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並不過多詢問,兩個人雖是年少好友,但中間又畢竟有柳樂夏這一著,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結,何況都是成年人,他相信如果有必要,方之遠自會告訴他,如若方之遠不說,必有他的道理,何以安不會追問。


    “你自己路上小心,明年需要我送你去機場嗎?”何以安問。


    “不必,我早晨的飛機,送我就影響你上班了,我自己打車去便可。”方之遠拒絕何以安的好意。


    何以安聳聳肩,他也隻是出於禮貌問問,他是時光如金的知名律師,也沒太多閑暇用於周全兄弟。


    方之遠拿起書,向何以安點點頭:“睡吧,我也要早些睡!”


    早晨方之遠起床的時候,何以安已經出了門跑步,方之遠心下一輕鬆,在去廈門之前,他不想再跟何以安碰麵,怕他會猜出他的行蹤。


    路上時間充裕,方之遠翻開封麵,開始重讀這部早看時便已讀過的經典,此時與年少時的經曆在相徑庭,體會也是殊異了,當時當做神話來看,如今才驚覺其中關於遺忘與孤獨的主題,對於此時的他似乎含有某種隱喻的意味。


    一口氣讀到一百來頁,方之遠有些累了,合上書裝進包裏,拿起咖啡呷了一口,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睡眠淺而易受驚,故而已戒除咖啡多年了,此時正處在如同度假般的狀態中,倒也有了欣賞和品味咖啡的心境。


    走出機場,方之遠就被迎麵而來的熱浪襲擊,幾個小時的旅程,已經把他從冬天帶進了春天裏,他鬱悶沉重的心情似乎也因之放鬆了許多。


    方之遠隻有兩天的行程,便直接坐上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名後司機便直接將他拉到輪渡站,正巧一輛輪渡正在出發,方之遠上船後,船便緩緩出發,一路上,方之遠憂心忡忡,跟外麵的美景格格不入。


    下了輪渡,他便沿著海岸行走,這藍天海景讓他的心情舒展了很多,他深深地體會到海納百川之意,無非是將一切都包容和消解,然而,他此時的煩惱和鬱悶,並不能完全消解。


    方之遠打開手機,迅速地搜索了鼓浪嶼的景點,他的時間有限,茫無目的地尋找太浪費時間,他最後決定從幾個景點著手,人多的地方偶遇的機會應該更大些。


    方之遠先後去了日光岩,遊了菽莊花園、皓月園,一個一個景點兒找過去,卻都不見柳樂夏的影子,方之遠也笑自己太過唐突,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奔著一個地名便貿然而來,能不能重遇柳樂夏,他半點兒把握也沒有,不過,就當是自己來旅遊,給自己一個理清頭緒的機會,倒也不錯。


    黃昏時分,一無所獲的方之遠坐在海邊的長椅上,靜靜地聽著海浪的聲音,他已經訂好了明天返程的機票,這一次的尋找,看來隻能以失敗告終了,但是,時隔多年以後,終於能夠為柳樂夏做點兒什麽,方之遠的愧疚減少了許多。


    突然,一個皮球滾到方之遠腳下,打斷了他的思緒,隨後,一個頭發黃黃軟軟,穿著雪白公主紗裙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在方之遠的麵前停下了腳步,方之遠順手撿起球,看著這個如同安琪兒般的小女孩:“這是你的球嗎?”


    女孩呆萌地看著方之遠:“是的。”


    方之遠把手往迴一縮:“叫我叔叔,我就把球還給你。”


    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angell,你在幹什麽?”


    方之遠抬起頭,那一瞬間他的唿吸幾乎要停滯了,這個讓他十五年裏隻在連夢見過,即讓他在連夢裏都無法釋懷的人,他遍尋鼓浪嶼而不得,為何此時卻乍然出現了,他呆呆地看著這個十五年未見的女人,脫口而出:“柳樂夏!”


    柳樂夏困惑地看著方之遠:“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方之遠卻可以百分百地確定,這個女人就是柳樂夏,因為柳樂夏右眼角下側有一顆少見的藍色痣,就算長相相似,在同樣的位置有痣絕無可能,便既然是柳樂夏,為何會對他恍若不識呢?


    方之遠伸手把球遞給小女孩,柳樂夏轉而低下身環住小女孩:“快謝謝叔叔!”


    小女孩怯怯地看著這個奇怪的叔叔,不情願地叫了一聲:“叔叔,謝謝!”


    方之遠舉起相機,征求柳樂夏的同意:“您的女兒很可愛,我很幫她拍張照片嗎?”


    柳樂夏一愣,但是如同這個世上所有以女兒為驕傲的媽媽一樣,她隨後欣然同意,並往旁邊退了一步,隻把女兒留在了取景框裏。”


    方之遠撒謊:“我是一個攝影師,剛才要創作一個以母愛為主題的作品,能拍你們兩人的全影嗎?”


    美麗如畫的柳樂夏似乎經常遇到這樣的邀請,欣然接受了,方之遠按下快門,將柳樂夏母女如花的笑靨固定在了取景框裏。


    方之遠欲再跟柳樂夏說兩句話,從側麵了解她現在的生活,卻見一個男聲在喚:“樂夏,快帶著angell上車,海邊風太大,angell會受涼的!”


    柳樂夏禮貌地跟方之遠點了點頭,如同麵對一個素昧平生的路人,方之遠這一刻完全釋然了,他一直以為樂夏還陷在木僵狀態中,所以始終不能原諒自己當年對待樂夏的無情,現在看來樂夏已經完全痊愈,而且完全忘記了和自己之間的過往,開始了新的生活,angell像極了翻版的柳樂夏。


    一家三口漸漸遠去,柳樂夏正在跟男子講述:“科文,剛才有個男的好奇怪,我完全不認識他,可是他卻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有什麽奇怪,也許他住過你們家的酒店,看到過報紙上或是網上的報道,就知道你了,那有什麽奇怪的?”男子似乎見慣這種情況,完全不以為意。


    “可是好奇怪哎,我雖然不認識他,卻乍見之下就覺得很親切,會不會他真的住過我們酒店?我見過他?”柳樂夏開始認同男子的說法。


    兩人的對話聲漸漸遠去,方之遠暗自苦笑,柳樂夏當然會覺得覺得他親切,那是她年少時曾經愛過的少年啊,隻是經過了如此學生的精神刺激的她,經過了比死還沉重的痛苦之後,過去種種已經猶如前世。


    方之遠站起身來,看著這一家三口越走越遠,那讓他一直無法釋懷的往事,突然就被琴海的浪濤給消解了,他背起包,伴著椰風夕陽,沿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往前,便看到了馨諾樂廈酒店,走進酒店大堂,迎麵而來的一張巨幅宣傳畫中,一個身著白衣藍裙的長發女子,赫然就是以柳樂夏為原形創作的,而畫中扶她背而立的男子,像極了剛剛的男子。


    尋遍天涯海角,得來竟不費功夫,方之遠有些後悔之前來鼓浪嶼時,為何沒有入住這家酒店,否則,他應該早就已經得遇柳樂夏了。


    可是這世間的感情,恐怕都有著種種的曲折吧,也許現在就是得遇柳樂夏最佳的時機,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特別挑選了一間海景房,方之遠入住,那一晚,枕著窗外的海浪聲,方之遠睡了十五年來最為安穩的一個覺,夢裏不再有離世的父母,也沒有哭泣的少女。


    早晨,方之遠是被窗外的汽笛聲響起,他訂得是午後的機票,既然已經找到了柳樂夏,他不必早起,可以悠閑地度過半天寧靜美好的海島時光了。


    方之遠在酒店裏吃過早餐,便隨意走到外麵的海灘上,他心裏麵懷著小小的的期望,希望今天能夠遇見柳樂夏。


    方之遠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看過的一本繪本:“一天一天過去,當愛戀逐漸遙遠而模糊,我也準備開始相信,這輩子我們將不再交集,但是啊,還是常常會聽見心底那個小小的聲音,希望今天遇到你。”


    方之遠雖然從來沒有愛過柳樂夏,卻在無意中深深地傷害了那顆柔弱的少女心,他心裏充滿的歉疚和悔恨,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柳樂夏痛苦的根源,所以始終無法原諒自己,更怕會帶給愛自己的人不幸。


    如今看到柳樂夏已為人妻為人母,過往痛苦的陰影全然消失,過著安然而幸福的生活,在時光的這頭方之遠終於放下過往,打開了所有的心結,原諒了時光那頭那個笨拙而怯懦的自己。


    退房時,方之遠指著那幅巨幅油畫問前台小姐:“這個女孩是誰啊,挺漂亮的嘛?”


    前台小姐頭也不抬地迴答:“是我們柳總啊,好多客人來了都會說她漂亮,問她是誰!”


    “哦,原來是你們總經理啊?那跟她一起的那個男的呢?也挺帥嘛!”


    “唔,那是我們柳總經理的老公,他是一個大畫家,這幅畫,就是他畫的呢!你要畫畫像嗎?可以找他哦!”前台小姐口氣十分驕傲。


    “哦,今天就不了,下次我等我帶我女朋友來,一定要請他給我們畫一張像這樣的油畫!”方之遠爽朗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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