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珞苦著臉站在女王麵前,他明白女王讓他留下來交代情況的意思,第一是真想知道親王這幾天在做什麽,第二就是讓他成為“背叛者”,以達到“離間”的目的。是一直覺得親王和他走得太近了啊。女王問完話也不著急,隻是看他的目光帶著十足的威嚴以證此事她的態度是十二分的嚴肅。白珞低頭想了一會點頭:“陛下,臣要從哪裏說起。”“從親王整晚沒迴宮說起,把你知道的部分,每一個細節都說清楚。”女王說完,伊洛傳芳給他奉上茶退了出去,隻兩人的房間,白珞清楚的聽清了自己的唿吸。


    因為他說的中間女王會問問題,兩人說了半個多小時才算把事情說清楚。沉默了一會,女王對他著看:“朕把整個事情重複一遍,如果你覺得有誤,可以隨時打斷重新說。”見白珞鄭重的點頭,女王又迴想了一下才說:“敬辭於十天前因為某種原因擅自抓了梁辰景,暗中關押動刑拷問,他做的這一切沒人知道。直到三天前於暖秋覺得不對勁來京裏找親王,親王立即意識到事情嚴重,當即派你綁了沈三澤到郊區住宅,並讓瑾軒通知全大人過來幫忙。在住宅裏沈三澤招供是敬辭讓他引梁辰景來鹹陽,親王隨即確認關押梁辰景的地址,並和全大人合力救出了身受重傷的梁辰景。今天早晨,不,應該是昨天傍晚,梁辰景醒了過來,現在,親王正在醫院。”


    條理清楚,敘述準確。白珞從始至終沒打斷女王的話,隻是在她說完後補充:“陛下,殿下也是不得已才瞞著您,因為這畢竟牽涉到敬辭大人...”可是他說完就知道自己這補充算是徹底點燃了女王的怒火,因為女王的目光變得冰冷,但往眸光深處看,又能看到熊熊烈火。“這麽大的事,你們都瞞著朕,竟然還想一直瞞下去。白珞,傳旨,將涉事人員全數召集來見朕。另讓丞相大人也立即過來。”


    白珞領旨下去後,女王被氣得捂住了胸口,伊洛傳芳擔心的扶住她坐下:“陛下,要傳禦醫嗎?”“胸口有點悶,這會好了。”女王坐下後緩緩的順著氣息,喝水的動作也變得緩慢,伊洛傳芳是真擔心,因為包含在起居注裏的王室醫療檔案有記錄女王的先祖輩有人患過心髒方麵的病。“陛下不要著急,等人到齊了,讓他們把事情說明白就好。”伊洛傳芳給女王順著背,直到女王示意確定沒有不舒服了讓她停止她才鬆開手。


    “怕是沒那麽簡單,這件事要是能掀開他們兩人都會搶著先向朕說明,都不說,隻能說明這件事適合在暗中鬥,且沒分出勝負前不能讓朕知道。可是朕不能讓他們兩人鬥起來啊,所以無論事情有多可怕,朕都得受著。”說到最後女王的神情仿佛預感到了滄海桑田的未來,伊洛傳芳應不出話來,隻能在一旁默默陪著。她明白女王此時最怕的或許就是因此事會讓她與親王的關係往糟糕的方麵走,所以堅持要當眾掀開這件事讓一切在她的視線中接受管控,可是力量是否足夠,真的不太肯定。


    對於女王的傳召,梁辰予並沒有太驚訝,因為她知道她身邊並不隻一雙眼睛,總會有人向女王匯報她的行蹤。在迴宮之前她把梁辰景送上了迴雲嶺的飛機。這隻是她本能的反應,不管事情是會糟糕到颶風已經形成還是一切都會雲淡風輕的過去,她都不拿家人的性命冒險。至於大哥迴去後怎麽交代,那就不是她能再管也是她不想再管的事。真的很累。


    大哥說的理由她一聽就表示不信,不是懷疑,而是不信。秦王六世在軍權重新分配的時候因為得到消息梁王可能會將雲嶺獨立並獻給楚國而毒死她母親?這故事也編得太離譜了些。從來沒聽父親或雲嶺軍的老臣說過雲嶺軍曾經有過要鬧獨立這種要遺臭萬年的事情,更何況母親去逝她記得啊,雖然還小,但有印象,母親是生病去逝的,梁王府有完整的醫療檔案。雖然大哥言之鑿鑿說家裏那份醫療檔案為假,真實的在楚國國王許鴻信(已登基)手中,但怎麽就沒想過楚國的那份才是偽造的呢,這種東西要偽造又不是很難。隻是前後一想倒明白了楚國當時為什麽以讓她進入秦國王室為條件而結盟,或許就是為了完成當年沒完成的事情——造成秦國內亂,以達到他們想達到的目的。


    迴宮後發現她早到,女王看起來臉色有點差,不像是生氣而像是不舒服,於是遞給侍女外套後徑直走過去半跪在女王麵前:“怎麽不舒服了?”女王摸著她的臉吻了吻她的額頭,笑得溫柔:“被你這個壞家夥氣的。”梁辰予感覺還是有點熱,解開襯衫的第一粒扣子,剛要說話,女王又給她把扣子扣迴去:“起來吧,他們快到了。”本來不太理解女王為什麽不讓她解扣子,就算有外人來,這是她家,隨意點沒問題。站起來才猛然想到了她昨晚脖子被咬的事情,明白過來,有點口幹舌燥的咳了一聲,讓人給她上了杯茶。


    梁辰予真不知道女王傳召了於敬辭和全坦途,甚至丞相也已在宮裏等候多時,一瞬間驚的對女王看去,女王隻是笑著完撫她稍安勿躁,並沒說什麽。等眾人行完禮,女王讓他們坐下:“各為因為什麽被朕傳召想必心裏都有數,事情因你而起,於卿你先說。”於敬辭想了一會拿出隨身帶進來的公文夾,打開後裏麵隻有薄薄的五頁紙,看來他深知給最高統治者呈文的精髓:精、簡,把事情最核心的部分讓女王看明白就夠了。


    女王看的過程中,梁辰予一直盯著白珞,白珞被盯得冷汗涔涔,最終沉重的點頭:確實,他什麽都告訴女王了。梁辰予無聲的笑了一聲,隨後像陷入沉思,一直沒再抬頭對任何人看,直到女王看完於敬辭的資料遞給她,她才醒神,愣了幾秒才接過資料看。“資料朕看了,你簡單的給在座的大人說一下。”


    “事情往遠了說要從雲嶺君上遇刺事件說起,在此在下就不一一贅述,隻揀重要的說。發現梁王世子梁辰景與刺君案有關並非在下一直揪著那件事不放在查,而是下屬從別的事中偶然發現線索。在此臣先向親王殿下道歉,直到親王殿下去救人,臣才知道下麵的人做事太過分,他們的死傷完全是他們咎由自取。但是此事確實證據確鑿,可以說是,鐵證如山。刑部如需核查真偽,軍機處全體全麵配合。”說到此處,於敬辭低頭麵向梁辰予,隻要對方不說話,他就不能抬頭。


    一直到看完資料梁辰予都沒出聲,看完了冷笑一聲:“陛下擺鴻門宴,於大人舞得一手好劍,看來今天我是要被審的人。道歉就不不必了,我要把你打個手斷腳瘸你也不會原諒我。看來你是頗費心思,證據找得齊全不說還沒驚動任何人,那我也就不必再辯駁沒用的說辭。陛下發話吧,要怎麽處置梁家人怎麽處置大逆不道的罪魁禍首。”說話時沒對女王看,隻是心裏頗為涼意颼颼,這次大約是真要決裂,為什麽這時候想的不是為家人擔心,而是心裏疼得一塌糊塗。真的,要分開了嗎。


    “理由。朕要理由,否則朕有理由懷疑這一切都是有人預謀要挑撥朕與梁家的關係以達到讓帝國內亂的目的。”——女王見梁辰予熱得又在用手扯襯衫領子,於是輕輕握住她的手,等她看過來時對她笑笑:“看你熱得,去換件衣服吧。”


    這是不讓她聽理由的意思還是另有深意梁辰予領會不到也騰不出空間來思考,真的很亂,這會迴握住女王的手略用力緊了緊,給出個笑:“好。各位不必等我,想說什麽盡管說,我聽與不聽都不重要。”她一走,白珞趕緊跟上,兩人走出房間很遠,白珞才叫了她:“殿下!臣...”“不怪你,你做得對,對陛下忠心是一個臣子最起碼的原則,更何況你是禁衛軍統領。”說完梁辰予對跟上來的楊瑾軒招手,白珞看著他們疾步走開,一瞬間難過得想哭,他明白,梁辰予是真的不怪他,但是他和梁辰予之間的關係再難迴從前也是真的。


    梁辰予走後,於敬辭沉默了,因為他沒有理由可說,他拷打了梁辰景那麽久就為要一個理由,但是,沒要到,不僅沒要到,梁辰景從始至終咬牙不承認他查到的一切,一直說他是汙蔑。丞相剛要說話,全坦途先一步說了出來:“陛下,臣失職。”——不僅是在說雲嶺刺君案於敬辭查明白了是他失職,更是說梁王世子被於敬辭暗中刑訊更是他失職。隻是這件事,他不想發表任何意見,因為他明白,這件事是親王和於敬辭在女王麵前的角力,任何一方摻和進去都是不明智的。而看女王的態度明顯是要維護親王家族,那他就更不應該說什麽,即使是佐證於敬辭查到的證據正確性這種馬後炮的棋也不能走。


    “朕想知道,如果沒有理由,那這樣的證據來自哪種可能性。”——女王這話問得都有引導性了,全坦途在心裏低歎一聲,看來為愛情而甘願蒙住雙眼是人類的共性,不分男人女人,帝王平民。


    “這個問題臣來替全大人迴一下,既然陛下是讓臣等猜測,那臣就大膽來假設一次。假設有某種力量一直意圖擾亂秦國內政以達到他們想要的目的,那麽是不是會有這種可能:他們用相當長的時間造了一個假象,這個假象真到足以亂了梁王世子的心,讓他做出錯誤的判斷最終導致了十分不明智的舉動。”——這個假設讓全坦途簡直想笑,這不明擺著替梁辰景開脫嘛,但這就是女王要的答案。


    於敬辭臉色非常不好,但他還知道此時不能發作,女王明擺著要息事寧人,他咬牙切齒也隻能作罷。隱忍一會,他還是沒忍住:“陛下,這是刺君,是大逆不道,不應該沒有理由就作罷。當初親王極力阻止臣等去雲嶺...”丞相猛的一陣咳嗽打斷了他,咳完後趕緊向女王道歉:“陛下,老臣太失態了...”“丞相身體不適,留在宮裏讓禦醫看看。此事,到此為止。梁辰景的事不查,敬辭的事不追責,所有記錄銷毀。都迴去吧。”女王最後的語氣是無奈的,她極恨這樣的事,但這件事各打五十大板都不能打,隻能忍。


    梁辰予換了件薄些的襯衫就一直坐在麵向後山的露台上發呆,她讓楊瑾軒通知龍馬躍隨時報告雲嶺軍的動向。女王已經如此隱忍放過,要是雲嶺那邊還有異動,她就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於敬辭可能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結局,她也沒想到,剛才白珞過來向她匯報會議已經結束,結果就是不查不追責。一瞬間眼睛有點濕,因為真的從沒想過女王可以做到這一步,以前的種種猜測證實了她是多麽自私和狹隘。


    “辰予餓了嗎,我可餓了。”並肩坐下來的人梁辰予迴神,看了一會,梁辰予把人抱住:“我該怎麽迴報你。”“就忘了吧。我原諒你哥,你原諒敬辭。隻是我們以後要更謹慎對待所以事情,因為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國內國際形勢都不容樂觀,我們彼此信賴才是度過難關最基本的保障。”女王說完欲起來,梁辰予拉住她:“真的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好像於敬辭這樣一鬧在所有人心裏都種下了一根刺,隻有真正的真相才能讓所有人都解脫。女王想了一會搖頭:“忘了吧辰予,你要知道,我們所處的位置注定了要忽視很多真相,否則日子很不好過。我知道你覺得很堵,慢慢就好了。忘了吧。”


    本應該被人安慰的人在安慰人,梁辰予很羞愧,站起來扶起女王:“千言萬語不說了,陛下對辰予的用心辰予記住了。走吧,飯還得吃,日子還得過啊。”伊洛傳芳從她們背後看的很欣慰,因為眼前一幕就是“扶持”兩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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