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承惠的突然失勢讓所有人都驚愕,更讓她的同盟者措手不及。蘇仲語聽到這個消息時,瑾瑜正在瀑布邊給她洗頭,兩人在夕陽拉長的樹蔭裏在奔流不息的瀑布邊構成一幅美人圖。許達來看她們,在這遠離人煙的刺桐島,島上長滿刺桐樹,帶著夕陽紅的刺桐花開得繁盛。幾人從瀑布邊漫步到水天一色的海邊時,蘇仲語長歎一聲:“她是個純粹的人,光芒盛於這純粹,也終於折戟於這純粹。”


    對於自己妹妹私自拿許思嘉去換蘇仲語並最終什麽也沒撈到這件事讓完顏承烈把戰事失利的挫敗怒火全發在她身上。既然梁辰予那麽想要許思嘉,那麽許思嘉有多有用不言而喻,一個連權衡利弊都不懂了的謀臣,就算是妹妹也沒用了。一夜之間,尊貴的親王殿下被褫奪封號,卸去一切官職,並被禁足於京郊。


    許達對麵前兩人的現狀持同情態度,蘇仲語還愛不愛完顏承惠他不清楚,但他清楚瑾瑜現在刺桐正是因為那愛情讓她犯了很大很大的錯,她瞞著所有人將從聖女墓地帶迴的資料私自收藏,這直接導致了兩個結果,一是梁辰予和女王離婚,二是梁辰予的身體開始恢複。前一個結果,足以讓梁辰予冷漠的對她。


    “秦國強兵強國防的風氣由大人帶起並一起持續到現在,如果楚國堅持要和秦開戰,那將會是一場極為慘烈的戰爭。現在大人在秦國,在秦國王宮,這足以讓楚國上下對她不滿,但她又舍不得女王,而且女王似乎也在似有似無的留著她,這樣不清不楚下去,大人的處境會變得很難。”許達隨意說了說目前的狀況,瑾瑜想問什麽最終把話咽了下去,蘇仲語倒是笑了笑:“秦王大概是指著用殘餘的感情讓辰予再次臣服於她,放下一切臣服於她,可是她大概忘了,正是因為辰予迅速掌權,如今才得見一麵,當辰予獨自舔傷時,她可是依然端坐於王宮中央,絲毫沒有要找迴舊愛的意思。你說我能明白這點,你家大人又怎會不明白,你放心,如無意外,不出三日,辰予就會迴白沙,而且,她會娶楚國公主。”


    許達有些驚訝,看他家大人對女王這黏乎勁會轉過頭就娶楚公主?那她要的到底是什麽。他心裏想這個問題,而瑾瑜把它問了出來。蘇仲語看著海鳥來了又走,浪起了又滅,嗯了一聲:“她要的是什麽,你們會看到的。”


    女王用了以往並沒有過的柔情來和梁辰予相處這些時日,以前她不用有負擔,因為梁辰予知道自律克製*,可是現在人家是做為強勢一方來談判的,兩人之間很有幾分我為魚肉你為刀俎的感覺,女王覺得這尚且可以忍,因為隻有忍,才有籌碼勸說梁辰予走迴正途,結束當前這一場人類的災難。有時候她說多了梁辰予會忽然從她胸口抬起頭問她“是不是有委曲求全的屈辱感”,問完也不等答案,真像個禽獸一般該幹嘛幹嘛。


    楚王親自下令讓梁辰予迴,而且是兩天之內連下四道命令,梁辰予明白,她是該迴去了,女王也明白她是真的要離開鹹陽了。清晨隼從碧空俯衝下來叼走梁辰予手上的肉幹,梁辰予襯衫袖扣沒扣,一抬手衣服就順到了手肘,幾分不羈的郎當樣:“它天性再兇狠也被食物誘惑成了寵物,完全詮釋了鳥為食亡。陛下,你覺得完顏承烈像這隻隼嗎?”——梁辰予徒手抓住這隻隼的脖子笑得冷酷的說這句話時讓女王幾乎崩潰,因為她明白,她這些天來做出的所有都是徒勞的,這人變得可恨,喂的糖要吃,說的話一個字也沒往心裏走。這是要徹底進攻齊國打垮完顏承烈的意思,這人真是徹徹底底的變了。


    忽然警覺的意識到這人在宮裏肯留這些天,或許真的和對她還有沒有感情無關。後頸一涼,對不遠處的伊洛傳芳使了個眼色,本來在置隼於死地的梁辰予這時搖了搖頭:“不用去查了,我在這就是讓他認為我有意放棄目前的戰局,讓他認為是時候收複失地,讓他向西南聚攏兵力與我們正麵交鋒。現在,齊國的這裏,這裏,這裏,都已經被楚軍撕開了口子。漂亮嗎,這個形狀。”梁辰予從已經死在她手上的隼身上硬生生拔下一根羽毛,用上麵沾著鮮血畫出了目前的形勢。


    “辰予。你到底,想要什麽。”女王閉著眼睛不去看地上的隼,那是陪伴她五六年的老朋友。“你啊。”梁辰予扔了羽毛走近女王,咄咄逼人的看著她,直到對方已經不能再把頭轉得更遠這才退讓些:“我迴白沙了,陛下保重。”


    在那晚看著梁辰予在雨中離宮女王也沒曾有過徹底的失去感,可現在梁辰予轉身的瞬間,她本能的拉住這人的手臂,也不說話也不鬆手,就一直看著。梁辰予倒也不強行離開,等了一會哦了一聲:“那開口求我啊,求我倒戈向你,為你開疆拓土,為你劍指天下。你說,我會做。”女王艱難的挪動嘴唇,最終點頭:“我求你,留下來,做迴我的辰予。”“是那個好的時候為你撐場麵,不好的時候被棄出宮的梁辰予,而不是掌秦國兵權為你打下皇位的梁辰予?不要。現在我迴答你那個問題,我和公主大婚,隻要兩國還沒交戰,一定邀請女王陛下觀禮。”


    女王還是不肯鬆手,梁辰予依然不動蠻力而是等著,終於,女王顫抖著鬆開手:“如果時光能倒退,我願意迴到過去,迴到不認識你的過去,在沒有遇到你之前,嫁一個人,過完這一生。或許平淡,但也不用感受這般的痛苦。我知道你怨恨我,你有太多太多理由可以怨恨我,可是辰予,我是秦國的王,然後才是你妻子,在國與你之間,我必然是要先顧前者。我知道,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我不會給你秦國的兵權,你也沒有迴頭路可走,終有一天,你會帶著戰火來燃燒秦國國土。我都明白。因為都明白,所以無比悲哀,悲哀那個真實的最初。”


    梁辰予最後吻在她嘴角時,女王還是能感覺到暖意,當她詫異的睜開眼想再看那人一眼,可是麵前早已空空如也。


    楚軍在燕國和齊國戰場都是一路高歌猛進,當然,遇到的抵抗也是前所未有的頑強。這時候公主和梁辰予的婚事給了這場戰爭一劑興奮劑,楚*終於有了踏實的歸屬感,他們的將領是帝國公主的愛人,沒有比這種關係更能鼓舞士氣的了。


    對於梁辰予從鹹陽迴來就答應婚事許時夏感到很意外,她原本以為梁辰予和秦王已經舊情複燃,不止婚事不會同意,戰場格局也即將隨著那人的感情而發生變化,現在,一切仿佛沒發過一樣,事情原本要往條路上走就依然還在哪條路上走。梁辰予迴來後依舊沉默不怎麽和宮裏的人說話,整天就在戰勢研究室和一幫男人開會,除了開會還是開會。傍晚吃過晚餐會有一小會在宮裏散步,然後又是漫長的各種匯報和討論。許時夏本是在梁辰予必經的那條路上等著,但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也沒見人,這會來氣了,直接走向戰勢研究室要人。


    “本宮倒想問問你們,一天到晚開會還讓不讓她休...”話還沒說完已經看清會議室坐的人裏麵沒有梁辰予。全體人員站起來敬禮後,她小堂哥許時明上前低聲說道:“就等不得這一會非得跑這來秀恩愛?將軍身體不適晚餐過後一直在休息,這不要下雨了麽,聽說是關節炎犯了。你呀,也不知道是真關心人家還是小姑娘脾氣占有欲強,都要嫁人嘍,要懂事。”許時夏不想聽他多說教,嗔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她還真記得梁辰予有這毛病,第一次見不就見識過了麽,那會可是疼得臉都白了吧。


    梁辰予在宮裏住她母親以前的住處,一條長長的長廊兩邊都掛著宮燈,暖黃色的燈光照得人心裏舒服,院裏有人,梁辰予躺在那和楊瑾軒說話,似乎心情不錯,還聽見笑聲了。瑾軒一見許時夏就知道這沒他呆的地兒了,敬禮後對自家大人投去揶揄的一眼才走。


    “不是說腿疼麽,我看你就是偷懶,這不晚上露氣重還在這裏躺著。”許時夏過去拿過侍女剛拿過來的毛毯給扔梁辰予身上,一臉挑釁。梁辰予不明顯的歎了一聲不跟她計較,自個把毯子蓋好,看著天上的滿弦月嗯了一聲:“我看你還挺高興啊這就要落我手裏了。”“不高興又能怎麽地,能逃掉這場婚事嗎?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當三歲小孩以為我絲毫不懂這件事背後的利益?我堂叔有五個兒子,除了如今還小的那個,四個成年人個個英武能幹,深得我父王喜歡,我要是一味的嬌蠻任性跟父王唱反調,下場是什麽我心裏有數。梁辰予,你別忘了,我是楚國王室的公主。我明白,和你的婚姻能保障我的未來。”——公主說這些話時梁辰予已經在心中哈哈直笑,笑自己的可笑,完全沒注意說話的人離她越來越近。


    “從這樣看去,你還頗為耐看呢。”——公主的這句話把梁辰予驚醒,一醒神發現形勢不對,這怎麽看怎麽是被調戲的意思。伸手想撥開麵前的腦袋,卻忽然感覺臉頰有冰涼的觸感,一下就炸了,坐起來唉了一聲推開麵的人:“你!”“怎麽著不讓親嗎?換個說法也可以說是本宮娶了你,親一下自己未婚妻怎麽了?”公主雖然不是軍校畢業,但從小防身術學得不錯,梁辰予這一推隻是稍稍碰到了她,她自個閃開後繼續挑釁這人,雖然臉紅了,但還堅持站在那裏。


    梁辰予一臉炸得要咬人的模樣倒真不嚇人,但是她是真生氣了,兩人用眼神對峙了好一會,許時夏在她要站起來時迅速轉身,邊疾步走著邊說:“喲,腿不疼了?小心別站不穩直接跪了,本宮雖然受得起但也心疼你呀。”“你!站住!”——梁辰予也隻能在言語上兇狠,因為她的腿真的疼得站不起,要不然也不會讓許時夏給調戲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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