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盈被白靜江的尖銳的語氣震到,半晌沒迴過神來:“你淨胡說八道些什麽?放手!我說了我要迴家了!”


    “迴家?”白靜江不怒反笑:“你忘了你把房契都給我了麽?你可知道買你房子的人就是我麽?現在莫宅已不是你的家,而是我的家了!”


    莫盈聞言不禁啞然,她到底病了一場,竟然糊塗了,當初她把房契交予白靜江,本就是有意叫白靜江買下莫宅,結果白靜江也是不負所托地替她辦妥了。


    現在可好,如今她的房子是他的,她人也是他的,她心裏亦放不下他。。。他真是將她看得滴水不漏。


    然而,他這般控製她,禁錮她,卻令她頗不是滋味。過去幾個月,為養傷病之故,她不得不如他所願住在他的寢居裏,但她住地並不舒坦,隻因白靜江自從接她入了白府,就刻意將她與世隔絕起來,他會給她買很多東西,漂亮的衣裳、名貴的首飾、精裝的書籍等等,卻不會告訴她外麵的狀況,也不會讓她見任何人,甚至連王護士和周嫂也進不來,她全部的天地便是這一處宅子,這一片清涼居,她所能見的人,除了牛大和已離開的約克神父,還有一幹固定的下人,就隻有白靜江一個而已。


    可莫盈一點也不喜歡這樣,她不喜歡毫無自由地,像一隻籠中雀一般被白靜江關起來,仿佛她的用途隻是供他賞玩,聽他差遣,候他空閑,日複一日地等他迴家。


    她希望能夠和他平等地交往,可惜這種平等,隨著白靜江成為一幫之主,愈來愈遙不可及。


    他之前是白公子,如今更是白幫幫主,他早已習慣了命令別人,按自己的意誌行事,視女人的曲意逢迎、投懷送抱為理所當然,但凡他看上的,他就一定要俘虜並得到——他現在已得到了她,但這還不夠,他把她當作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占有、圈養,包裹得密不透風,卻沒有想過,她會因此而鬱悶,有時甚至喘不過氣來,這幾個月,她一直耐著性子同他斡旋,旁敲側擊地想叫他放她出去走走,然而他始終牢牢把住門關,不管她走到哪個角落都有人跟著,隨後還沒等她摸清府門在何處,便被一路‘恭敬’地送迴清涼居。


    再這麽下去,她就要窒息了。


    她不是不願意成為他的人,她隻是不願意,像這樣成為他的人。


    她需要自由,需要空間,需要唿吸新鮮空氣,就如從前的生活一般,愛上哪就上哪,學校、書局、電影院、忠民北路咖啡廳,平日課間休息,跑到學校餐廳吃一客冰激淩。


    那個時候,雖然隻是一個人,有點寂寞,但她畢竟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瀟瀟灑灑,來去自如,可惜現在,白靜江儼然她的主人一般事事過問管頭管腳,又動輒翻那些個不知所謂的舊賬出來亂飛醋,讓她很是吃不消。


    而事實上,白靜江雖占有欲強烈,他對女子卻是一向隨和大度善解人意,從不至於是這般劍拔弩張的關係,隻是一輪上莫盈,他就難以自製,屢屢失控,明明想說的是一些話,但到頭來說出口的卻是另一些話。


    莫盈隻道白靜江喜怒無常,孰不知白靜江的喜怒無常正是對她欠缺安全感,那種感覺,就仿佛他若是一刻不看緊了她,她便要不見了似得。


    這段日子朝夕相對,白靜江近水樓台不得月,真正忍字頭上一把刀,他素來在這種事上不曾亦無需忍耐,頭一迴如此自是忍得極為辛苦,好容易等到莫盈完全康複,又送走了礙眼的約克神父,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卻在外頭聽牛大說莫盈準備離去,頓時下定決心,即使是用強的也要得了她,留下她。


    如今他一舉虜獲芳澤,終於落實心頭大事,正要放下一顆心來,莫盈竟仍說走就走,不留半點情麵,叫他如何不怒。


    更何況,他說要帶她去見老爺子,如此重大決定,豈是能輕易出口的?她可曾聽他許下任何不切實際的承諾?她可知他剛剛即幫主位,地位並不十分穩固,然而為了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他又須在背後做足多少工夫,才能帶她去見老爺子一麵,讓老爺子點頭?


    然而莫盈卻有另一番想法,前世的她在何禹哲那裏吃過血淚教訓,是萬萬不肯再將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拴在一個男人身上,且她思及早間王護士轉達的那些話,不由更是心煩意亂,當下毫不客氣地拍掉白靜江握住她下巴的手,淡淡道:


    “既然如此,你還有何不高興的?莫宅既然由你接手,那我便不過是從你的一個居所搬到另一個居所罷了,橫豎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過活,住在你白靜江的屋子裏,是你白靜江名下的女人。”


    白靜江做夢都想聽莫盈qin口承認是他的女人,但等她終於說了出來卻完全不是一個味兒,他端詳她良久,眼色變了又變,強壓著怒氣冷冷道:“早上利用約克摸進府來的那個修女,該是三少派的人吧?”


    莫盈瞥了白靜江一眼,沉默不語。


    “三少不會派個陌生人,總得差遣個說話能叫你信得過的才好。”白靜江凝視莫盈:“王護士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莫盈見白靜江識穿,便不否認,反語相譏道:“既然無事能逃得過白公子的法眼,那不如讓白公子來說予我聽聽,她都講了些什麽。”


    “你如今都知道了?四少中伏受傷,非但沒死,還抱得嬌妻和美,攜子同歸。。。這本是穆家一件大喜事,我沒告訴你,就是怕你忍不住這口氣。”白靜江緊盯莫盈,酸溜溜地道:“昔日的老情人浪子迴頭,妻賢子孝,闔家歡樂,你是不是很想找他見上一見,問問他為何對你絕情至此,竟然不顧你病重垂危,置若罔聞?”


    莫盈不由呆了呆,四少這茬子事兒卻是她不知情的,王護士隻說四少大難不死,卻隻字未提其他,王護士不提,自也是三少不讓提,而三少不說的理由,莫非也是怕她舊情複熾,前去搗亂,同四少奶奶爭奪四少?


    他們都想太多了罷。


    “聽說四少奶奶大著肚子跑到前線去,在四少身邊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守著,當時三少剛把四少從虎穴裏救出來,四少不幸被炮彈擊中,陷入休克,眼看就要不治了。。。”白靜江一瞬不瞬地凝住莫盈,慢慢道:“好在一番夫妻情深感天動地,上蒼開眼,讓四少生還,而後四少奶奶因故早產,差點血崩,又是九死一生。。。但也幸虧如此,正所謂患難見真情,四少奶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四少終於迴頭是岸。。。”白靜江話頭一頓,哂笑:“四少替新兒取乳名為‘辛恕’,顧名思義,應是想要祈求辛顰寬恕過往失責吧。”


    “白公子恁得厲害,人在大後方卻連戰前的細微末節都知曉得如此詳盡。。。不過很可惜,我卻沒興趣知道那些。”莫盈看著白靜江,隻見白靜江眼裏透著狠光,薄chun抿起,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整個兒吃進肚子裏去,莫盈心知白靜江是因她要走而動怒,連帶那遠在十萬八千裏的陳醋也打翻了,但他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質疑,她心裏又何嚐痛快,便冷冷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這人最不耐煩解釋,我就隻說這麽一次。”


    白靜江的神情流露出一分猶豫兩分緊張三分焦灼,仿佛生怕她說出什麽他不愛聽的話來,握著她肩膀的手,竟不經意地抖了一抖,莫盈見狀,心頭頓時一軟,默默歎了口氣。


    “白。。。靜江,你不要這個樣子,瞎扯這些有的沒的來傷我,你明知道。。。”莫盈躊躇了一會兒,最後仍是微傾身,把頭擱在白靜江的胸膛上,低低道:“我若是同你在一起,便不會再想其他人。”


    白靜江聞言一喜,但聽得莫盈又道:“正如我若是同其他人在一起,便不會再想你。。。雖不知我們能在一起多久,但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該是開開心心的,即便有朝一日不得不分道揚鑣,我也希望我們不至於相互敵視,而是好聚好散。。。所以我們不要為了些無謂的事情爭吵行麽。。。”


    “還說我胡說八道,你才是胡說八道!”白靜江瞪著莫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們才在一起多久,你竟已想著跟我分手以後的事兒了?我告訴你,既招惹了我就得負責到底,想甩掉我另尋新歡?沒那麽容易!”末了雙臂一攬,圈住她的細腰,摟得緊緊地,在她chun上印下深深一wen:“你這隻小妖精,就喜歡跟我玩捉迷藏。。。好吧,不管王護士同你說了什麽,我不問便是,至於四少如何也隨他去。”莫盈眨眼:“此話當真?”


    白靜江瞪著莫盈,心中又愛又恨又無奈,半晌歎口氣:“你明明知道,我並非無理取鬧,也不是存心不肯告訴你四少的事兒,我隻有些嫉妒,怕你擔心他,想去探望他。。。”白靜江見莫盈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不知不覺臉上一紅,又正色道:“當然,若隻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探訪,我是不會攔你的。。。但你得知道,你已與我在一起,已是我的女人!你既跟了我,你要什麽我便可給什麽,隻是不管別人在你耳邊吹什麽風,你都不許懷疑我、更不許離開我!就是連想一想,也不可以!”說到此處語氣不容置疑,斬釘截鐵:“因為你必須相信我!”


    莫盈聞言一震,那自白日起便忐忑不安的一顆心,突然奇跡般地定了下來,猶如本是翻浪滾滾的海麵瞬間平靜了一般,她緩緩深吸一口,靠在白靜江的胸前,聽著他堅強有力的心跳,終於笑了:“如果我答應你,你是不是就肯放我迴家去?”


    白靜江皺眉,不情不願地道:“那個麽。。。我再考慮考慮吧。”莫盈故作歎息:“咦,是誰說我要什麽便可給我什麽,我不過是要迴一間屋子,你就不肯了?”白靜江簡單道:“你要多少間屋子都可以,但你得與我住在一起。”莫盈捂嘴一笑:“要不,你住到莫家來?”


    “莫家周圍遍布穆世勳的探子。”白靜江略一沉吟:“我不太方便。”莫盈看了白靜江一眼,試探道:“你似乎對三少頗為忌憚?”


    “忌憚倒不至於。”白靜江chun角一挑,微微笑道:“隻是穆家這一代,穆心慈狠辣有餘而謀略不足,穆世棠則是繡花枕頭一包草難成大器,穆世崢少年英才但過於魯莽且羽翼未豐,唯有三少——穆世勳脾氣果敢性情剛毅,這次穆軍遭叛黨攪亂,內憂外患腹背受敵,他卻仍能孤軍作戰,隻帶了一師,就將四少順利救出,足見此人運籌帷幄勇不可擋,放眼穆家上下,除卻穆督軍,也隻有他尚入得了我的眼,夠格做我白靜江的對手。”說著一頓,轉而盯住莫盈,緊張兮兮地道:“不過無論穆世勳再怎麽英勇蓋世,你都不許喜歡他,隻能喜歡我一個,知道麽?!”


    “我怎麽可能喜歡穆世勳?他身上一股煞氣凜然的,我見了他逃都來不及呢。”莫盈撇嘴:“更何況他也是極其討厭我,一直待我兇得很,半點不假以辭色,大概我在他眼裏就是隻可惡的母夜叉吧。”白靜江垂首望著莫盈如花笑靨,心頭卻不知為何打了一個突,腦海裏刹那閃過一幅畫麵——那一晚,他在莫宅樓下徘徊不前,意外發現穆世勳在莫盈的臥室裏逗留至深夜,當時穆世勳推開一扇窗,半個身子探了出來,一頭黑發被夜風吹得淩亂,似寒星般的眸子在天幕下赫赫生輝,隻是極短的一瞬,窗子便又關上,但那一瞬,卻在白靜江心裏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印記,每每迴憶起來總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仿佛。。。


    窗外一輪明月升空,月色明媚無瑕,銀玉般光芒籠罩白靜江周身,一寸一縷皆是恰到好處的秀雅絕倫,令人無法逼視,即使qin近如莫盈,也不由麵紅耳赤,不敢隨便亂看,一顆心砰砰直跳,隻盼他快些穿上衣服才好。


    白靜江捧著莫盈的臉,指尖撫過纖長小巧的睫扇,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看見自己的倒影,刹那心頭一凜。


    沒錯,那一瞬,穆世勳眼裏閃爍的光芒,與此時此刻的自己,並無不同。


    白靜江心中緩緩一沉,再看向莫盈時,眼裏多了一層深意,他思忖良久,慢慢道:“盈盈,如果我不肯放你迴家,你是不是。。。會恨我?”莫盈實話道:“恨倒不至於,但我定是沒法子開心的,你總不能一輩子把我關在這兒,永遠不讓我見人吧。”


    如果可以,他還倒真的想把她一輩子關在自己身邊,隻可惜,愈是這麽做就愈是會把她推得遠遠地。。。白靜江不由苦笑:“好,我讓你迴去,但今晚不行。。。不,至少再過半個月。”莫盈先是一喜後是不解:“還要再過半個月?為什麽?”


    “我等了這麽久才等到你點頭,豈能輕易放你迴去?”白靜江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好歹,你得陪我一段日子才行。”莫盈唰地紅了臉,伸臂將白靜江一推,卻被白靜江反握住手,十指交叉,湊到chun邊qin了qin:“盈盈,我讓你迴家已是大大的讓步了,你總不會連這區區半個月,也不允我吧?”說著將莫盈往懷裏一攬,又貼了上去。


    白靜江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待嚴叔前來敲門,已是日上三竿,洗澡換衣出門去,隻見嚴叔沉著一張臉望向室內,然而在觸到白靜江目光的刹那,垂首恭敬道:“幫主,莫誤了時辰。”白靜江瞟了嚴叔一眼,什麽也沒說,反手關上房門,便施施然去了。


    等莫盈睡醒,已過了晌午,她從昨晚到現在就沒吃過東西,又被白靜江整治一宿,簡直餓得慌了,所幸白靜江早有吩咐,她一起床,便有下人過來服侍梳洗,跟著端上四樣清淡小菜,一碗熱騰騰的豬腳麵線,一盅燕窩粥,還有一鍋烏雞蟲草紅棗大補湯。


    下人道:“白公子吩咐,小姐昨兒個累著了,讓小姐把這鍋湯給喝了。”


    莫盈聞言立馬想到昨夜白靜江一派胡作非為,一張小臉不禁羞個通紅,暗地裏把白靜江罵一通,但當著下人的麵也不好說什麽,隻得乖乖喝了湯,飽飯之後哈欠連連,便又小睡了一會兒,臨近黃昏才起來洗了個澡,正想到院子裏散散步,卻意外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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