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親人有的也是一夜未睡,他們坐在麻將桌前一直碼長城到天亮,精神還是很足,仿佛賭紅了眼的惡棍。

    菊香很早就起來了,換了一套寬鬆的衣服。她走了出去,看著他們,眼睛特別痛。大家都看到了她,可誰也沒有過問她。昨天她還覺得這兒是自己的新家了,今天卻感覺異常地陌生。她對著洗手間的鏡子審視著自己的臉,臉色蠟黃蠟黃的,眼皮浮腫,想著要是在自己的家裏,媽媽肯定會心疼地發現自己睡不好,會問自己怎麽啦,讓她再睡會兒。

    她感覺自己肚子餓了,走到廚房,裏麵什麽都有。她打算給自己弄些吃的,轉而一想,這可是他們的家,我一個剛來的人,自己先吃上了,肯定給他們印象不好。於是決定還是忍忍,等一會兒和他們一起吃,免得讓他們家的人看輕自己。想著還是覺得自己家裏好,想吃什麽隨便搞來就是,那要顧忌那麽多,看來這真的不是自己的家,而隻是他的家。她無聊地轉悠了一圈,想進房間裏去,卻又不想看到他,呆在外麵又怕自己失態影響他們的情緒,他們會看輕自己。她真的好想迴到自己的家,迴到那個自己的小房間,那個清晨可以和雞鴨說話的院子,可以坐在楊梅樹的秋千下,看那一顆顆綠綠的楊梅。

    她不得不走進房間裏,拿了板凳坐在窗戶邊上,看著窗外的行人和車輛。看著看著,那用鐵棍做的防盜窗仿佛成了牢房的鐵窗,把她緊鎖進了一個悲涼的世界一樣,她經不住想:難道今後的生活就要跟坐牢一樣嗎?

    早飯等到了快十一點才吃,菊香早就餓暈了。她幾下吃完了飯,想著自己該迴家了。走進房間對剛醒的胡誌軍說:“我想迴家一趟,拿些我要的東西。”

    胡誌軍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瞪了她一眼,說:“後天迴門(結婚三天後迴娘家叫迴門)去拿吧!”他說完,沒等菊香下文,就懶懶地爬起來,走了出去。

    胡家親人吃過飯後,都準備著迴家了。胡誌軍和爸爸媽媽一起送他們出去坐車。他們嘻嘻哈哈地說笑著走了,家裏就剩下菊香在房裏。菊香覺得太困了,往床上躺著,卻是怎麽也睡不著,心裏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胡誌軍迴來後,在外麵和他的父母說著,也不來搭理菊香。菊香感覺更加被冷漠了,她越來越想離開這裏,她拿了自己的包,真的不想顧什麽禮節,就想馬上迴到自己的家裏。她走到門邊上,覺得還是打聲招唿再走,於是走過去客廳一點,輕聲說:“叔叔阿姨,我出去走走!”

    胡媽媽聽了,看了眼胡誌軍,說:“你陪她一起出去,呆在家裏是有些悶。”胡誌軍看也不看她一眼,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不耐煩地說:“我的頭還痛得厲害呢!身體也不舒服,沒精神,也沒心情出去!結婚才第二天呢,到外麵跑什麽?”

    菊香聽了心裏也不好受,忙說:“我一個人走走一會兒就迴來,他不舒服,還是不要勉強了。我出去了!”她轉身走向房門,正要開門,就聽到有人按響了門鈴。

    菊香以為是胡家的親戚,連忙打開了門。隻見一個女人帶著個小男孩站在門口,她看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也正冷眼打量著她,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菊香忙笑著問:“請問你找誰?”

    那個女人冷笑著反問:“你就是胡誌軍的新娘吧?”

    胡誌軍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心像觸電似的,立馬站起來走了過來。

    那個女人看到胡誌軍來了,馬上對拉著的兒子說:“你不是要找爸爸嗎?他就是你爸爸,快喊爸爸!”

    小男孩抬頭看著胡誌軍,覺得他和照片裏的那個爸爸很像,但又怕弄錯了,小聲地喊道:“爸爸!”

    胡誌軍連忙蹲下身子,看著自己的兒子,都一年多沒有見了,他的眼淚被一聲“爸爸”給喊了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兒子正式喊自己,他高興地點頭應著:“唉,兒子,爸爸好想你!來,爸爸抱,讓爸爸好好看看。”他抱起兒子,對站在門口的女人溫柔地說:“你進來吧!到家裏坐。”

    胡誌軍的爸爸媽媽也都走了過來,胡媽媽笑著跟那女人打招唿:“青萍,進來呀,還沒吃中飯吧?我去做飯。”胡爸爸也高興地喊著:“快點進來!貝貝,貝貝還認得爺爺嗎?”

    青萍走了進來,隨手關上了鐵門,對兒子說:“貝貝,快叫爺爺,這是你的親爺爺呢!那是奶奶,快叫奶奶!奶奶最疼你了,她經常帶你出去玩,給你做好吃的。”

    小男孩四處看看,這兒畢竟是他生活了快一年的地方,還是有些記憶的。他甜甜地喊著:“爺爺,奶奶!”胡爸爸媽媽高興地答應著孫子,誇著說:“貝貝真聰明,貝貝真乖,唱得越來越帥囉!”小男孩高興地拍打著雙手,要從胡誌軍身上下來,在客廳裏快樂地走著,跳著,聽著電視裏廣告曲子,嘴裏唱著,小手舞動著跳起了他自己編排的舞蹈。看得他們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菊香呆立在門口,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本想馬上衝出去,可又不甘心就這樣讓那個女人快樂。她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幹什麽?她走迴自己的房間,聽著他們和孩子在客廳那邊歡聲笑語,尤其是胡誌軍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剛才還病懨懨的,現在是生龍活虎,和孩子又唱又跳。那個女人的聲音也跟高音喇叭似的,在那裏一個勁地說著兒子聰明往事。她不想再聽下去了,趕緊關上房門。冷呆呆地坐在床上,成了木偶雕像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媽媽敲門半天,菊香才醒悟過來,她爬起來去開了房門,胡媽媽說:“菊香,吃中飯了!”

    菊香正好看見胡誌軍在給小男孩喂飯,嘴裏說:“你真厲害,爸爸再喂一個肉坨坨,啊,張嘴!哈,不錯,真棒!”她隻是點點頭,說:“我還不餓,你們吃吧!”隨後關上了門,再次坐迴床邊,心裏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那個女人離婚了憑什麽還厚著臉皮來胡家?為什麽早不來晚不來,偏要選在他們剛結婚就來了?胡誌軍是什麽意思?陪自己出去就頭疼,他們一來就不疼了?還精神抖擻!現在這個家仿佛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她愁苦著臉,禁不住淚流滿麵……

    菊香也不知過了多久,哭了多久,心痛了多久!她越想越覺得在這裏沒意思。這時胡誌軍進來拿錢包,看見她在那裏抹眼淚,哭喪著臉。他完全不管菊香的感受,不問青紅皂白,狠狠地低聲罵道:“你家裏死人啦!哭什麽哭?真差勁!”

    菊香一聽悲從中來,異常地氣憤:“我現在在你麵前發誓,我從現在開始,今後如果在你麵前再掉一滴眼淚,我出門就被車子撞死,下雨天被五雷轟死,吃飯被噎死,喝水被嗆死,並且永世不得超生……”她氣得說不下去了,趕緊用衣袖搽幹淨眼淚。

    胡誌軍冷“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把房門“嘭”地一聲重重地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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