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經又一次感受到了馬太效應的巨大威力。


    他確實沒想到,自己都還沒開口,然後經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說上一通之後,駱斐竟然主動送上門來給自己薅,這不正是想讓他這個富者更富嗎?


    “這敢情好啊,祭酒大人真有此意的話,我倒是有個想法。”


    他立即就抑製住內心的小激動開始迴應。


    不僅如此,他還嚐試著去把握話題的主動權。


    “請說。”


    “依我看,不如以國子監的名義,來成立一個標準教材編撰委員會,專門編撰出一套全國統一的標準教材出來。”


    鄭經立即就說起了他的想法。


    他很清楚,此時的駱斐應該是沒有教材標準化意識的,因此確實得由他來主導話題。


    這確實是很有必要的。


    要知道,這還是一個科舉製的萌芽時代,因此不管是教學,還是考試,都還沒有統一的標準,在國子監也好,各大世家的族學也罷,大家所學習的內容都未必相同。


    而這種局麵,一直要到唐代,科舉製完善之後才逐步解決。


    “哦?教材編撰委員會?你的意思是說,重新編撰一整套教材出來?有這個必要嗎?”


    可就算是這樣,駱斐也還是不解。


    “當然是有必要的。


    “打個比方說,光是《論語》,就分為魯人口頭傳授的《魯論語》,齊人口頭傳授的《齊論語》,以及從孔子住宅夾壁中發現的《古文論語》。


    “到西漢末年,安昌侯張禹將《魯論語》和《齊論語》融合為一,編撰出了《張侯論》。


    “再到東漢末年,康成先生又以《張侯論》為底本,參照《齊論》和《古論》作了《論語注》。


    “而除了這些之外,較為流行的還有魏何晏所著的《論語集解》,前朝皇侃所著的《論語義疏》等。


    “如此多的版本,若是不博采眾長、去蕪存菁,編撰出統一的標準版本的話,不僅容易讓學習之人無所適從,還很容易在內容上引發爭議。”


    鄭經立即就舉例子說道。


    這對他來說,又屬於他的專業領域,因此各種版本張嘴就來。


    這就厲害了!


    在場的所有人頓時又對他刮目相看。


    因為在大家看來,在這個缺少書籍的年代,鄭經卻是對各種《論語》版本如數家珍,這說明什麽?


    “浪之,這些版本你可曾都看過?”


    連張籍都又忍不住出聲驚問道。


    要知道,張籍可是在十四歲就知《論語》,並且後來也為《論語》做過注解,絕對稱得上是這個時代的《論語》大家。


    “嗯,基本上都極為熟悉。”


    鄭經毫不客氣地迴道。


    在這個爭奪話語權的時刻,確實沒有必要客氣。


    穀痓


    事實上,他熟悉不僅是以上這些版本,還包括後世的一些經典版本,比如說宋朱熹《論語集注》、清劉寶楠《論語正義》等經典《論語》注解版本。


    毫不客氣地說,古往今來,曆代研治《論語》的專著不下三千餘種,能流傳到後世的也有數百種,而這數百種裏,但凡有一絲研究價值的,他基本上都熟悉。


    至於上麵所提的這些經典版本,就更不必說了,裏麵的內容,他完全可以做到信手拈來。


    這就是當古文專業教授的好處。


    到了後世,關於前世的那些經典古籍,他不僅得自己研究,還得不斷地輔導學生去寫論文,還有,同行的研究成果他也會去關注,如此一來,絕大部分的經典古籍,能流傳到後世的各種版本他都會有涉獵。


    因此,論真正的《論語》大家,不是張籍,而是他。


    可張籍偏偏不信這個邪。


    “那依你看,康成先生的《論語注》和何晏所著的《論語集解》,孰優孰劣?”


    他立即又開始考究起鄭經來。


    古代的文人就是有這臭毛病,一逮到機會,就想考究別人,以顯示自己的水平高,完全顧不上此時正在討論的是編撰標準教材的事。


    隻可惜這算是撞鄭經槍口上了。


    “實不相瞞,依我看啊,我個人還是因為何晏所著的《論語集解》更好。”


    “好在何處?”


    “事實上,不管是康成先生的《論語注》還是何晏的《論語集解》,都大量采用了孔安國、包鹹、周氏、馬融的注解,區別在於,康成先生並沒有指明引用之處,而何晏的集解,不僅明確指明了引用之處,還細細分析了各人注解的優劣,如此一來,高下立判。”


    鄭經的迴答來了。


    這是一個出乎張籍意料的答案。


    要知道,康成先生,也就是鄭玄,可是被譽為一統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的博學大儒,名氣遠比何晏要大不小,並且又是鄭經的同宗先輩,因此在他看來,鄭經理應偏向鄭玄的《論語注》才對,可結果卻是……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鄭經說的又是對的。


    其實從《論語注》和《論語集解》比較而言,不能說孰優孰劣,隻能各有優劣,但也正如鄭經所說,鄭玄的《論語注》,表麵上看是鄭玄所著,但實際上卻是引用了大量前賢的注解,但卻並沒有標明引用之處,這樣一來,就存在抄襲的嫌疑。


    從這一點上來說,確實是優劣自判。


    也就是說,他之所以提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設有陷阱的,假如不精讀這兩本書,並細細比對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把這一問題給指出來。


    那這又說明什麽?


    說明鄭經不僅精通《論語》,還對古往今來各先賢的《論語》注解版本都極為熟悉啊!


    “唉,真是了不得,也難怪你敢自稱為聖人弟子!”


    他立即就讚歎著給出了這樣一評價。


    這一評價,可是立即又把駱斐等人給驚到了。


    為啥?


    因為大家都知道,論對《論語》的熟悉程度,張籍絕對稱得上是當代的頂級大家,現如今,連張籍都對鄭經都讚不絕口,深表認同的話,那豈不是說明鄭經的水平也是同等的了不得?


    可問題是,他還這麽年輕啊!


    眾人立即又向他投去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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