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裏來人催過之後,他本想在冰若這蹭頓晚飯的,可既然宮裏來人了,那就一定是有什麽事,他必須得馬上迴去。

    弘曆走後半個時辰,馬齊迴府了,比平時要早很多。他一迴來就派人請冰若到書房,此時的冰若根本就不願意見這個間接害死娘親的人,不管他有多少理由。

    可冰若還是去了書房,之前她想過要換一件高領衣服,可七月的天如此著裝反倒是欲蓋彌彰,索性就沒有換衣服。至於伯父,總這麽躲著也不是辦法,出嫁之前,養育之恩得說清楚,逼母之恨亦要討明白。

    冰若一進門時,馬齊就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傷,本來他也是知道的,身為高官這麽多年,宮裏不可能沒有一兩個做內應的,本來侄女一夜未歸,他心裏本就覺得奇怪,果然今天早朝之前,就有小太監偷偷送來情報,當時他就猜想是侄女故意鬧的,至於四阿哥起色心之事,他是不會相信的。縱橫官場這麽多年,他憑借的不僅僅是祖上積下的功績,自太祖朝算起,大清的功臣何其之多,為何到如今他富察氏一族依舊名滿天下?因為他了解主子的心思,他必須知道主子是怎樣一個人,當然帝王家的事不是那麽好揣度的,就比如當今聖上,無人知道他明天會不會興大獄。可是這位四阿哥,有些事他還是能一眼看透的,以他對這位小主子的了解,無論多美的女人,無論他有多麽喜歡,不該碰的他是絕對不會去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擋他對皇位的爭奪。

    盡管他知道這會是一個僵局,但他還是主動過問起冰若的傷勢,也許這就是做長輩的心態吧,不知不覺,他已經將冰若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可是冰若顯然不是很領情,她冷冷的迴道:“伯父該關心的是若兒有沒有將四阿哥惹生氣吧!”

    馬齊早就料到侄女的態度不會太好,他也沒有發火,隻是很平靜的說:“伯父隻想告訴你,富察家的地位重要,我侄女的幸福同樣重要。”

    “伯父,您在說笑吧!”冰若嘲諷的勾起了嘴角,多麽好聽的話啊,“如果說若兒不想嫁給四阿哥,伯父是不是會答應啊?”

    “伯父答應你。”馬齊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說,“若兒,不管你做過什麽,或者將來打算做什麽,伯父和整個富察家都不會再有二話,過去的十年裏,因為因為一些人和事,你可能受了不少委屈,但以後的路要怎麽走,你自己拿主意就好,需要什麽幫助,伯父也會盡量滿足你,不管惹下什麽罪責,那由伯父一個人承擔。”

    冰若卻不太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掐了一下手指,很疼,這不是做夢,在她看來,伯父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乖乖出嫁,卻惟獨不會放她自由。

    沒等她說話,馬齊又接著說:“若兒,伯父承認五年前是在利用你,可經過了五年的相處,一切都變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人心是肉長的,更何況你還是我的親侄女。所以是去是留,你自己早些拿個主意吧,我好提早作安排。”

    “四阿哥是個怎樣的人?”冰若轉移了話題,一時間她急切的希望了解這個說會愛她的男人。

    “你想知道那些方麵?”

    “我想聽大家都不知道的。”

    馬齊想了一會兒,說:“他一心想做第二個聖祖,或者說他想超過聖祖。”

    “還有呢?”

    馬齊知道接下來的這句話不該說,但既然若兒問起,他還是說了出來:“他不可能超越聖祖。”

    聽了這話,冰若的心裏還是有些不平靜的,女人都一樣,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說她丈夫沒本事,這無疑是打她的臉。但伯父的話冰若自是極其信服的,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伯父的識人能力。“那他對我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冰若又問,她依舊希望從伯父那得到答案。

    “他自是對你動了心,比起當今聖上,他算是多情之人。”

    “那他會接受我的生母嗎?”

    “隻要皇上不知道,他自然也會裝作不知道,倘若事情鬧開了,那一切就不好說了,四阿哥怎麽做完全取決於皇上的態度。”馬齊如是說。

    冰若心下了然:“他應該感覺到什麽了,但究竟知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馬齊聽罷卻並無半點驚奇:“這不奇怪。 放你出府見你娘那天,我就知道會有今天種情況發生,四阿哥是聰明人,城府極深,那天見到如此失常的你,他又怎麽會不起疑心,雖然我做了格外的安排,可他還是很有可能發現九彎胡同的人,即便他不知道那人是誰,卻也能肯定那人與你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後來你娘下葬,我擔心他派人跟蹤,特意擇了一處視野空曠處。他知道多少根本就無所謂,他在乎的是能不能瞞住皇上。”

    “能瞞的住嗎?”冰若的底氣已經有些不足,雍正爺的智慧是不容置疑的,身邊的耳目又如此之多,冰若的腦袋簡直是一團亂。

    “不知道,”馬齊的迴答簡單明了,卻也無奈至極,“可能他什麽都不知道,也可能已經什麽都知道了,卻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究竟是哪一種情況,四阿哥要比我們都清楚。”

    “四阿哥?”冰若很好奇。

    “沒錯。普天之下,最有必要揣測帝王心思的就是他四阿哥了,別看他年紀輕輕,可也是很會估摩聖意的,再說他身處宮中,消息自然也廣。”

    “這倒是。”冰若說,“看樣子皇上是不知道或根本不打算追究的,否則他也不會跟我走這麽近。”

    “理確實是這個理。”

    冰若想了一會兒,覺得事情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可能是自己杞人憂天了,誰會想過自己的生母會是漢人呢,四阿哥知道了也隻是誤打誤撞而已。況且婚事乃皇上禦賜,即便真有人知道點什麽也不會亂捅出去,這無疑是在打皇上的嘴巴子,損人不利己。

    “伯父,我還想問一個問題,您能如實迴答我嗎?”冰若的思緒迴到了五年前的察哈爾。

    “你問吧。”

    “阿瑪他是怎樣想的。”冰若覺得問題含糊,遂又補充道,“我是說他待我好究竟有幾分真心。”

    馬齊轉過身,從架子上取下一本書,又從裏麵拿出一封信,然後遞給冰若,“一開始,他的目的或許不單純,可是沒過多久,他就真心的疼愛你這個女兒,他總想給你最好的,希望你能嫁給尊貴的人過尊貴的生活。這封信是你阿瑪臨終前留下的,是寫給我的,有關你的,你看完後就會明白他的心意了。”

    飄雪接過信,顫抖的展開,信紙已經泛黃,可字跡依舊非常清晰,那是阿瑪的字,她從小就喜歡看,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弟深感大限之日將到,亦深知兄之打算,但冰若乃吾愛女,五年相處,感情甚篤,望兄照顧,若有朝一日,其舍富貴而取其他,定要予以成全,兄之大恩大德,弟將感激不盡……”

    很長的一封信,很誠摯的請求,很深厚的愛意,阿瑪,原來您同娘親一樣愛著若兒,保護著若兒,若兒卻錯怪了您這麽久……

    “他是真的疼你,我沒見過他會為哪個人花這麽多的心思,接你迴察哈爾的第二年,他就跟我說,有你這個女兒是他這輩子的幸事。我跟你阿瑪感情向來深厚,他這一生也隻求過我兩件事,一是保你娘一條性命,二是成全你的幸福。”馬齊說,“你娘的事我很抱歉,可在當時,站在富察家的立場,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至於你,隻要是你自己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伯父都會成全的。”

    此時的冰若早已淚流滿麵,原來真心疼愛自己的人居然如此之多,突然覺得,之前使得那些小性子都是如此的愚蠢,倘若她真的得罪了四阿哥得罪了皇後熹妃,那她置疼愛自己的伯父於何地啊,又置養育自己的富察氏與何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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