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往迴溯到五六天之前,沙摩柯和孟信加起來一共一萬兩千人的武陵蠻和昆明夷山地兵,就已經提前從江夏郡滲透進了大別山區,趁著梅雨季節最後幾天還算涼爽多雨的日子,翻越了大半的山區,到靠近豫州和廬江郡一側的山區邊緣潛伏,以待戰機——


    他們必須隨機應變選擇出戰機會,但是早在他們出發之前,李司空就關照過他們,如何判斷戰機是否值得把握的標準——


    李素說,不用多久,他就有把握騙得周瑜、於禁誤導曹仁把淮南守軍沿著大別山區的防禦兵力大半撤走、去填補長江北岸的沿江防線。


    就算周瑜、於禁的誤導不夠給力,李素也有別的手段、雙保險確保這一點的實現!


    因為李素還可以用甘寧當江賊、對著江北沒有城池的地方每天換個地方登陸搶劫、卷走百姓,搶到曹仁李典腦袋抓狂到要爆炸,不得不把其他還不怎麽緊急的防線的預備隊兵力全部集中到江防防線上!


    於禁正麵勸不動,就用甘寧反麵再補踹一腳,讓曹仁這頭強驢前進!一推一拉同時使勁!


    而李素戰前關照沙摩柯和孟信動手的關鍵信號,就是讓他們派出斥候翻山越嶺、潛到大別山區沿線、乃至在山區之中的那幾個縣城,提前觀察守軍有沒有被調動,有沒有兵力空虛的情況出現。


    隻要出現了守軍兵力空虛,就是沙摩柯等人可以自行決定出擊的時候了!李素對他們就一條關照:


    凡是大別山區山裏那幾個縣城,這次是打下來後就要長期占領的,所以絕對不許劫掠殘害百姓。但是如果曹軍軍隊的繳獲物資,以及曹操官員留下的府庫錢糧,可以作為攻城部隊的戰利品獎勵!


    至於大別山以東、出了山區的沿山縣城,因為曹操大軍來了之後,肯定要退迴來,肯定不能久守。所以沙摩柯和孟信要搶劫一把就搶吧。但是絕對不許濫殺無辜。


    李素也知道,指揮那些蠻夷兵打仗,軍紀肯定不能和漢族王師相提並論,搶劫是不可能杜絕的。


    何況,要是王平的無當飛軍來幹這事兒,好歹也是正規軍紀整訓多年的精兵,情況會好一點。而沙摩柯和孟信這次帶來的,都是李素從南蠻中臨時募集的,原先沒有軍紀約束,也隻好這樣用了。


    五月二十八這天,沙摩柯派出的斥候一早就來迴報,說是發現安豐、鄠婁等附近兩個大別山區的縣城,出現了守軍幾乎被曹仁調空的情況。


    (注:這兩個縣大約相當於後世安徽六安的金寨縣南部,近現代史上也是大別山區的遊擊根據地,所以路非常難走。汝南黃巾軍被袁術基本剿滅後,還有殘部往南逃進大別山區繼續盤踞,曹操滅袁術後,半年內也沒有完全建立起官府統治,隻是拿了幾個縣城)


    沙摩柯的斥候居然還偷偷抓了一個俘虜,拷問了他們的動向,果然是被曹仁派去支援李典填充江北防線的——


    不得不說,沙摩柯的人做事兒是真的不動腦子作風粗獷。這要是抓落單的守軍小隊時手腳不幹淨,沒有全部一網打盡走漏了風聲。導致他們通知剛走不久的守軍迴防,今天這事兒可就搞砸了。


    但是,蠻夷兵自然有蠻夷兵的作戰方式,他們會用心狠手辣彌補腦子思慮不周多留的漏洞,湊合著能成就行,不好過於苛求。


    沙摩柯摸清敵情後,跟孟信商量:“孟兄,咱一人一個,是我的斥候發現的機會,我要富裕一些的安豐縣,鄠婁縣就讓給你了。”


    孟信有點不甘心,但自己的斥候不給力,沒搶到第一手消息,他也認賭服輸認了。


    反正又不是完全白拿,曹仁再是寅吃卯糧調走守軍,總不會真的一個兵都不留吧?越是富裕的縣,防守肯定也相對較強。


    這麽安慰了自己一下,孟信就接受了這個分配。


    “全部打起王平王校尉的旗號!遇到敵人就衝上去!不管什麽時候,我們都是板楯蠻為主的無當飛軍!殺!”


    沙摩柯和孟信兵分兩路,不約而同打起王平的軍旗,從大別山上衝了下來。


    ……


    同一時間,安豐縣城裏並沒有多少守軍,剩下的隻有一個縣尉規模的治安部隊,連捕快性質的差役都算上,不超過五百人。


    城內的官員倒是還都在,官職最大的,是曹操派來安撫汝南以南山區諸縣的太守李通。


    根據之前曹操和袁紹的“鴻溝協定”分贓,汝南郡被光複後,大部分應該是袁紹的。


    但是,當時曹袁劃定的具體界線,畢竟是鴻溝-潁川-淮河為界,而汝南郡有跨越淮河兩岸。後來曹操滅了袁術、把這些地盤實打實拿到手之後,袁紹倒也認賬,承認汝南郡的淮南部分確實歸曹操。


    曹操不能再用汝南郡的名字,就拿汝南在淮南大別山區這幾個縣,臨時拆分新設一個郡,就選這幾個縣裏最大的縣安豐縣的名字,叫安豐郡(全郡就四個縣,還都在山裏)。


    以他的一名部將、江夏人李通為太守,安撫地方。


    李通原本是個住在江夏郡和汝南郡交界的大別山區本地豪強。黃巾之亂起的時候,江夏汝南交界各縣的豪強因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都紛紛據縣自立,類似於當山大王。


    李通和一個叫陳恭的人合兵,起於汝南一側的縣城朗陵,後來還擊破了一些來犯的汝南黃巾軍渠帥。曆史上,他割據到建安元年、曹操得勢後,通過投曹洗白了身份。


    如今這一世,曹操雖然沒撈到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機會,但因為袁術在這一帶的領土確實是曹操平定的,所以李通還是投了曹,隻不過時間上比曆史同期稍微晚了點。


    曹操看中他是本地人,有點威望,還打敗過試圖滲透進大別山區的汝南黃巾餘孽劉辟、龔都,覺得用這人可以控製好地方,就讓他當了這個山區郡的太守,也算是成功洗白。


    李通投曹還不滿一年,急於立功證明自己,所以曹仁來安豐調兵支援李典的時候,李通非常配合,還把他相當一部分的嫡係部隊、豪強武裝都派去支援了——


    當然了,李通這種豪強出身的軍閥,絕對不會傻到把槍杆子交出去。


    他就算支援李典,也是派個自己的弟弟帶著家族的豪強武裝、成建製地去支援,他自家人要保留部隊指揮權的。


    李通配合到這種程度,可是一點都不誇張,因為他就是這麽一個官迷心竅的人——曆史上,他剛投曹操的第一年,他嶽父的兄長(也就是他老婆的伯父)因為犯了法,被曹操任命的朗陵縣令趙儼判了死刑。(現在趙儼已經在襄陽參加了賓貢科舉,不會來投曹了)


    李通的老婆求李通利用自己官位高於趙儼的優勢,施壓救自己的伯父一命。但李通都說:我才剛投曹,要顯示我對曹公絕對忠心,這次就當是曹公對我的考驗了。然後眼睜睜看著趙儼把他老婆的伯父處斬了。


    這樣一個急於顯示自己忠曹的家夥,曹仁要他派兵支援李典,他怎會不從?


    結果,這天清晨,就在李通還迷迷糊糊,準備起身收拾辦公的時候,門外的郡吏忽然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哭喪著臉驚惶報急:“府君!不好了!有劉備的部隊從東南麵殺來了?”


    李通恍惚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從床上一蹦而起,差點兒因為起床太急的低血壓又搖晃站不穩,他狠狠抓緊床頭的木靠欄扶穩,急切盤問:


    “從東南麵?那不是大別山深處麽?怎麽可能!安豐自古都隻有從北麵汝南、淮河來的兵馬!”


    郡吏跌足歎息:“是打著王平的旗號,似是劉備有名的無當飛軍,出身巴西板楯蠻,翻山越嶺如履平地!足足七八千人還是上萬人,已經湧到城門口了,正在扛著飛梯就要四麵攻城!”


    李通眼前一黑:“王平?我怎麽記得朝廷發過邸報,曆數河北與朝廷相持的關羽諸軍,那王平不是在太行山與張遼將軍對戰麽?”


    郡吏:“我們也不知道啊!事到如今是怎麽應對,府君,我們……要,要如何組織士卒死守?”


    郡吏還是膽小,不敢直接請示李通能不能投降。作為李通的心腹,他們很清楚李通現在一門心思每天在琢磨怎麽證明自己忠於曹操,如果隨便提投降,說不定會被府君砍了。


    所以,隻好問得委婉一點。


    李通倒是恢複了大義的狀態,疾言厲色地說:“就算敵兵人多勢眾又如何!我等自當盡忠為國血戰!我們本來隻是豪強割據,比劉辟、龔都也好不了多少,曹公用人不問出身,對割據塢堡自守的豪強也待如國士,快點披掛執械隨我上城殺敵!”


    郡吏心中如墮冰窟,暗忖:要送死你自己送!我們才不陪你死呢!反正跟曹操也才跟了四個月,改跟劉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會兒你自己衝在最前麵就好了!


    連李通身邊的郡吏,都有了出工不出力之心,隻有他本家那些豪強親兵家丁還算悍勇,願意跟著李通死戰到底。


    不過半刻鍾,沙摩柯就帶著六千多戰兵把安豐團團圍住、四門一起攻打。


    李通自己守的那個城門確實防得不錯,但可惜另外三處城門,很快就有一門的守城軍官選擇了談條件開門放人進來,爭取了陣前起義的待遇。


    李通親手殺了七八個攻城的武陵蠻兵,他身邊的親隨家丁族人也是死戰不休,可惜武陵蠻已經源源不斷湧入城內了。


    李通被擊暈擊傷俘虜後,五花大綁帶到沙摩柯麵前,潑涼水潑醒盤問。


    沙摩柯剛開口勸降說了幾句,李通雙目圓睜,怒道:“別以為你們騙得過我!我也是荊州人!祖籍江夏郡!你們這是武陵蠻的口音,形貌也不對!你們不是益州人!是冒充王平的!休想騙過我主!”


    沙摩柯微微一陣錯愕:你知道暗暗知道不就好了?居然這種我為刀俎你為魚肉的時候,還敢說出來?這李通一直這麽勇敢的麽?


    既然你那麽勇敢,而且毫無悔改之意,就沒話好說了。


    沙摩柯一努嘴:“他知道的太多了。”


    旁邊的蠻兵直接一刀剁了李通的腦袋,武陵蠻打仗就是這麽直來直去,反正李素也沒特別關照他們有誰不能殺。


    為了保密,這是第一優先級的。凡是看出他們不是王平的部隊還不肯配合的,為了大局為了防止泄密都得死!


    沙摩柯的辦事風格就是這麽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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