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丁少,又單請賈璉一人,因此也沒有什麽排場,就在門廳上置了一桌酒席。


    菜肴雖然不算多,但每一樣都極為精致,且所用原材料之珍稀,即便是賈府日常宴請也有所不如。


    可以想見,定然是薛姨媽為了宴請他,專程命人采買而迴。


    偏偏賈璉卻知道薛姨媽乃是節儉之人。如此情義,怎能不叫賈璉銘記,在此番離京之前,特意交待趙勝等人關照薛家?


    “來,璉兒。知道你喜歡吃,寶丫頭前不久可是又釀了兩甕,專程等你來了才開封的。


    還有這蟹肉羹,也是她親手做的。這丫頭,多早就迴來了,就一直在廚房忙著這頓飯,反正我是一點沒管,都是她操持安排的,要是有哪裏不好你可不要嫌棄。


    蝌兒,怎麽不知道給你哥哥倒酒?”


    薛姨媽仍舊如往昔那般熱情。


    賈璉也是麵帶和煦的笑意。桌上十多道菜,他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寶釵親手做的。


    除了寶釵出手的菜品比廚娘的更精致秀氣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來薛家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凡他前一次誇過,或者說表現的愛吃的菜品,下一次必然出現在席麵上。


    而不管上一次是不是寶釵親手調製,到了下一次,就定然全數出自寶釵之手。


    隨手端起薛蝌倒滿奉上的酒杯,賈璉笑道:“姨媽說笑了,寶釵妹妹不但蘭心蕙質,而且廚藝非凡,將來不管是哪家將她娶進門,都是那家人莫大的幸運。”


    薛姨媽聞言笑容越發燦爛,而寶釵則是略微羞然的低下頭。


    少年薛蝌捧著酒壺站在賈璉身側,見賈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寶釵身上,眼神中的疼愛和喜歡根本沒有遮掩,他麵上閃過一縷若有所思之色。


    但他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賈璉不但是他的偶像,而且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也隻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到他堂姐這樣的女子。


    若是將來堂姐真的跟了賈璉,那賈璉就是他的姐夫了。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向賈璉請教更多的人生哲理,讓其給他指導人生的方向……


    此時的薛蝌,根本不知道梅家出事的消息,也不知道上午榮慶堂發生的事情,否則他或許會打開別的思路。


    見賈璉吃了半杯酒,薛蝌趕忙彎腰給賈璉滿上。


    他的舉動讓賈璉收迴百看不厭的目光,迴頭瞅了一眼。


    “你站著做什麽?坐下。”


    “是,姐…不是,璉二哥哥……”


    薛蝌囫圇了嘴,歉意的一笑之後,乖乖坐了下來。


    好在賈璉等人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因此也沒有人在意。


    薛姨媽趁著氣氛漸入佳境,笑著問道:“璉兒,你不是一直都很受當今皇上器重的嗎,怎麽好端端的皇上突然罷免了你的所有官職?”


    薛姨媽笑的很真誠,力圖讓自己的問題顯得不那麽刻意。


    但賈璉還是瞅了她一眼,然後解釋道:“晌午的時候不是說了嘛,我在朝廷當差了這麽幾年,都沒有好好給我父親守過孝。


    或許是此番太妃薨逝,讓陛下深感為人子女者,為父母盡孝不易。因此特意給我放個長假,一來方便我在最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好好的盡盡孝道,二來也是嘉獎我這些年的功勞,讓我可以休息休息。”


    賈璉其實並沒有想太多,人家薛姨媽都把寶貝閨女給自己了,又對自己這般巴結討好,顯然是將薛家的籌碼大半壓自己身上了,因此關心些自己的前程是很正常的事。


    而他之所以不將罷官的真正原因說出來,一則因為比較複雜,二來其中也確實有很多東西不便向他人言明。


    “是這樣的嗎?”薛姨媽麵露狐疑之色。


    “怎麽,姨媽不信?”


    “哪裏,我隻是覺得,像璉兒這樣的大才,皇帝不用,是朝廷的損失……”


    怕暴露心思的薛姨媽趕忙拍了個馬屁。


    “嗬嗬。其實陛下倒也並沒有免去我所有的官職……


    姨媽或許不知道,除了兵馬司指揮使和火器營統領之外,我還兼著一個天津衛水師參領的職。


    這個職位陛下給我留下了,因此我現在倒也算不得完全是無官一身輕。”


    “這樣啊……”


    薛姨媽是知道賈璉身兼數職的,也知道他在天津衛有公幹,畢竟年初的時候她還親自去天津衛將賈璉請迴來救她兒子。


    原本以為皇帝是將賈璉一擼到底了,沒想到竟還留了一個,這是何道理?


    莫非,她之前的判斷是錯的?


    有心想要問個明白,但是她卻又知道,憑賈璉的智慧,她要是再問下去,賈璉該起疑心了。


    於是笑道:“這樣也好,你這麽年輕,正是為國效力的時候,不要想著什麽‘無官一身輕’,那樣豈不是浪費了你一身的才幹?


    隻要皇帝還願意用你,那就是好事,你還該用心辦好差事,不要懈怠才是。”


    “姨媽說的對。”


    寶釵看著自己母親一臉的“假”笑,心裏很不是滋味。


    正好她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對薛姨媽和薛蝌道:“媽,蝌弟,你們照顧好璉二哥哥,我失陪一下。”


    看寶釵離席,薛姨媽想了想,旋即起身道:“蝌兒,你好好陪著你璉二哥哥,我去看看你姐姐。”


    說完,薛姨媽追著寶釵的步伐,來到寶釵的屋裏。


    卻發現寶釵隻是想要沐浴而已,薛姨媽心裏鬆了一口氣,安撫了寶釵幾句,也迴屋去了。


    ……


    寶釵身邊跟著的丫鬟隻有兩個。


    一個是鶯兒,一個叫做文杏,都是從南京就帶上來的。


    其中文杏年紀較小,又不夠伶俐,因此寶釵身邊的一應大小事情,幾乎都是鶯兒一個人操辦。


    好在寶釵是個獨立性極強的人,因此鶯兒服侍寶釵,倒也並不會覺得有壓力,反而稍顯輕鬆。


    因為她既不需要像紫鵑那樣,經常性的滿園子尋找賈寶玉的蹤跡,也不需要像紫鵑那樣,無時無刻的去關心黛玉是不是涼了,熱了……


    許多時候,反倒是她的主子小姐,反過來教導她該怎麽做事,倒養成了些嬌憨活潑的性子。


    但有一點她和襲人、紫鵑一樣,都是無比忠誠於自己的主子。


    或許在她們心裏,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們現在更好的主子了。


    但是今晚的鶯兒,顯得有點心事重重。


    她將寶釵的衣裳送到浴房之後,出門後發現了同貴正往自己的屋裏去,她便叫住問道:“太太呢,沒在外頭陪璉二爺嗎?”


    “璉二爺有二爺陪著呢。太太說身上有點乏,所以迴屋休息去了,叫我去外頭看這些,要是璉二爺吃好了迴來叫她。


    我正打算迴屋換一身衣裳就出去呢……”


    同貴說最後一句話有點小聲,似乎怕鶯兒覺得她換衣裳是想勾引賈璉或者薛蝌。


    鶯兒笑道:“既如此,你就迴去吧。正好我們姑娘也讓我前頭多照看著點,我先去了,等你迴頭來換我的班。”


    說完,鶯兒便直接往門廳這邊來。


    從後堂走出來,發現廳內安安靜靜的。


    賈璉一個人看著院外中庭,坐著默默吃酒。在他身邊,他們家蝌二爺已然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了。


    鶯兒忙上前去,一邊問候賈璉,一邊命邊上杵著的兩個丫鬟,讓她們將薛蝌扶迴去。


    賈璉今兒雖然吃了不少酒,但他足足睡了一個下午,早就滿血複活了。


    而薛姨媽和寶釵都不怎麽喝酒的,因此一個薛蝌,都用不到他三成的功力,就給幹趴下了。


    若是在別家,別人敬酒賈璉都未必願意吃多少,但是在薛家,偏偏賈璉就興致極好。


    一個人欣賞著院外的景色和夜空,他也能淺酌慢飲,享受這難得的孤寂。


    鶯兒過來,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個丫頭,也是頂好的模樣。雖然個頭小小的,但是生的妍媚嬌俏,十分可愛。


    “侯爺,奴婢給您斟酒……”


    “嗯。”


    小丫頭彎腰斟酒,僅僅被一層黃綢包裹起來的少女青春的身軀,給微醺的男人極大的感官。


    賈璉突然伸手,將其整個身子攬進懷裏,再雙手一個配合,便將其小小的身子抱坐在腿上。


    “侯爺……”


    “噓~”


    賈璉食指豎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發現這丫頭當真不敢再動,不由笑道:“幾歲了?”


    “迴,迴侯爺的話,十五了……”


    “倒是和晴雯一般大。”


    賈璉笑了一聲,見其緊縮著脖子,顯的有些怯意,便安撫道:“別怕。你應該知道你們太太把你們姑娘許給我的事情吧?


    你跟了你們姑娘這麽久,將來你們姑娘出閣,一定會帶著你的。


    到時候,你們主子奴才兩個,一起做我的女人怎麽樣?”


    賈璉原本以為鶯兒麵對她的調戲,會羞惱的駁斥他,或者是害羞的要掙紮下去。


    卻不想鶯兒在聽了他的話後,隻是瞅了他兩眼,整個身子就完全放鬆下來。


    她點了點頭,低聲應道:“嗯嗯……“


    盡管略感意外,但這般順從又乖巧的女孩賈璉最喜歡不過了,因此也不想別的,張著自己酒意彌漫的嘴,就照著懷中丫頭的小嘴親去。


    鶯兒見狀,立馬身體緊繃,死死的閉上眼睛。


    察覺到賈璉的吻落下來,口鼻尖全是酒氣,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卻令她無比陶醉的男兒氣息!


    但她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幹什麽來的,因此睜開眼睛,一邊推開賈璉,一邊口中“嗚嗚”不止。


    賈璉又非色中餓鬼,見狀鬆開笑道:“怎麽,剛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嘛,這就反悔了?”


    “不是……你先放我下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眼看鶯兒麵色鄭重,眼神焦急,賈璉倒真的好奇了,順勢將她放了下去。


    鶯兒隨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便輕咬著下唇,千嬌百媚的對著賈璉拋了個媚眼。


    這又令賈璉驚詫不已。因為排除這丫頭年紀尚小,長得也童真一點之外,這一記媚眼的風情,當真是可圈可點。


    隻怕等她將來長大一些,也就秦可卿可以壓住她了。沒想到,果然是個寶貝。


    “侯爺著什麽急,人家既被您瞧上,還不早晚都是你的人……”


    說著,鶯兒迴頭瞅了瞅後堂,發現沒有人來之後,立馬湊到賈璉耳邊,低聲道:“人家趁著這個功夫來找侯爺,是有個很重要的事與侯爺講……”


    然後,鶯兒就將傍晚她偷聽到的關於薛姨媽和寶釵的談話,說與賈璉知道。


    賈璉原本還是漫不經心的,慢慢的臉上的笑意就斂去了。


    等鶯兒說完,他偏頭看著她:“果真?”


    許是被賈璉親了一口,鶯兒覺得她已經是賈璉的人了,因此扭扭身子嬌嗔道:“當然是真的,人家怎麽敢拿這樣的事騙你。”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你還問為什麽……你都……親了人家了,要是將來我們姑娘嫁給了別人,你叫人家怎麽辦嘛……”


    鶯兒嬌羞道。


    事實上,並不是因為賈璉親了她她才決定告訴賈璉這件事。她一開始就打算找機會告訴賈璉的,被賈璉抱住親了一口,不過是意外之喜。


    沒錯,正如男兒重色思傾國一般,女兒家情竇開了之後,也會暗尋心悅的男子。


    鶯兒和其他大多數丫鬟一樣,都被賈璉無上的光環所籠罩,早就暗暗傾心。


    特別是當她知道薛姨媽暗地裏已經將她們家姑娘許給賈璉之後,更是將賈璉當做唯一的奮頭目標。


    以她在寶釵前麵的地位,她倒不擔心將來寶釵出閣不帶走她。她唯一擔心的隻有,賈璉身邊美人那麽多,將來會瞧不上她。


    她早就想尋個機會,試探試探(勾引)賈璉對她的態度了。


    誰承想,還沒等她少女春夢做完,突然就聽到自家太太想要反悔,不想將姑娘許給賈璉了。


    這還了得,姑娘都不嫁了,那她不是更沒戲了?


    她頓時難受得要死。


    有心想要勸寶釵,叫她別聽薛姨媽的,賈璉可是天底下打著燈籠都再難找到第二個的絕世好男人!


    可是她知道自家姑娘是什麽性子,她可不敢對她說這樣的話。


    思來想去,覺得除了寶釵之外,唯一能夠改變薛姨媽態度的,就隻有賈璉自己了。


    於是她就決定找個機會將這件事告訴賈璉,免得賈璉不知情,大意之下將她們姑娘給放走了。


    賈璉看明白了鶯兒的心思,拍了拍她的屁股,笑道:“好了,你的忠心我知道了。將來定不會虧待你。”


    鶯兒竟也不害羞了,還更靠近賈璉一點,低聲問道:“那侯爺打算怎麽辦?你不知道,我們姑娘最是有主意了,如今我們太太反悔了,你還需要早點想出辦法來,不然等我們姑娘也反悔了,那就說什麽都晚了。”


    “我知道。你放心,你們姑娘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鶯兒還想再說什麽,察覺賈璉放在她屁股上的手微微用力,都捏的她有點生疼了,她便識趣的閉了嘴。


    正好這個時候賈璉的哼哈二將阿琪和阿沁也用完膳迴來,賈璉便站了起來,問道:“你們太太何在?”


    “在正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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