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大街小巷出現了一種新的遊戲廳,叫“ps房”。當時電腦還沒有普及,隻有市少年宮有4台電腦,要命的是進門的時候還要穿鞋套。但是“ps房”就有意思多了,比普通遊戲廳可玩的遊戲更多,也更有趣一些,不用遊戲幣,隻要插上一張光盤便可以玩到廢寢忘食。這在現今是很普通的事情,但在當時的九十年代卻十分新鮮。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和曹鳴楊翔開始流連於ps房,等到迴過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雖然幾乎每天我都跟他們倆一起去遊戲廳,但是我基本不上手玩,因為對於這種複雜的手柄操作我一直不怎麽熟悉,試了幾次便沒有興趣了。但是我很喜歡看,看他們兩個穿梭在各種遊戲裏,一會是刺殺城主的忍者,一會是駕駛機器人戰鬥的熱血少年,一會還是暴打僵屍的戰士,看得熱血沸騰,坐在後麵比他們在玩的還著急。


    我的學習成績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出現了斷崖式的跌落----而這種情況除了讓我的父親大為光火之外,也在家裏“鞭策”了我一番。當時他還不知道我與曹鳴楊翔來往的事情,所以並沒有對我的行為做出任何的限製,比如對我異常的早讀行徑聽之任之。


    那時候我每天早上五點便出門上學,時值冬日,基本上是披星戴月----我對父親說是為了刻苦早讀,實際上是與曹鳴楊翔去遊戲廳奮戰。由於成績下滑原因不明,我父親以為我浪子迴頭金不換了,反而十分支持我離譜的作息時間,我也一副這個月成績再無起色就頭懸梁錐刺股的模樣。雖然有一小半的真心,但是當時已經管不住自己的腿腳了。


    但是隨著臨近月考,我的恐懼和不安終於也達到了一定的峰值,因為月考的成績幾乎可以猜得出來,而顯然這次已經不再會有合適的托詞。同時我發現楊翔也是一樣,玩遊戲的時候心不在焉。後來我才知道楊翔也有一個牛氣哄哄的父親,如果說我的父親在我心目中是戰鬥力值有500,那他父親則是1000以上。


    但是曹鳴的成績一直十分穩定,所以他反而沒有任何影響,繼續心安理得地玩著ps遊戲,臨近月考還經常逃課,甚至有一次他認真地說,如果月考班主任不監考,他準備提早交卷然後去玩遊戲。


    等死總是不成的,但是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除非能提早拿到試卷,寫好答案帶入考場。但這種想法也是一閃即逝,老師辦公室就像世外桃源,又沒有溜門撬鎖的本事,一把鎖便是兩重天地。


    但是有一天放學的時候,楊翔把我拉到了操場鍋爐房的後麵,哼哼唧唧了半天,終於說了一句令我十分吃驚的話來:“咱們把辦公室的鑰匙偷出來吧。”


    當時天氣已經很冷了,零下七八度的樣子,我因為緊張唿出的氣息陡然增添了很多,把楊翔包裹在了白蒙蒙的霧氣裏。看著楊翔堅定的眼神,我知道這小子真的要孤注一擲了。這種想法我不是沒有,但是想真去實施,還是沒有這樣的膽子,也覺得太困難了,幾乎無法實現。但是此刻經由楊翔如此認真地提出來,突然又覺得這也許是件可行的事情----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看上去一個人完成不了的事情,一旦變成兩個人甚至更多,便會立刻像打足了氣的皮球一樣,信心滿滿。


    “我最近去辦公室觀察過了,有幾個老師經常會把鑰匙放桌上,明天正好你值日,打掃辦公室的時候把鑰匙拿出來,我跑學校對麵去配。就是沒弄清哪把是辦公室的鑰匙,我得明天再去看。”


    當天整個夜晚我都在想第二天該如何行動才能拿出鑰匙,竟然失眠了。很顯然,雖然第二天我可以以值日的名義進入辦公室,但是能不能拿到鑰匙還是良說,再者偷拿鑰匙風險極大,一旦事敗,後果想都不敢想。


    楊翔第二天極少和我說話,一下課就往辦公室方向跑,周圍的人都覺得這個怪人今天尤其怪了,隻有我知道他要去幹什麽。曹鳴過來幾次和他搭話他理都沒理,弄得曹鳴很不痛快。直到下午臨打掃衛生的時候他跑來跟我說:“我認準是哪把鑰匙了,弄出來之後給我十分鍾時間,我試驗過了,從辦公室跑去配完再迴去十分鍾富裕。”


    現在看很多好萊塢大片,那種高智商犯罪的影片,我看的時候都覺得很累,為什麽呢,因為我覺得做一件事情,如果中間的環節設置得多了,太複雜了,考慮得太周到了,實際行動起來就會很容易出問題,而且時間成本和人力成本會在這個過程中迅速地成倍增長,結果就是實行人的智力和能力如果出現一絲絲的紕漏,就會出現不可控的危險局麵,一子毀全局的情況就極有可能發生。所以我現在還是認為當時我偷拿鑰匙這一招還是很成功的,滴水不漏。


    其實偷鑰匙的過程很簡單,也是我提前就想好的----一進辦公室,我就開始裝作一副十分賣力打掃的樣子,把辦公室裏的邊邊角角甚至桌子下麵的塵土都使勁地掃了出來,這樣一來,整個房間立刻被灰塵所籠罩,還坐在辦公室的老師因為受不了這飛揚的塵土,一邊高聲嗬斥我一邊厭惡地快步離開了,一時間辦公室裏便隻有我們三兩個值日生埋頭打掃。辦公室一空,我便很順利地從桌上拿到了四班班主任老吳放在桌上的鑰匙,而此時的楊翔早已經在辦公樓窗戶下就位了,我順手一丟,鑰匙便從窗口摔到了楊翔的手裏----整個過程中唯一注意的就是不要被任何人發現,僅此而已。


    我現在迴憶當年和曹鳴楊翔他們做的許多事情,好像大多都是在傍晚發生。有時候是灰蒙蒙的天氣,有時候是晴朗的天氣,有時候火燒雲,有時候傾盆大雨,這固然是因為迴憶不那麽清晰造成的,也許也代表了我迴憶時的一種心境,因為總是有一種蒼涼的氣氛在。和楊翔偷試卷這件事,印象裏就是在一場傍晚的小雨裏發生的,冬日裏冰冰的小雨下著,伴隨著一絲絲的冷風,吹得校園裏的柳樹條一搖一擺的。我和楊翔蹲在教學樓大廳的石柱後麵,數著對麵辦公樓的老師們一個一個魚貫而出。


    我偏頭看看身旁的楊翔,因為緊張他顯得十分專注。有那麽一刻我很後悔,覺得偷試卷簡直是一種罪惡滔天的行為,因為即使從今天的角度來看,當時做的這件事也無疑十分出格。但是和楊翔一起,我說不出打退堂鼓的話來。


    就這樣等了半個小時,等到一個老師也不再出來的時候,我和楊翔站起身來,使勁跺了跺發麻的腳,平複一下心情之後便直奔辦公樓去了。


    我們學校的辦公樓有兩棟,都是三層高,是一種很老式的樓房。據說非常久遠之前這兩棟樓曾經是教學樓,後來因為學生數量慢慢膨脹,最終把它們改為了辦公樓。這兩棟樓就像一個筒子樓被攔腰橫劈為兩半一樣,中間環抱著一個自行車棚和一條水泥路。我們這一級部的老師都在二層辦公,文科屬於南樓,理科屬於北樓。我們所要去的就是北樓的理科辦公室,目標是偷數理化的月考試卷。


    其實等真正去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我們之前的行動還是有所疏漏:比如樓下還有一道鐵門,平日裏白天是開著的,但是老師下班之後就會上鎖,這樣的話即使有辦公室的鑰匙,也要在這第一道門上吃閉門羹。好在當天不知什麽原因鐵門沒鎖,我拉開鐵門的時候同時在想,以後如果有機會還要再配一把這鐵門的鑰匙。


    很順利地,拿著新配的鑰匙,我們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鎖。門打開的一瞬間,我倆對視了一眼,滿臉得色,很有一種願望實現的錯覺,我整個人異常興奮,幾乎要蹦起來了。為了防止有人路過看到門沒鎖而起疑,我進門之後楊翔立刻把門鎖上,然後我打開窗戶,讓他從外麵爬了進來。


    沒有老師的辦公室就像一座寶藏一樣,安安靜靜,白晝裏那種無形的威嚴和空氣中彌漫的低氣壓蕩然無存,空蕩蕩的辦公室,就像是一座沒有國王的城堡一樣----隻有一摞摞的試卷和雜物擺在辦公桌上,立櫃上,牆角邊上。


    我和楊翔很快分工搜索整個房間。雖然房間也不算太大,大概三十平米的樣子,但是擺放的物品十分雜亂,想要準確地找出近期準備使用的考卷,其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漸漸暗了下來,直到街燈也都亮了,微弱的橘色光芒透過玻璃窗照在辦公室裏,我和楊翔像真正的賊人一樣,不停地翻翻撿撿----一開始找到一些在課堂上被沒收的漫畫和掌上遊戲機的興奮漸漸消退,找不到試卷的焦慮情緒開始在我們兩個中間蔓延起來。


    “這樣找不行,抽屜裏不要管了,那麽多試卷肯定不會在裏麵,重點找櫃子。”我對楊翔說道。


    我說完之後,楊翔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他是看了我一眼,實際上卻是他聽到了某種聲音的一種反應。


    “噓!”


    楊翔輕輕噓了一聲,我們兩個一下靜止不動了。


    聽了幾秒鍾,我的心放了下來,因為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你神經過敏…;…;”就在我剛準備嘲笑楊翔的時候,耳邊分明聽到了一樓打開鐵門發出的一聲低響----


    有人來了。


    打開鐵門的聲音雖然很低,但是無疑清晰無比,在這安靜的雨夜裏,這聲由於鐵鏽造就的低吟對我們而言,卻比滂沱大雨中的霹靂聽得更加心驚膽戰。


    但是還沒有到緊張的時候。


    我們所在的辦公室,是北樓的二層,這座樓每一層都有六間一樣大的辦公室,也就是說,因為來人是從一樓來的,去除一樓的概率,把二三層的所有辦公室算進去的話,他進入這個辦公室的概率是十二分之一;而樓梯位於樓層的中央位置,所以一旦來人上來之後去了相反方向或者是不停留而直接上三樓,那麽我們就安全無虞了。所以我倆隻是呆站著,靜靜地聽著這沉重的腳步聲,一下,兩下,心裏祈望著不管來者到底是誰,一定不要進入這個房間。


    但是腳步聲到了第二層之後停了下來,隱約中有兩個人的交談聲,一個男老師,一個女老師。交談的聲音聽不真切,似乎是要迴辦公室找什麽東西之類。他們在二層停下之後,我心中默默地盤算著:這間辦公室被打開的概率已經是六分之一了,也就是百分之十六點六六六六六…;…;


    而這位男老師的聲音我幾乎已經辨別出來了,但是腦海裏一直有一個聲音說,不是他…;…;不是他…;…;


    最後的一絲希望,寄托在那個女老師身上,她不是這個辦公室的老師這一可能性有百分之五十。


    這個辦公室的不安全性,一瞬間達到了百分之六十六。


    “不要緊張,”我緊張地說道“還不一定是進這個辦公室。”


    “桌子低下先躲一躲!”楊翔說到。於是我們立刻躲在了臨近辦公桌的下麵。楊翔躲在正中間的辦公桌下,我躲在靠窗的辦公桌下。我緊張極了,最後的一絲希望在聽到鑰匙被掏出來的時候徹底消失。


    我們中獎了,百分之百。


    “他丟了書也不和我說,剛剛才說,都這時間了還要麻煩你跑這麽一趟,你說這孩子…;…;”


    我們兩個像困獸一般躲在了辦公桌下麵。我對麵蹲著的是楊翔。隨著女老師聲音的提高,我知道門被打開了,同時突然感到一股微弱的光線照了過來----猛然一抬頭,赫然發現我45度角的位置竟然正對著辦公室的門口!楊翔在對麵向我揮著手,示意我到他那邊去。他也發現了我這個致命的錯誤,顯得異常著急,他手不停揮舞著,表情猙獰卻沒有一絲的聲音,讓人感覺十分詭異。可是這時門已經打開了,我已經清楚地看見物理老師在和他身後的女老師交談。


    我當時大概隻有一秒種的時間去考慮自己的行動。


    這樣肯定要完蛋,不如拚死一搏.


    就在老師開燈的一瞬間,我趁著燈光一閃的當口飛快地貓著身竄到了楊翔麵前。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那是我一生中行動速度最快的一次了。雖然距離隻有兩米左右,但是隻是一瞬間,無聲的,就到了楊翔麵前。


    我不知道當時速度到底有多快,但是由老師的聲音來判斷,他並沒有發現我。而這時男老師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辨----我們的物理老師。而女老師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我們兩個緊張地躲在辦公桌下麵,聽著他們兩人的談話。我感到一陣惡心,嗓子似乎被跳出來的心髒堵死了一般,有點窒息的感覺。


    另外,我們這時候才發現,其實我們所藏身的辦公桌就是物理老師的桌子----


    “我記得在這裏還有一本的.雖然是上一學年的,但是基本內容沒變。”


    “咦?我明明放在這箱子上的,怎麽沒有了?不是掉桌子下麵了吧?”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和楊翔對視了一眼,一臉愕然.


    “他如果低頭看,我們就衝。”我趴在楊翔耳朵上小聲說.聲音小到我自己都聽不到。但是楊翔還是看了看我,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我在說什麽。


    其實這樣做可能毫無意義,因為我們衝出去的那一刻,即使能逃脫,也必定會暴露身份。這樣一來和被當場擒獲毫無二致。但是我們當時幾乎已經喪失理智,巨大的不安情緒下竟然認為這也是一條最後不得已而可以采用的辦法。


    “啊,原來在這裏。給你。”物理老師說道。


    …;…;


    他們走了很久以後我們都沒有從辦公桌下麵爬出來。


    楊翔小聲對我說,你抖什麽?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跪在一根桌子中間的踏板上很久了,腿已經麻得不聽使喚。


    也可能是嚇的。


    我們貓了好一會才從裏麵爬出來.楊翔看著我,我看著他.相視幾秒以後我們的臉幾乎在同時變得扭曲。


    我們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歇斯底裏得大聲笑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麽要笑,也許是因為恐懼,也許是慶幸,或者別的什麽。但是確實一直笑了很久。


    我們最終找到了我們想要的幾門月考試卷,然後第二天讓吳樾幫我們做好,後來夾帶著小抄完成了考試。


    後來我一直懷疑,當時我可能已經被物理老師發現了----因為在此之後的幾天裏,我感覺物理老師總是有意無意地瞥我一眼。於是我開始擔心著自己有一天可能被物理老師揭發出來,然後成為一個學校的反麵典型,或者直接讓我滾蛋迴家。但是過了很久,最終什麽都沒有發生。楊翔笑我說我可能被嚇出毛病來了。


    曹鳴最終也知道了這件事,雖然並沒有埋怨我們沒帶他一起,但聊起此事時他也忍不住分析我們這次行動的不足之處----比如時間選擇上太冒險,應該在淩晨時候去,比如一樓鐵門如果鎖上也沒有問題,可以從自行車棚上麵翻欄杆到二樓辦公室;另外辦公室的鑰匙大可不必冒險去偷配,因為辦公室後門頂上的窗戶本身就沒插上,輕輕一推就能開,隻要踩著牆圍上突出的棱角爬上去就能進入辦公室等等,聽得我和楊翔一愣一愣的。


    我忍不住問曹鳴,說你小子是不是進過辦公室?


    曹鳴嘿嘿一笑,算是默認了。


    我一下詫異了,那也沒見你考好啊!


    曹鳴說偷試卷多沒勁啊,你能偷到月考的試卷,你能偷到期中和期末考試的試卷嗎?那些在校辦呢,你永遠都偷不來,結果還不是一樣,早晚要穿幫!我進辦公室那是去拿迴自己被老師沒收的東西。


    說完我和楊翔一陣沉默。


    嘿。


    後來的幾年裏,我們又陸續幾次偷過試卷,但是卻不再結伴而行。後來不知怎麽走漏了風聲,於是辦公室的鎖也換了,後門上的窗戶也被封死,從此我們再也進不了辦公室偷試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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