唉,龐雲天啊,本來想出去以後過幾年你和桃子結婚了再迴來喝你的喜酒。桃子啊,你真是個幸運的女孩,你有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的那麽少,真是最大的幸福。妞兒,我對不起你,我沒做到對你的承諾,沒能把你帶出去。如果可以,找一個隻聽你的話的男人,和他去西藏拜佛塔,和他去東京塔看星星,和他去愛琴海邊看日落。你可以為了他不再自卑,不再低頭,做他驕傲的女王。對不起你們,真的對不起……”董小青一開始隻是小聲地低語,但是說著說著就感覺控製不住自己的嘴,越說聲音越大,最後他居然像是有人在聽一樣,說的真真切切。


    董小青突然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眼睛死死瞪著上方,作為一個沒有信仰的人,他也不知道應該求誰。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絕望的少年閉上眼睛,低下了頭顱,莊嚴如同待斬的死囚。


    3.朝拜之夜(上)


    開門人並不是不知道後麵有人跟著他,然而,他完全沒必要擔心。


    這個男人身著白大褂腳步輕快,手裏拿著一個黑色遙控器。遙控器上的屏幕是電子的,顯示著這個地下一層的結構地圖。他可以控製這一片黑暗中的每一道門。


    這個地下一層的通道是弧度較小的螺旋式迴廊,而一般處於黑暗中的人如果沒有強烈的光源是發現不了的,隻會跟著通道不斷拐彎。而這個走廊的設計師明顯覺得這還不夠,就在走廊的牆壁上安上可以被控製的門。這樣有些走廊也就可以通過遙控手段相通了,而原來相通的走廊也就被封上了,由於門與牆的切麵光滑,整個變換過程基本靜音。換言之,有了遙控器,這個走廊就是一個隨心所欲變化的迷宮,隻有遙控器的掌握者,才能走得出去。


    開門人嘴裏吹著口哨,好像很歡快的樣子。黑暗裏口哨聲格外刺耳,像是唿喚著地獄深處的魑魅魍魎。他一直低著頭看著手裏遙控器的顯示屏,半邊嘴角掛著笑意,好像在玩弄老鼠的貓。


    他的手指在遙控器上無聲而又快速地按著按鈕,下達著各種指令。如果現在這地下一層是有光的,那麽上帝見了也會眼花繚亂。走廊的結構幾秒鍾就變換一次,結實嚴密如蛛網般死死困住獵物。讓他如穿越空間一般到達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就是這裏的王。


    他按完了最後一下,將遙控器順手送到大褂的內側口袋裏,停止了那似乎鑽透一切的口哨聲。然後,一扇門在他麵前打開了。他快步走了進去,將左手裏的保溫飯盒放在了腳下。低頭看了看顯示器,這裏是最中央。


    “你今晚按了46次”就在開門人的正對麵,一個男人聲音粗糙蒼老。讓人聯想到百年的頑石上長滿青苔,它可以盡情地嘲笑那些被風化的碎石。


    “慶祝我們進入石城46年。”同樣的富有滄桑感的聲音,但是沉著有力。開門人左手一揮,整個空間亮了。欄杆外的老人滿頭銀發打理的光滑整齊,白大褂一塵不染,大褂裏麵是黑色的西服正裝,同樣的整潔高貴。如果不是臉上的皺紋紋路清晰密布,這精神氣絕對會讓人以為是個力壯的小夥子。


    欄杆裏的老人頭發已經掉光了,燈光照在他的頭上活脫脫一個大燈泡。眼睛半閉不睜,龍鍾老態必露無遺。他穿著白色的病人服,由於總是縮在床角,衣服上全是褶子。


    “你不提我都忘了。”裏麵的老人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些困倦。


    “嚐嚐吧,我親手做的。你們天津衛的人,不是都好這口兒麽。”外麵的老人拿出了飯盒,第一層是半套煎餅果子,可以從斷麵上看得出嫩綠的蔥花,金黃的油條還沾著芝麻醬與甜麵醬。第二層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砂鍋。他將兩層盒子推過了欄杆。


    裏麵的老人整理了下衣服,嘴角向下用力彎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慢步走到欄杆前,席地而坐。血管凸出的手背,稍一伸開就老皮堆積。他拿起了煎餅果子,吃了一口。在嘴裏慢慢地咀嚼,眼睛一直盯著對麵的老人。


    “哈哈,唉呀!在你這兒好。好吃好喝不用幹活,舒坦……”好像為了故意氣外麵的老人,一邊笑一邊吞口水。外麵的老人蹲了下來,臉上滿是嫌棄的表情。


    “養老虎嘛,就得好好喂,不然就跑了。”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呀!真老虎早跑了,留下個我這麽個假老虎,哈哈哈……”裏麵的老人仍舊吃著喝著笑著,一付無恥嘴臉。“我說,你老小子每周都來一趟,不會就是為了給我送飯吧?”


    “哼,還真他娘的當自己是根蔥啊。”外麵的老人忍無可忍地罵娘了。


    “今晚,可是朝拜之夜啊。哈哈……”他站了起來,眯眯著眼睛看著坐在地上吃東西的假老虎,燈光下花白整齊的胡子有點抖動。看了一會兒,揮手關燈,大笑離去。


    “老王八蛋。”裏麵的老人看著背影咬了一口煎餅果子。


    4.朝拜之夜(下)


    提著空飯盒的老人在黑暗的走廊裏閑庭信步,暗門開開合合。他如同王者穿梭於卑微的衛兵方陣中,所到之處,暢通無阻。


    顯示器上顯示他正離開中心地區,然後背離著入口的方向走著。在這個方向的前方,顯示著一個閃動的電子目標。很快,他就到達了目標位置,是一部電梯。


    他用空著的左手按下了電梯旁唯一的按鈕,指示著向下。電梯門瞬間開啟,門與門框的摩擦聲很小隻有一點“嘶嘶”的聲音。他走進了電梯,電梯裏麵沒有寫著數字的按鈕,隻有一個卡槽。布滿紋路的手伸進西服裏,拿出了一張銀灰色的磁卡,在電梯裏明亮的燈光下顯得不似凡品。“嘶嘶”聲再次響起,電梯門關上了。


    利用程序與電力控製的電梯保持著勻變速下降,就像是專門為這個年近90的老家夥打造的一樣。但是老家夥本人對此不屑一顧,畢竟自從石城醫院建成後他一次都沒進去過。上一次他們老一輩人聚餐時,他還調侃陳老院長說要不是聚會還真沒機會相見。陳老院長也是毫不相讓,坦言石城醫院太平間歡迎他。


    電梯下降大約20米左右,平穩地停下了。他習慣性地單手整理一下西服領,把頭發向後整理了一下。完全沒有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個年近90的糟老頭,到更像是將要出席重大晚會的主角。而實際上,從他直挺的身板,端正的五官也可以看出40多年前這也是一位本可以刷臉卻偏偏刷實力的魅力男人。他長出一口氣,電梯門輕聲打開。


    “啪啪啪……”寬闊明亮的大廳裏,一群人站在中間的紅地毯上熱烈地鼓著掌。那感覺就像是被村長組織好在村口迎接縣領導的農民兄弟們,在烈日下幾個小時排練了無數次鼓掌後有著萬般無奈的心情,卻在轉角處看見身穿白襯衫黑西褲的縣太爺,後麵跟著撐傘的拿水的鎮長和秘書。於是農民兄弟們才真正明白縣太爺確實是救苦救難的父母官,大家用力鼓掌叫好然後迴家睡覺。


    他剛一進大廳內就有人接過他的飯盒與大褂,完全身著正裝的他看起來精神矍鑠。


    “小濤,讓大夥靜下來。”他低沉著語氣說著。聽到指令傅濤立刻舉起雙臂上下擺動,示意停止鼓掌,積極的就像老佛爺麵前的李蓮英。


    “嘿,您好。那個……趙部長是吧。嘿嘿……”趙赫本來正在思考向乙酰水楊酸中加入什麽藥品可以更好地治療血栓,現在他的手下還有好幾個半身不遂的老人。這種病,還真是難以根治啊。趙赫發自內心地頭疼。正當他思考入神,突然感覺有人拍他的肩膀。用的力氣不大但是打斷了他的思考他很是厭煩。


    “我不是什麽趙部長,現在政治團體還沒成型,不要瞎說。”趙赫轉頭冷眼看著那個嬉皮笑臉的男人,旋即轉迴了頭,語氣冷的令人打冷戰。


    “那你看,這不是馬上了麽,咱這個聯合黨啊……”這個一臉討好的男人盡管沒有趙赫高,但還是微微彎著腰湊近他的耳後,小聲地說著。趙赫沒有迴頭都看到了後麵男人的嘴臉,他感到一種如同菜湯放涼了油在上麵凝了一層的惡心。但是很快有人把那碗菜湯倒了。


    “喂,杜六章,別說話,主席講話呢。”傅濤走進隊伍中,看見了交頭接耳的杜六章。立刻嚴厲製止,就像是有人褻瀆了朝拜者的神靈。


    “我們聯合黨,當下最緊要的任務就是,在座的各位黨員同誌在積極努力地完成本職工作的同時,也要繼續發展群眾。讓更多的群眾融入我們,達到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我們黨必須以服務石城為原則,以保護規則為原則,堅持走下去。直到群眾接受了我們,我們才能發揮我們的先進性。”作為主席的老家夥在台上很有風度,他精神抖擻,大聲卻又平和地演講。


    “每一個時代都是通過變革進入下一個時代的,中間則是漫長的發展期。我們這一代人,很榮幸地達到了時代的節點。我們,就是時代的選擇!我們團隊中的每一個人都至關重要,我們手裏是新時代的命脈!”這次明顯沒有人帶動,大家都被一種叫做熱血的東西渲染,就好像觸摸到了所謂的榮耀,拚命地為自己鼓掌。


    “人老了,願意嘮叨。我是個即將入土的人,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石城一直不被侵犯,更加興盛。在這裏,我向大家起誓。石城未興,閻王不予我生路,執筆修他生死簿!”老人先是低下頭低沉地說著。然後突然肅穆地起誓,拇指扣在掌心,有些幹瘦的四指微微並攏。從眼神裏看不出他的喜怒,抬頭挺胸如同戰勝的老兵。低沉吟詩般地說出了令人膽寒的話,完全蔑視了“舉頭三尺有神明”的古訓。


    5.逃出黑暗


    “年輕人,命還在,就開始說遺言了麽?”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黑暗中。董小青如聞驚雷,一下子睜開眼睛四處張望,可是還是什麽也看不見。


    董小青感覺自己開始相信神明的存在了。在這一片黑暗中,明明知道自己還是被禁錮著,心裏卻有一種看到光亮的感覺。


    “有人麽?你是誰?誰在說話?”董小青剛剛迴過神。


    “唉,十來年了。除了送飯的還有那個老王八蛋還真就沒人找到我這裏。”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隻不過是在自說自話。董小青這迴聽的真真切切,但是由於空間狹小,老人的聲音好似從四麵八方環繞而來。


    “老人家,您在哪裏?您是怎麽進來的?”他顫抖的聲音語速很快,甚至還喘著粗氣。


    “我就在這啊,嗬嗬,我呀,是被人關了禁閉了。小夥子,你也是被關了禁閉麽?”


    “我不是,我跟著一個人進來的。但是這裏結構很混亂,這個該死的走廊根本走不到頭。”董小青確定了自己的猜想,認為這裏是禁閉室。隻是他確實沒想到科研局的禁閉室竟然如此可怕,而且之前沒有禁閉人十年的先例。


    “哦?這麽說你在外麵的走廊裏?”老人的聲音好像突然有了活力,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搖搖欲墜的時候突然發現身邊多了一根藤條。


    “是啊,我出不去了。老人家你被關二十年居然還這麽有精神好厲害啊!”董小青感覺自己說不定就像是武俠小說主角一樣,在這個絕境奇遇世外高人。所以他要巴結誇讚老人家,然後趁機拜師。幾年學得文武藝,一生修行成大家。他甚至已經開始想到自己離開師傅時,痛哭說“徒兒不孝不能帶師傅重見光明”的場景了。


    “喂,小夥子,你過來。我這有一句話要你出去之後帶給龐星。”老人的聲音把董小青拉迴了現實。董小青對龐星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了。


    “您說,龐星是我哥們龐雲天的父親。”


    “記住了,孩子。燁燁雷電,不寧不令。”老人雙手把著欄杆,他雖然看不見董小青的位置,但是他還是下意識地探出頭。


    “燁燁雷電,不寧不令。好,我記住了。您是誰啊,和龐星是什麽關係?”


    “唉,我叫龐戰,是龐星的父親。”


    “哦,龐爺爺,我是小青啊,董小青啊!”董小青大聲地喊著,仰著頭,好像怕龐戰聽不到的樣子。


    “哈哈,小青啊,你過來,我在你的左邊。讓龐爺爺摸摸你的臉,來……”龐戰蒼老的聲音已經顫抖了,同樣顫抖的還有粗糙的雙手。董小青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對著牆壁說話,他轉過了身,向前挪動著步子。終於他的手摸到了一隻年邁的手掌,那雙手慢慢地向上移動到董小青的臉上。老人急促地唿吸撫摸著董小青的五官和臉頰,臉上流下了眼淚。


    “和那個老頑童真像啊……”董小青聽得出老人的聲音有些哽咽,但是他不知道說什麽。他也很想念自己的爺爺,但是爺爺在他6歲的時候就被告知去世了。他也很想哭,但是眼淚在那一年就流幹了,從那以後,董小青沒有哭過。


    “孩子,你快走!那個老王八蛋剛走,趁他沒迴來快點走!告訴龐家的人別來找我!實話告訴你,你爺爺沒有死,他還在。你得離開石城才能找到他,這個圖你拿著,你用的上。”龐戰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特別激動地握住董小青的手,塞給他一張紙。


    “好,龐爺爺,你告訴怎麽離開這裏。我會找到我爺爺,也會把你的消息傳出去。”龐戰聽到了董小青急切的聲音,腦子裏立刻如同老瓦匠一樣開始想象整個地下一層的結構。剛才被挪動了46次的暗門,它們的位置,它們變動的姿態一一在龐戰心裏不斷考慮,分析。一時間黑暗中一老一少的心跳聲清晰可聽。


    “小青,向後轉,記住前左前右前左前左前左前右。不要猶豫,衝吧!”龐戰突然發出指令,董小青快速反應每一步照做。拿緊圖紙,轉身仔細地記著路線。在聽到“衝吧”的時候,他像豹子一般衝出去,沒有迴頭。


    “小兔崽子,跑的真快……”龐戰在黑暗中笑的低沉。


    6.龐雲天的推理


    “啊,五月,你輕點……啊……舒服……啊……稍微再慢一點……”董小青仍舊穿著那一身火紅的送餐服,仍舊每天最後一次給龐雲天送飯,仍舊在進屋前先聽一下屋子裏的聲音。於是當很純潔的董小青聽到了屋子裏*的聲音之後,可恥地勃起了。不過這不影響一個純潔的少年對知識的*,他很開心地推開了門,迫不及待地一睹屋內風景。


    屋子裏龐雲天沒有穿上衣,後背上插滿了銀針,爬在長椅上。陶五月站在旁邊,用手指按捏著龐雲天的後背,表情認真的像是正在殺豬的屠夫。


    “這是你們家家規麽,龐雲天你叫的好*啊。我還以為你倆太年輕忍不住欲火,*開始造人了呢。”董小青把飯盒放在了桌子上,在椅子上擺了個“大”字形,讓人很有周樹人筆下的阿長的既視感。


    陶五月看了一眼董小青,麵無表情繼續手機的活計。龐雲天則是仍舊齜牙咧嘴一付作為純爺們我也很想忍,但是我實在忍不住的複雜表情。董小青發現沒有人搭話,感到很是無聊,於是又開始起新的話題。


    “老龐啊,你這是幹啥呢?搞的這麽痛苦?”董小青咧著嘴看著龐雲天,兩個人對視中感覺對方都有點像猩猩。


    “唉……我。啊!我這是……在……接受治療。”龐雲天感覺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剛才憋住的氣全散了,一瞬間疼痛順著血液流遍全身。


    “您這是,針灸加按摩?這按摩小妹不錯,哪找的?”董小青挑著眉毛,輕佻的語氣讓龐雲天很想揍他。陶五月則是一改原來的火辣脾氣,一絲不苟地繼續蹂躪著男友的後背,完全不理董小青。


    “滾!有事說事,沒事趕緊滾。”龐雲天一邊咬著牙,一邊用力地說著小聲的話,麵色通紅。


    “唉,老子出來了。真是鬼門關裏走了一遭,閻王爺看我長的太帥怕搶了他的風頭,就把我放迴來了。”董小青搖頭晃腦。


    “我他媽真希望你迴不來,反正我也說了你不一定出得來。”陶五月停止了按摩,摘下了耳塞,搬個椅子坐在了龐雲天旁邊。所以龐雲天盡管感覺泄了勁,但是說話不困難了。


    “唉,怪不得你不說話呢,桃子你剛才帶著耳塞啊。話說你會針灸和按摩?”董小青看見陶五月摘下了耳塞就開始犯賤似的搭訕。


    “祖傳的手藝,專治各種不服。要不給你來一套?”陶五月依舊沒有看董小青,眼神沒離開龐雲天後背上的針。


    “嗬嗬,我可不敢。就這麽壯的都被你弄得嬌喘連連,我要是做一套估計散架了。”


    “唉,你昨天晚上咋出來的?”龐雲天跳開了話題,實際上他也很奇怪為什麽科研局人人不敢進入的那個門董小青進入了還好好的迴來了。


    “運氣好,碰上了你爺爺。”董小青看著龐雲天,表情很隨意。


    “操,你不知道我爺爺當年被查,說是有違反規則的嫌疑給關了禁閉啊,關了一年重病身亡。你他媽不許拿我爺爺開玩笑,小心我揍你。”龐雲天一反常態,不僅說了髒話,還一本正經地目露兇光。


    “唉,少年,我是真的遇到了你爺爺。他叫龐戰對不對?他沒死,聞味道好像昨天晚餐還吃的煎餅果子。他昨天在地下通道裏救了我,要不我出不來。他還活的好好的,要你們別去找他,因為你們進去了運氣不好遇不到他,還出不來。”董小青看著龐雲天泛著殺意的眼神說話都有些顫音,但是他還是語速很快地解釋了事情原委。


    “什麽,我爺爺沒死!”龐雲天幾乎是喊出來的,他激動地像站起身但是一動彈就感覺後背特別疼。“啊!”他大叫了一聲。陶五月急忙安撫他繼續趴著,嫩白的小手揉了揉他的頸椎,緩解了龐雲天的疼痛。


    “當然沒死,還讓我給你父親帶話。”


    “什麽話?”龐雲天和陶五月幾乎一起問了出來。


    “燁燁雷電,不寧不令。”董小青看著旁雲天的眼睛,語氣平和。然後董小青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圖紙,遞給了龐雲天。“他還給了我這個法寶,類似於任務物品獎勵。”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龐雲天看了看圖紙,好像在想著什麽,陶五月也若有所思。倒是董小青感覺自己像個白癡腦子居然空空的。


    “我知道了,石城要變天。”龐雲天思慮半晌,才露真言。


    “唉,你們先說,我得給你拔針了,有點疼,忍著點。”陶五月看了一眼時鍾,輕聲說道,沒有理會龐雲天的想法,纖纖魔爪已經開始了躍躍欲試了。


    “變什麽天?難道有人要破壞規則?”董小青仍然有些空靈,說的好像他是個遵守規矩的石城好公民似的。


    “不是的,我猜,石城內部有人策劃建立政治機構。”龐雲天壓低了聲音。


    “你想啊,我爺爺被關了禁閉,先不說他人還活著。他被關禁閉一關就是十來年這肯定是有問題的,他或許很嚴重地觸犯了規則。我猜,他當時計劃了離開石城,並且在行動過程中本來即將成功,但是被抓住,石城人認為性質極其惡劣就決定終身監禁。還有,你看這張圖,你沒學過工程學,你或許看不懂。這張圖是科研局大樓的結構圖,包括了你沒走明白的地下兩層。他在當時就做了比我們還周密的準備,可是失敗了。最近,我發現科研局很多人的關係不很明朗,私下走動很多,人人好像都在發展關係。以前,這是不可能的。那麽我爺爺為什麽要離開石城?我猜,他要出去向外界人告訴他們石城的存在,因為石城即將反生不良改變。他寧可石城不複存在,也不要讓有些人拿它當作政治跳板,為禍石城。燁燁雷電,不寧不令。就是這個道理。能夠引起變天的,隻有石城未觸及的政治。”龐雲天根據一切消息推理出他的結論,董小青聽的不住地點頭。


    “我有補充的,這幅圖的地下部分肯定是龐爺爺在失敗後補上的。還有,這個結論不一定真的對,不過,可能性很大。”董小青想了想說道,然後向著龐雲天伸出了拳頭,後者也伸出拳頭碰了一下。


    “唿,針拔完了,你可以穿衣服啦!”在兩人頭腦風暴的時候,陶五月絲毫沒有八卦,隻是認真地拔完了針。


    “唉,桃子,不是我挑事。我發現最近龐雲天總申請加班,然後那個同科室的麻花辮少女也是……”董小青賤賤地挑完了事,開門離開。後麵傳來了陶五月嬌媚的聲音。


    “親愛的,我們再做一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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