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晨曦透過粉色窗簾投射到床上,襯得一張宛如白瓷的小臉薄染紅暈,兩枚長長的睫扇在灼灼目光的注視下輕微顫動,昭示主人不安的心緒。


    床邊,站著一個戎裝青年,五官冷峻,身姿筆挺,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躺在床上假寐的少女,表情嚴肅,星眸沉沉。


    “莫小姐,醫生說你的耳朵已經沒事了,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說話。”三少慢慢開口:“不知我大姐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


    蘇小棉翻個身,麵孔朝牆壁,將被單蒙過頭頂,刹那眼前掠過前世片段,那時她也是這般被單覆身,不禁打一個冷戰,立馬又探出腦袋,正逢三少一手伸來扯被單,剛好撫上她的臉。


    此時此刻,窗外光線淺淡,屋內半明半滅,隻見三少的神情籠罩在一片暗影之中,帶著白手套的修長手指猶如五指山困孫悟空一般困住她的唿吸,她立時想到死在這隻手下的亡魂不知幾多,頓時心口抽緊,整個人彈簧似地跳起來,冷不防撞上低矮的天花板,一邊哇哇慘叫一邊東倒西歪,混亂中向前一衝,壓著一個硬物滾下地去。


    “啊啊啊。。。”蘇小棉的臉皺成一團,猛揉腫起的後腦勺,待得痛楚稍減,方才發現她正大字趴在三少的身上,一條雪白大腿luo/露在睡裙之外,再看三少,滿臉隱怒待發,凜冽目光仿佛要將她洞穿,一手已按上槍套。


    “哇!”蘇小棉見狀,趕忙爬迴床上,扯過被單嚴嚴實實裹住自己,戒備地瞪著三少:“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穆大姐承諾過護我周全!”


    三少從地上站起,整一整軍裝,冷冷道:“這麽說,莫小姐是同意我大姐的條件了。”


    蘇小棉垂首歎了口氣。


    不答應又如何?


    她哪有不答應的權利。


    那天,三少怒火中燒之下開了一槍,子彈卻是沒瞄準她的腦袋,而是擦著她的耳際打穿了一幅波斯繡毯。四少氣得跳腳,眼看又要跟三少杠上,穆心慈發話道:


    “莫小姐,我以穆家的名義向你承諾保你平安,但相等的,你也要為穆家做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蘇小棉這些天寢食難安的原因。


    穆心慈斷定,失去了莫小棉的消息,齋藤一定會派人聯絡莫盈,隻要順藤摸瓜,便有機會打入敵人內部,夠幸運的話,甚至能追蹤到齋藤本人的行跡。


    當然,不夠幸運的話,還沒追到齋藤,蘇小棉的小命就淪陷在敵我難辨的無間道戰之中。


    這灘渾水如鴉片,一沾上就再也脫不了身,惹了小日,小日會殺她;惹了穆家,穆家不會放過她,真是萬萬不可趟。


    所以蘇小棉變成了一隻鴕鳥,絕口不提此事,隻推說耳鳴得什麽也聽不見了,經醫生檢查,她的耳膜受槍響所震,引起神經性短期失聰。


    穆心慈令三少送蘇小棉迴家,自己則押著四少迴了穆家大公館,臨行四少緊握蘇小棉的手:“小盈,你別害怕,我一有機會就去看你!”


    一旁,三少冷如冰錐的目光盯得蘇小棉頭頂寒風颼颼,耳畔又是四少的信誓旦旦,蘇小棉唯唯諾諾,勉強從四少爪下抽出手來,坐上三少的車,車子一發動,三少就不客氣地警告道:


    “還有一個條件,方才當著四弟的麵,大姐不便言明,不過莫小姐是聰明人,理應了然於心。”


    她當然明了,那隱含的條件,自然是叫她與四少斷絕關係。


    果然,整整兩個禮拜過去,四少沒再出現過,隻有三少帶了一位慈眉善目的宋醫生來過幾次,前天還給她做了個全身檢查,臨走宋醫生對三少說:


    “莫小姐現在很健康,耳朵也沒什麽大礙,完全可以迴學校上課了。”


    她依舊裝聾作啞,但三少更是難纏,她不開口,三少就賴在她屋裏不走,害得她夜夜睡不安穩。


    這男人敢情是鐵打的,一連數晚睡凳子睡沙發都精神抖擻,意誌之堅固堪比鋼筋混凝土,與他周旋,她遲早崩潰。


    “如果日本人放棄我這顆棋子了呢?”明知躲不過,蘇小棉不免掙紮一番:“也許日本人已經獲悉我母親任務失敗,不會再打草驚蛇。”


    “雖然我們封鎖了消息,但也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三少頓一頓,又道:“不過,隻要我們手上仍有齋藤想要的東西,以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一定不會半途而廢。”


    “可是那個齋藤不是沒有人性的嗎?”蘇小棉仍不死心:“像那樣的人,區區一個私生女又怎會放在眼裏呢?若是放在眼裏話,也不至於讓我跟著我媽一起來中國冒險了是不是?”


    “也許你說得對,齋藤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三少看了看莫盈:“也許,你是齋藤安排的一個幌子,正因為有個不知情的女兒,才使得莫小棉的身份更加隱秘安全。。。但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隻要有一線機會,我們都不會放棄。”


    “齋藤要我母親偷得,到底是什麽?”蘇小棉氣餒地歎口氣,她情知說不動三少,索性轉了話題,隨口扯道:“我軍臥底名單?日方臥底名單?日本毒氣秘方?原子彈核武技術?中國龍頭藏寶圖?”


    三少沉默,眸光閃爍不定,蘇小棉立刻後悔失言,低下頭去,不敢與三少探照燈似得目光對視。過了好一會兒,隻聞三少一聲冷笑:


    “莫小姐好見識,實在不像一個普通女學生。”


    “哪裏哪裏,我還真就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蟲罷了。”蘇小棉打嗬嗬:“所謂讀史使人明智。。。”三少突然一把掐住蘇小棉的脖子,漸漸勒緊:“日本研製毒氣的線報,我們也不過剛剛獲悉,請問莫小姐又是怎麽知道的?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些什麽?”


    “希特勒能用毒氣對付猶太人,殘虐如小日難道不會想到仿效納粹嗎?!”蘇小棉唿吸困難,急中生智:“我也就是憑空猜測。。。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三少定睛凝視蘇小棉良久,方才慢慢鬆了手。


    蘇小棉再度劫後餘生,撫著隱隱作痛的脖頸,背後全是冷汗,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她心中充滿畏懼與嫌惡,但卻絲毫不敢表露在臉上,唯恐他一怒,她又免不得受皮肉之苦。


    “究竟齋藤要的是什麽,現在的你還不需知道。”三少冷冷道:“隻要你按照計劃行事,到時我自然會告訴你。”


    蘇小棉咬一咬牙,鼓足餘勇試探道:“我若是不答應跟你們合作呢?”


    果然,三少的手移向槍套,神情譏誚道:“那便是說,莫小姐不願與穆家同一陣線,將來很可能是敵非友,再加上你對我四弟影響甚深,留著你,我始終不能放心。”


    蘇小棉盯著三少腰杆子上的那管搶,試問自己實在沒有勇氣再像上次那樣豁出命去賭一迴,於是泄氣道:“好吧,我答應就是了。”說完倒在床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現在,就麻煩你離開,讓我好好睡一覺。”


    三少邁步走向門邊,跨出樓道又突然折迴來,擱了一樣東西在桌上,蘇小棉睜眼,隻見桌上多了一本黃皮小冊,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不由坐起身:“喂。。。穆世勳。。。”


    三少的手放在門把上,聽到她竟敢直唿他的名字,臉上不由掠過一絲訝異,待迴過頭來,訝異之色已盡收眼底,淡淡道:“還有什麽事?”


    一個疑問在蘇小棉的胸膛裏兜了一圈,升上喉嚨,又落下:“沒、沒什麽。”


    三少往門邊一靠,雙手環胸,擺出一副她不坦白他就不走的樣子。


    蘇小棉隻得硬著頭皮問出了口:


    “莫小棉。。。我媽媽,是你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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