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最後一天,張飛經過那麽多天的趕路奔襲圈地,終於抵達了他此行的最後一站。


    他剛剛收複了劍閣縣,然後又沿著縣北山穀棧道前行二十餘裏,來到劍門關背後,對著關牆上已然腹背受敵的敵軍喊話招降:


    “張任小兒!快快投降吧!龐羲已經放棄了江油和梓潼,龜縮在涪城不敢出來了!你已經被我們前後夾攻,看在你是個忠義勇武之士,擋住了高順吳匡一年,我大哥想給你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劉焉反賊背叛朝廷,不日定當敗亡!”


    劍門關的夯土城牆,其實早就被投石車的騷擾砸得破爛不堪,張任也早就不指望最初那道城牆來固守了,而是層層後退,用木樁臨時構建一道道障壁,擋住高順。


    所幸最近這半年裏,高順也變得打醬油了,沒指望攻破,就是在這兒吸引龐羲的注意力和兵力罷了,所以雙方的日子都變得比較好過一些,像是一場“靜坐的戰爭”。


    知道今天,張任也沒提前得到警告,也不敢擅離職守,就這麽被抄斷後路,堵在劍閣道裏出不來。


    前有高順,後有張飛,怎一個慘字了得。


    張任知道自己守下去沒什麽意義了,但畢竟人都是有沉沒成本的,為了這事兒堵了高順快一年,就這麽因為隊友不給力而前功盡棄,一時腦子總歸轉不過來。


    張任色厲內荏地喊話:“世受漢祿國恩之人,才管什麽背叛不背叛朝廷!我張任祖上貧寒,一介庶民,從未受過漢恩,劉焉拔擢我軍侯之職,自當忠人之事!今日有死而已!


    再說,我不信龐太守會拋棄我等,張飛,我看你就是帥一旅偏師奇襲摸到劍閣,想詐我吧!我但凡守上三五日,龐太守定然率大軍襲汝之後,到時候誰被夾在中間還未可知呢!”


    “哈哈哈哈,你不信龐羲已經放棄了江油、梓潼,退迴綿竹、涪城了?我這就給你看個見證!押上來!張任,你可識得此妖婦是何人?”


    說罷,張飛就讓人押了兩個人犯上前。雙方都是隔著數百步,在弓弩射程之外交涉的,所以也不太看得清麵容。


    但張任一看那女子衣物,稍微就有些印象,而等張飛用刑鞭撻那妖婦,讓她慘叫出聲後,張任就確認無疑了。


    因為那個女人的聲音之妖媚,太有特征了,聽過一次就不會忘。


    張飛唾棄地介紹:“你應該認得!這個老娘們兒就是劉焉老賊的姘頭、張魯逆賊**!你應該知道,劉焉把她留在哪兒,她都被我們抓了,你還懷疑江油和梓潼有沒有被大漢光複麽?”


    原來,劉焉把張魯的母親留在龐羲這邊督軍,這妖婦也是經常要拋頭露麵的,將領們這才對她的聲音熟悉。這女子其實已經四十好幾,隻是修煉米賊妖法,駐顏有術,才能迷惑到劉焉。


    “你看不清楚,就讓你看個仔細!虧你說效忠劉焉,他被妖婦所惑不肯歸降,你們都不能勸止。現在劉瑁死了,劉焉身邊無後。你們再忠劉焉,等劉焉死了,基業也不過是落到他和這個米賊妖婦的孽子手上,你們就忍心為這種醃臢貨賣力?”


    張飛說著,抽出佩刀一刀剁了老妖婦人頭,一腳朝遠處踢去,讓張任軍士卒自己撿迴去慢慢看。


    張任捧起人頭確認再三,覺得張飛這番話也有些道理——劉焉如今已是奄奄一息,那種臨終亂命有什麽好聽的?說不定都不是劉焉本人的真實意思,而是被奸佞蠱惑……


    “唉……”找到了台階下的張任,頹然讓士卒放下武器,出關投降。


    劍門關地勢險要,正麵狹窄,平時守軍也不多,都是戰損一些之後,龐羲再定期給他補充兵力,所以同一時間隻保持在兩千人。


    張飛收繳了他們的兵器之後,把俘虜排隊送迴劍閣縣城。


    另一側的高順也終於帶著八百陷陣營,越過關門,後續還有吳蘭暫領的吳匡部一個營,依次而過。


    至於吳匡本人,他雖然名義上是高順的直屬領導,但因為這裏的戰爭狀態屬於長期靜坐,他不想吃這個苦,就常年駐紮在葭萌縣城。


    等這邊劍門關突破的消息確認後,吳匡自然會從葭萌前出到梓潼,幫著張飛確保梓潼、江油方向的後路,好讓張飛和高順放開手對付正麵之敵。


    ……


    隨著劍閣道被打通,漢中大後方進入成都平原的所有道路,全部落入劉備軍手中,從此可以進退自如。劉備軍囤積在葭萌縣的糧草,也可以通過棧道運過來補貼廣漢郡前線——


    但事實上,也不需要這麽幹了,因為廣漢郡境內投降的縣過多,劉備軍可以隨便支用投降各縣官倉裏的糧食。秋收剛結束不久呢,在富庶肥饒的成都平原上,到處滿倉滿廒,怎麽可能缺軍糧,劉焉就算肯堅壁清野都是來不及的。


    到了這一步,再固守任何交通要道節點都沒有意義了,有意義的隻有最後集中兵力大決戰一場,以及選兩個如果最後戰敗需要固守的據點。


    南線戰場上,劉焉率領主力迴成都、綿竹,找龐羲集結兵力的同時,負責斷後的王累也過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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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焉留給了王累大約萬餘人的益州本地兵拖住趙雲,之所以不給東州兵,也是因為劉焉早就知道王累這個棄子是不可能打贏趙雲的,寶貴的三萬東州兵還要留著最後決戰呢。


    於是乎,王累起到的作用,僅僅是拖住了趙雲三五天。


    這些益州本地人本來就軍心士氣渙散,在眉山平原上一萬人打一萬人,還是麵對曆戰見血多年的幽州精騎,哪怕有營寨可以依托,那也是完全頂不住的。


    隻不過主力大軍留下的龐大營寨,讓王累有很多戰略縱深可以逐步放棄,半天棄守一個營,都能拖住趙雲好幾天。但是拖到四天,退到最後一處大營,退無可退之時,也就是王累抵抗結束之日。


    趙雲稍微兩個衝鋒,益州新兵整曲整曲地倒戈投降,王累試圖約束軍紀,倒也沒被自己人背後砍黑刀,但卻被逃竄的亂兵踩了幾腳,受傷昏死過去。收編完後趙雲在降將的指認下,把王累俘虜了送去醫治。


    趙雲這也是嚴格遵照劉備在他出發前關照的戰俘政策:對於世食漢祿之人,如果死硬幫助劉焉不肯投降,那當然沒的說,算是背叛朝廷。就算不殺,至少俘虜之後要削職為民。


    但是對於被劉焉從庶民中提拔起來的人才,人家沒有食過漢祿,沒受過朝廷恩惠,心中沒有朝廷,那就留條性命以觀後效。


    畢竟劉備自己也是出身貧貴,血統是高貴的,但小時候家境錢財很貧窮,他能夠理解“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態,也願意給忠心侍主之人一個機會。(劉備喪父之後、十五歲以前,很窮,這個沒疑問。有錢是他叔讚助遊學之後)


    或許這就是劉備一貫接地氣的用人觀吧,也是他籠絡人才的本能手法。


    十月初七,趙雲擊潰王累後,進一步占領了武陽縣,這也是犍為郡境內最後一個劉焉手中的縣了。趙雲的部隊在成都平原穿梭而過,劉焉根本攔不住他,也不敢攔,隻能縮在縣城和大營裏擺出防禦姿態。


    三天之後,來去自如的趙雲終於在綿竹附近與自北而來的張飛合兵一處,這幾天他閑著,也不忘繼續改造、收編那些散落的青羌兵、叟兵俘虜,兵力反而越打越多。


    另一側的張飛軍因為接到了高順、吳匡,本來就多出高吳二部大約兩千京師北軍的精兵,又收編一點張任等人的部隊,挑選真心被劉備洗腦願意反戈的。


    所以,當張趙合兵的時候,發現他們的總兵力,已經從出發時的兩萬人,膨脹到了兩萬五千人。還有更多零散的地方降兵,戰鬥力不行臨時動員的,張、趙都懶得帶,以免行軍太慢拖累了速度,就留在本地轉入防守。


    又過了幾天,大約十月十五日,跟劉焉的最終決戰日終於要來了。


    此前坐鎮江州的劉備,也在七八天前聽說了決戰的消息,所以帶了一些嫡係人馬前來助戰,在十月十五與張、趙會合,親自督戰這最後一戰。劉備大約也有五千兵力,多半是幽州兵和板楯蠻——


    這些部隊本來是要防守江州周邊各處要害,防止劉焉反撲的。但既然張飛趙雲推進那麽順利,反撲也就不存在了,劉備那點戰略預備隊閑著也是閑著,防守工作就交給新降軍接手。


    如此一來,綿竹平原上的劉備軍總兵力,達到了三萬人。


    劉焉軍的總兵力,原本一直預計可以集結十一萬人,但既然近萬人的青羌、叟兵提前損失了,王累斷後時的一萬益州兵也潰散了,所以最終決戰的實際兵力隻有九萬——六萬益州兵,三萬東州兵,沒有蠻兵。


    看賬麵數字,劉焉還是有三倍人數優勢的,不過實際質量和士氣大家都知道。


    張飛趙雲見到劉備,自然要喝幾杯接接風,張飛先自罰三甕,然後抹抹嘴問道:“大哥,伯雅是留在江州鎮守麽?二哥那邊如何了,應該早就打進荊州了吧?”


    劉備奪下酒甕:“大戰在即,少喝一點!前些日子,子敬那邊突然有報,說是關中有些變故,皇甫嵩怕是要被天子調走。連其子皇甫堅壽都勸他不要聽從董卓的亂命,但皇甫嵩愚忠不肯通融,唉。


    不過,皇甫嵩還算知道信義,當初靈思皇後通過伯雅將萬年公主托付給他就藩保護。此番離開之前,皇甫嵩秘請伯雅少量帶兵把萬年公主接到漢中,看樣子,皇甫嵩是知道自己此去,恐怕結果不會太好了。


    至於雲長那邊,我離開江州之前,就聽說雲長已經拿下了白帝城與巫縣,如今應該進入荊州了吧。不過荊南多有宗賊豪帥抗拒,聽說董卓新任命的武陵太守金旋也不肯服從,那金旋的立場,應該是視討董者為作亂,雲長隻能武力解決這個董卓黨羽了。”


    張飛氣得一腳踹碎酒壇子,恨恨吐槽:“那皇甫嵩……枉為車騎將軍,卻為小節虛名而損天下大義,他要是領雍涼之兵抗拒董卓……罷了,不想這些了,咱先把劉焉的主力幹掉再說其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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