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的戰勢分析機構都沒想到燕國會主動求和,條件是把資源豐富的東南四郡無限期租給楚國,說租是他們向國內宣傳的政治用詞,人家已經打下來的地方,你不給也得給。許鴻仕的二兒子許時粲和梁辰予一同在南河郡簽署南河條約,一個代表王室一個代表軍方。人們之所以意外是因為他們紛紛相信楚國是因為要大一統才開始這場戰爭,而不僅僅是因為資源掠奪,現在,他們都被打個措手不及。大部分國家的軍方都開始動搖自己一開始分析的結果,但也有少部分依然相信楚國就是為了大一統,如今的短暫收手隻是為了喘口氣,要知道,戰線越拉越長,楚國人也是人,他們也會越來越吃力。因為這個爭議,在條約簽署完畢的記者會上,梁辰予被所有媒體追著問各種問題,這些問題簡直比戰場的炮彈還密集還有殺傷力。


    “從來沒有一個侵略者劊子手可以這麽坦然的站在世界的目光前微笑,她簡直就不是個人。”——樂春的搭擋收了相機,順手拿過樂春剛寫好的問題給撕了,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讓人來不及反應。樂春很無奈的哈了一聲,聳聳肩表示自己的無語。她也不想來,但是有名額而且女王親自找她談話說希望她來一趟然後寫點對梁辰予公平公正的文字。現在都把世界弄這樣了,這人還有什麽資格享受公平公正的文字啊?可是女王的話她又不能不聽,隻當來度假了。


    “將軍,和有血緣的表妹結婚難道能生出孩子來嗎?”——樂春在轉身要走的瞬間聽到了這簡直能被暗殺一千次的挑釁。迅速轉身,找了一陣才看清問這話的人,是趙國的一位男爵,也是軍方的人,據說是趙國三公主的未婚夫。趙國是小國,與秦國一向交好,國姓為牧姓。這位男爵姓趙名林益,父親是趙國的異姓王,他自幼愛好文學,但家世注定他隻能從軍,進入軍隊後他倒把這愛好發揮得淋漓盡致,所有趙*方對外宣傳現在幾乎都出自他手。


    今天受邀在場的人都為趙林益捏把汗,雖然梁辰予從未在公眾場合表現出暴戾的一麵,但不代表這個嗜血者就好惹不是?一直緊張的盯著梁辰予看,樂春最終覺得自己看到的不可思議,因為,她從梁辰予臉上看到了無可奈何的悲涼,仿佛這一切都隻是她在生的時候為完成某件事的一個過程,在她完成這件事後就會從此長眠一般。舉起相機拍了一張這樣的梁辰予,稍微往前挪著,想解了這個圍。還沒等她說話,負手站在那的梁辰予一臉平靜的看著所有鏡頭,扯出一個微笑:“趙公子,祝你和你未來的愛人恩愛一生。今天我的任務是來簽署南河條約,條約已簽署完畢,剩下的事情,我不奉陪了。”


    迴到住處後,樂春把洗出來的照片給三思看。她現在出門沒有三思陪著就渾身不自在,出門前各種撒嬌請求,終於是讓三思請來假。躺在三思腿上,三思看照片入神,她就看三思入神,看照片的人一低頭,她莫明臉紅了。輕咳了兩聲用手肘蓋住眼睛來掩飾:“三思覺得我的感覺有沒有一點正確性?如果有,怎麽解釋?”“不知道。但是,殿下...嗯,她的眼神,確實不是狂傲的或者自負的嗜血者眼神。很熟悉,當她愛著陛下在宮裏陪著陛下度過日出日落時,就是這種眼神。雖然我見得不多,但很肯定。溫和的...哦,不對,我怎麽能說一個正挑起侵略戰爭的人眼神溫和...樂春,你...太靠近我了...有點熱...”——三思有點尷尬的輕甩著手裏的照片,盡量不對正貼在自己腹部小憩的人看。


    樂春不著痕跡的退開些後兩人都不再說話,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也許樂春都睡著了,三思忽然間想到什麽:“如果有機會能讓我和瑾瑜還有仲語談談就好了。”“為什麽?”——原來樂春一直在假寐,三思這才敢動動有些僵的腿:“就是談了之後才知道答案。”現在能知道那兩人在哪的基本就是梁辰予和她身邊的人,她身邊有誰?除了龍馬躍就隻有楊瑾軒了,樂春不想去求助楊瑾軒,因為她能明確的感知到了楊瑾軒對三思有好感。


    三思果然提出找楊瑾軒幫忙,樂春沒當即否認,但也不表態,又裝睡。三思本來是不懂她這是真想睡了還是在思考,直到三思又貼近她腹部她才猛然間醍醐灌頂一般明白這人是在鬧情緒,不可思議的笑笑:“你不想我接近他?為什麽?”“好啊,找楊瑾軒幫忙靠得住,他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會和他家大人說的。我這就去聯係。”——這人吊兒郎當坐起來去打電話的模樣真是能讓人咬牙切齒的討厭。


    楊瑾軒很意外三思要見他妹妹和仲語,聽完請求後當即拒絕,但是當三思說了一些理由後他慢慢聽得下去,直到最後同意三思一個人去見見她們。


    因為瞞著這件事,楊瑾軒從下午到傍晚都有些神不守舍,這會梁辰予叫了他好幾聲也沒聽見他迴音。“累了就去休息,站在這打盹算怎麽個情況。”梁辰予扔了放大鏡,對著沙盤歎了一聲。楊瑾軒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歎氣,當前形勢很好啊,燕國簡直像是盟友一樣和談了,現在全部精力用來對付齊國,相信用不了多久齊就要改姓了。“臣不累,大人,您要休息嗎?”——給梁辰予披上外套,楊瑾軒招手讓宮女過來上茶。


    許時夏正巧進來,順手接了宮女手上的茶走過來放在梁辰予麵前:“聽說父王找你談話讓你大婚後親赴前線督戰?你怎麽不拒絕呢,身體這麽差。”都入夏了還怕冷,這身體確實夠差了。梁辰予對楊瑾軒看了一眼,後者領會的敬禮離開。等人走得看不見了,梁辰予這才看著公主笑笑:“哦,還沒名分呢就開始關心我了?受寵若驚。”“你這人呀,就是擅長口是心非。你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永遠不一致,這反倒讓我想知道,你這裏,究竟在想什麽。”——梁辰予握住公主手腕,讓她不能碰到自己的胸口,把這手拿遠些才迴:“我要是說從某個角度看你和我母親年輕的時候有些像,你會生氣嗎?”


    公主愣了一瞬搖頭:“為什麽要生氣?不過,你有戀母情結?”——一句話招來梁辰予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她的腿。本來是長輩對孩子的動作,卻在結束後兩人都感覺到不妥,都選擇暫時沉默不語。


    “你還愛她嗎。”——安靜太久的地方忽然發出聲音,窗邊剛落下的夜鳥又驚飛走。在離大婚隻有四天時間的時候選擇把這個問題問出來,許時夏下了很久的決心。在這段時間,她一遍一遍的問自己,到底是要個形勢還是要個家族,後來她發現她對後者相當期待,到現在,幾乎肯定答案是後者,她想要一個家庭,真正的,伴侶是愛人的家庭。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公主,穿著好看的裙子站在她父王母後身邊對帝國的國民揮手。我當時就想,同樣是女孩子,為什麽我就沒她那麽可愛,她一笑我都能跟著笑。我到鳳凰兵團的那一年,她登基,報紙上連續一兩個星期都是她的新聞,我就看著她,有時候一看能看半個小時,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麽,可能...算了。時夏,我沒辦法迴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愛與不愛,我和她的現狀就是這樣,迴不去了。我想你也不是真的在乎這個問題,你要的隻是我在婚後不讓你難堪,我能做到的,你要相信,我有責任感這個東西。”——梁辰予這一番話說得很真摯,許時夏本來還想問什麽,最終笑著點頭:“我明白了。”


    梁辰予終究是食言了,在她表示不願與父親開戰的情況下楚王答案她與秦交戰的事暫緩,但她還是沒有邀請女王參迴她的大婚典禮。整個梁氏家族沒有一個人到楚國為她慶祝,就像一個天生的孤兒一樣,她的婚禮,隻有楚國王室成員和楚國王室交好的人在場。因為楚國整體風氣還是排斥同性婚姻,所以對民眾的宣傳也相對謹慎。或許是因為和秦王大婚時穿的軍服,這次楚王室給她準備的並不是軍服,而是禮服。


    公主挽著梁辰予的手臂,能感覺到十分僵硬,於是湊過去輕聲道:“在這沒有人能吃了你,你這樣我也緊張,放鬆好嗎。你這樣真看不出是結過一次婚的人。”——公主的調侃讓梁辰予稍微放鬆些,有點掩飾的嗯了一聲:“有點累了。”“了解,我也累了,快結束了,再堅持一會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喲。”公主調皮的眨了下眼,梁辰予被她逗得又放鬆了些。


    賓客中有曾經參加過梁辰予和女王婚禮的人,此時在明亮的燈光下看去,甚是諷刺可笑。和曾經有伊洛傳芳準備果汁不同,今天喝的是實打實的酒。在覺得頭眼都有些重的情況下,梁辰予看見了絕世獨立的女王。


    “哦,我國公主大婚是一定會邀請盟國國君的,這是基本禮儀。”——許時明的話讓梁辰予咬牙動了下鼻子。一瞬間眼眶就紅了,公主掐著她的手臂讓她把眼淚忍住,她也收到這訊號,轉頭轉移了一下情緒對女王笑:“今晚風大,宴會結束早點休息。”“辰予。”——女王叫住她,微舉手裏的酒杯:“你要幸福。”梁辰予對她看了許久,久到很多人都發現了不對勁,久到公主用指甲尖掐她也無動於衷,直到公主抵在她耳畔說:“你忘了那晚答應過我什麽。不讓我難堪。難道這麽快就要食言?”


    “不勝酒力,就不喝了。”——在公主說完話後,梁辰予終於有了動靜,對女王說了這句話,片刻也不再停留,幾乎是拽著公主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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