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英俊的劍客緩步靠近呂雲澄居住的木屋。


    劍客身著藍白色勁裝,留著幹淨利落的短發,顯得清淡而又不張揚,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閃爍著年輕人的蓬勃朝氣以及武者的逍遙不羈。


    蓋聶。


    縱橫家縱劍術傳人,嬴政最新招攬到的首席劍術老師,未來的天下第一劍客。


    如今的蓋聶還不是“劍聖”,但其沉穩的性子和紮實的根基,已經有了幾分頂尖高手的影子。


    終南山是天下少有的洞天福地,呂雲澄選擇隱居的位置,是一處靈氣濃鬱的清幽山穀,從步入山穀開始,便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就好似有一堵無形的牆壁,把穀內和穀外徹底分隔開。


    穀外是刀光劍影的混沌亂世,穀內是安閑舒適的世外桃源。


    蓋聶很喜歡這種氛圍,這讓他想到了在縱橫家學藝的日子,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麽的無憂無慮。


    可惜,隨著劍法有成,正式出師,那種日子早已遠去。


    靠近木屋,蓋聶的雙目猛地睜大,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是一間非常簡陋、非常普通的木屋,表麵看來沒有什麽玄奇之處。


    但細細看去,卻會發現每一根木頭都是以劍氣削成的,劍氣的每一次切削,都是順著木頭的紋理,使得每一根木料都是光滑圓潤。


    木料和木料之間的榫卯,房屋和山川水脈之間的銜接,無不是渾然天成。


    不像是人為搭建了一間木屋,更像是山穀間突然長出來的,沒有半分的突兀,隻有與天地自然合為一體的流暢和諧。


    把木屋的位置偏移一尺,或者木料的長度增減一寸,都不會有這種感覺。


    甚至隻需把木料稍微打磨薄一兩分,也會破壞這種渾如一體的結構。


    呂雲澄並不在木屋中,而是在木屋後麵的小溪釣魚。


    別的高人釣魚,喜歡讓自身氣機和周圍融為一體,形成一種天人合一的狀態,不僅能夠方便釣魚,而且顯得高深莫測。


    呂雲澄的氣機卻沒有絲毫的收斂,就是這麽明明白白的顯露,蓋聶在發現木屋的玄奇之前,便發現了釣魚人。


    快步走過去,發現呂雲澄還真的就是在釣魚。


    蓋聶心知遇到了高人,興致勃勃的看著。


    呂雲澄釣魚的技巧並不好,也不用武功輔助,一連釣了一個多時辰,才釣上來兩條小魚。


    釣魚佬絕不走空軍,兩條小魚也是魚!


    “你是縱橫家的蓋聶?”


    “晚輩蓋聶,見過呂先生。”


    “你聽沒聽過我對你的評價?”


    “聽過,呂先生評價的很對,縱橫家的傳承,我隻繼承了縱劍術,說客的本事,卻是一絲半點都不會。”


    “有空我一定要見見你師父,問問他為什麽收兩個沉默寡言的弟子。”


    “如果有一天,呂先生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請一定要告訴我。”


    “等我問到在說罷,那個老東西,用鬼穀門的神算遮掩了自身的氣機,我根本就感覺不到他在哪裏,找都找不到。”


    縱橫家傳承至今,已經傳了七百多年,初代鬼穀子早就已經坐化。


    隻不過縱橫家和正一道有些類似,正一道的每一代掌教都是“張天師”,縱橫家每一代巨子也都是“鬼穀子”。


    這一代的鬼穀子雖然比不得初代鬼穀子王詡,但曆代鬼穀子的命格相互疊加,不管是以卜算之法推算,還是用道心種魔大法鎖魂,都做不到。


    哪怕是最擅長推算的陰陽家,也算不出鬼穀子的位置,東皇太一也不行。


    “晚輩也很想知道師父在何處。”


    “不說這個了,看我在這兒釣魚,有什麽感覺?”


    “晚輩可以說實話麽?”


    “如果連實話都不讓說,那未免也太霸道了,我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如果說實話,晚輩覺得這一個多時辰都被浪費掉了。”


    “說得好,但你想看什麽?看我能不能在釣魚過程中展露武道?比如這樣?”


    呂雲澄輕輕揮舞釣竿,整條魚竿竟吃不住牽力的彎曲起來,顯然是釣到了一條數十斤重的大魚。


    可魚鉤離水,上麵竟然什麽都沒有。


    魚線在半空蕩來蕩去,如同真的釣到一條大魚,手中還呈示出大魚掙紮、快要脫鉤、魚身濕滑難抓的動作景象,全無半點做作。


    再看過去,呂雲澄的目光也發生了改變。


    那是一對與世無爭的眼睛,瞧著這對眼睛,就好似看到與這塵俗全沒關係的另一方天地,從容飄逸的目光中,卻又透出坦率、真誠,至乎帶點童真的味道。


    驀地,一切都消失,恢複成原樣。


    “虛實結合,渾然天成,前輩好手段。”


    “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麽?用這種手段釣魚,那還是釣魚麽?”


    “前輩釣魚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我的中午飯,我雖然姓呂,但不是呂尚,沒興趣在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要用直鉤釣西伯侯。”


    “大道至簡,返璞歸真,晚輩受教了。”


    “要一起吃點麽?”


    “前輩相邀,晚輩怎敢推辭。”


    “會殺魚麽?”


    “會。”


    “那你把魚殺了,處理好,我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


    呂雲澄把魚簍遞給蓋聶,一個閃身便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蓋聶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糾結,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在指尖凝聚出一絲劍氣,殺魚、放血、去腮、去內髒、點火、烤魚。


    魚烤好了,呂雲澄也恰好返迴,毫不客氣的拿起一條魚就開始吃。


    蓋聶烤的魚,怕是連衛莊都沒吃過。


    “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來看我釣魚的,說出你的目的吧。”


    “晚輩是來挑戰前輩的。”


    “好,好久沒與人動手,骨頭都快生鏽了。”


    ……


    呂雲澄拿出了劍匣,笑道:“我這裏麵有六把劍,和你切磋,我覺得這把劍最合適!”


    劍鳴聲中,白雲劍彈入到了手中。


    “這是一個號稱‘劍聖’的劍客的佩劍,清雋古樸,高渺如雲,就讓我用此劍來會會你吧。”


    蓋聶緩緩拔出佩劍,死死盯住呂雲澄身上每一個部位。


    縱橫家的劍術分為“縱劍”與“橫劍”。


    橫劍攻於計,以求其利,是為捭;縱劍攻於勢,以求其實,是為闔。


    每一代弟子均為兩人,一學橫劍,一學縱劍,勝者即為鬼穀子。


    蓋聶學的是縱劍,簡潔樸素、一擊必殺,沒有多餘的炫耀和修飾,是速度、力量與準確度的完美結合。


    相對而言,縱劍術更有古係武俠世界的味道。


    不求招式變化,隻有練到極致的快狠準。


    寶劍在手,蓋聶的氣機瞬間變得淩厲,寶劍之上也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劍氣。


    “嗤!”


    伴隨著輕微的破空聲,蓋聶手中寶劍刺向呂雲澄的肩頭。


    快!


    狠!


    準!


    就好似是一根飛射而出的箭矢,又像是劃過夜空的流星,帶著凜然的威勢,從最近的角度用最快的速度達到最期待的位置。


    呂雲澄心中暗暗叫好,白雲劍輕輕劃過一個優美至極的弧線,刺向蓋聶的腋下。


    以身高臂長寶劍長度而言,呂雲澄和蓋聶差不多,但蓋聶卻下意識的覺得,在自己刺中呂雲澄之前,必然會被刺中腋下,進而勁力全失。


    想到此處,蓋聶身子輕輕一旋,寶劍反撩向呂雲澄的左臂。


    仍舊是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的一劍。


    眼看就要刺中呂雲澄,卻發現白雲劍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前,隻得再次閃身退避。


    蓋聶一次又一次的前衝刺劍,呂雲澄卻隻是在一丈之地閃轉騰挪,用最簡單的方式出招收招。


    招式看起來既不華麗,也不優雅,變招之時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醜陋”,但隻是輕輕的一揮一掃,便破解了蓋聶的妙招。


    不需要招式,也不需要華麗,隻需要更快一點,更狠一點,更準一點,便足以克敵製勝。


    蓋聶此生並非沒有遇到過強敵,當初和衛莊聯手對戰黑白玄翦,用出了縱橫家秘傳的“合縱連橫”,才稍稍勝過半分。


    黑白玄翦那狂暴的劍法,凜冽的殺氣,磅礴的威勢,直到現在也記得清清楚楚。


    這些年蓋聶的劍法比之當初大有長進,但自知比黑白玄翦仍舊有差距,因此仍舊在盡心磨礪劍術。


    今日對戰呂雲澄,雖然知道這是一位頂尖強者,卻沒想到強到了這等地步。


    不同於黑白玄翦的狂暴,也沒有鬼穀子那種神秘莫測,而是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潭,又好似無邊無量的大海。


    任憑他如何催動真氣、激發強招,呂雲澄也能做到後發先至,且隻比他快一點,狠一點,準一點。


    不像是在比鬥,更像是師父壓製修為指點弟子。


    恍惚間,蓋聶覺得見到了一個更進一步、更強一分的自己,他看到了前路,看到了進步的方向。


    劍法越發的風輕雲淡,越發的幹淨利落,閃轉騰挪之時那些不必要的小動作,也在不知不覺間改正,使得出劍更快、更狠、更準。


    但這還是無用。


    蓋聶變強,呂雲澄的劍隨之變強,而且仍舊隻是強一點點。


    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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