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丁玉蓮家的大門是從裏麵插著的,高芳甸輕輕地敲了幾下。屋裏沒動靜,高芳甸很著急,朝裏喊:“玉蓮—是我,姐夫啊。”屋裏還是沒動靜,高芳甸急了,從杖子縫裏鑽了過去。房門緊閉,窗簾是拉上的,裏麵什麽都看見,高芳甸敲了敲窗戶,輕聲說:“玉蓮,是我啊,我是老高,開開門,讓我進去,我有話要對你說!”屋裏沉默了好久,忽然傳出低低的哭泣聲。站在門外,聽著哭聲,高芳甸的心都要碎了,“玉蓮啊,你開開門,讓我進去吧。我知道,這麽些年來你心裏有多苦,是姐夫對不起你,要打要罵都隨你,你開開門吧!”


    一陣咯咯咯咯的笑聲傳出來,聲音清脆極了。“姐姐,饒了我吧,我不跟你鬧了!”一個小男孩的撒嬌。“好吧,不鬧了,別把媽媽吵醒了!”


    “小玉!”高芳甸從上到下驚出了一身冷汗,從杖子縫裏鑽出去,一溜煙逃走了。


    高芳甸連滾帶爬迴到家一頭栽倒在炕上,他的耳邊不時響起小玉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笑聲透過指縫鑽進耳朵;他拽過一床被子將自己的頭包裹起來,可是笑聲透過被子震得他的耳朵嗡嗡響,直鑽進他的腦袋裏。高芳甸隻覺得腦袋在膨脹,臉在變形,眼珠從眼眶裏鼓了出來,他眼前一黑,昏死過去了。笑聲戛然而止,丁玉蓮走了進來,她上了炕,坐在高芳甸身邊,將高芳甸的頭抱在懷裏,輕輕地撫摸著。高芳甸睜開了眼睛,看見丁玉蓮坐在身邊,他一把抓住了丁玉蓮的手,“玉蓮,我—”他哽住了,淚水湧了出來,“我悔啊!玉蓮原諒我吧!好不好?”


    “你後悔什麽?你做了什麽?你沒做錯!我一個農村女人不值得你犧牲的!“說這話的時候,一絲冷笑掠過丁玉蓮的嘴角,隨即就消失了。她將食指按在高芳甸的唇上,說:”姐夫,什麽都別說,我們見一次麵多不容易啊,一刻千金。來吧,姐夫!”丁玉蓮的唇吻在了高芳甸的唇上,一雙手在高芳甸的身上撫摸著。


    高芳甸隻覺得熱血沸騰,他伸出胳膊攬住了丁玉蓮。


    “這樣做,對不起我姐!”丁玉蓮說。


    “不用對得起她,對得起姐夫就好了!”高芳甸喘著粗氣,邊說邊擁著丁玉蓮倒在了炕上。


    二兒子高天是省城一所醫院裏的外科醫生,生活條件很優越,也是一個少有的孝子。當初買房的時候就把父母的房間給帶出來了,可是父母說住不慣城市,硬要在偏僻的小鎮裏養老,拗不過兩位老人,隻好由著老人性子了。母親去世後,高天說什麽也要把老父親接到城裏生活,嘴皮子都磨破了,老父親就是個不答應,高天沒轍了隻好迴了省城。


    這天,剛做完一個手術,高天覺得恍惚、疲憊不堪,靠在椅子上休息。


    忽然父親進來了。


    父親衣衫襤褸,形容枯槁,進門就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


    “爸爸,你怎麽來了?怎麽變成這副樣子?發生什麽事了?”高天吃驚地問父親。


    “唉,我被兩位官差押解前往地獄,途中受盡恐嚇、折磨,來到醧望台前,看見台上擺著很多杯子,杯子裏盛著黃褐色的液體,鬼魂們淒楚哭泣,誰也不肯喝下杯子裏的液體。押解我的鬼差又高又大,他頭戴烏紗帽,身穿體麵的禮服、棉襖,腰上掛著刑具,肩上斜插著利刀,名字叫“活無常”,另一個麵上汙垢、流血,身穿白衫,手捧算盤,肩上背著米袋子,胸前掛著銀紙錢,愁眉苦臉,聲聲長歎,他的名字叫“死有份”.他們逼著我喝下孟婆湯,讓我忘記前塵往事。正當我剛要喝下杯子裏的孟婆湯時,我想起了你們。我打翻了杯子,衝了出來。活無常和死有份也沒追出來,隻是在身後喊:‘為人容易做人難,再要為人恐更難;天天受盡淫邪苦,日日驚懼寢難安’。我一路顛沛來到這裏,兒子,爸爸就為看你們一眼!”說完,人不見了!


    高天揉了揉眼睛,麵前的椅子上空無一人,根本就沒有父親的影子。


    “爸爸恐怕要出事了!”不祥的感覺籠罩了高天的心,他立刻給當警察的哥哥打電話,把剛才的事講給哥哥,與此同時哥哥高月也見到了父親,情景和高天說的一模一樣。哥倆二話沒說開著車向家奔去。


    好在老家離省城也就三個小時的路程,說這話也就到了。


    到家正好是下午三點,哥倆走進院子裏,房門緊鎖,趴在窗戶往裏看,裏麵的情景把哥倆驚呆了。隻見滿頭白發的老父親正*著身子趴在炕上,很像是和女人正在*,哥倆麵麵相覷,不知說什麽好了。十幾分鍾過去了,哥倆偷偷往裏看,老父親沒有停止的意思。倆人來到車上,忽然想起那四句話:“為人容易做人難,再要為人恐更難;天天受盡淫邪苦,日日驚懼寢難安”不好!父親被什麽附身了。哥倆跳下車,撞開房門衝了進去。兒子的突然出現驚醒了老父親,他癱倒在炕上,暈了過去。


    高天立刻對父親施救。僅半年的時間沒見到父親,父親好像變了個人,頭發胡子亂蓬蓬的,胳膊腿就像枯柴棒。老父親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清是兒子在身邊時從他渾濁的眼睛裏流下了兩行青淚。


    “爸爸—”高月握著父親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這個鐵一樣的男人此時像個小女孩般嗚咽著。


    “怎麽啦?爸。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和哥哥相比,做了多年外科醫生的高天要冷靜得多。他坐在父親身邊,輕聲詢問父親。


    高芳甸神誌已經清醒了,閉著眼睛不說話,他張不開嘴,自己這大半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譽,總是教導兒子做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如今倆兒子都是品學兼優,家庭和睦,事業順利,可自己—“不能說,絕對不能說,不能在兒子心中毀了做父親的形象。反正自己也沒幾天活頭,還是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裏去吧!”


    想到這,高芳甸勉強著坐了起來。


    “你們怎麽迴來了?可別耽誤工作!”他裝作輕鬆地問兒子們。


    “爸爸,如果有什麽事,就告訴我們,我們是你的兒子,不能眼看著您遭罪不管不顧。說出來,咱們一起合計,不是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相信兒子,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高月耐心地開導老父親。


    “沒有什麽事,你們不要瞎操心了!明早迴去吧,別耽誤工作!”高芳甸低聲說。


    “爸爸!”高天情緒煩躁起來,他說:“你這個樣子,我們怎麽能安心工作!明天早上,跟我們一起走,我不會再由著你留在這裏了!”


    “告訴你們了,別管我!我要留在這裏贖罪呀!我有罪呀!”高芳甸忽然神色大變,變成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三十多年前,我和高芳甸一見鍾情,他信誓旦旦,發誓要關心照顧我一輩子,沒想到才半年的功夫就置我於不顧,為了保全他自己的麵子,在我破碎的心上又劃了一刀,他想走?欠我的還清了再走!”


    哥倆兒隻覺得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高天鎮靜了片刻,他厲聲說到:”你是誰?現身說話!不必借人之口,有膽量現出原型!”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莫言不報時刻未到,哈哈哈哈哈—”笑聲穿過窗戶消失了。


    高芳甸又恢複了原樣,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表情茫然木訥。


    解鈴還須係鈴人。


    “爸爸,您跟我們說了吧,那個女人是誰?”高月單刀直入,語氣咄咄逼人,他知道,父親把麵子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但是他顧不得了,他要解開父親的心結。


    “是呀,爸爸,隻要告訴我他是誰,剩下的我們來解決!”高天在一旁幫哥哥說話。


    高芳甸招架不住兒子們的詢問,他囁嚅地吐出丁玉蓮的名字。


    丁玉蓮這個名字,哥倆兒並不陌生,很小的時候母親在他們麵前提起過,說是母親的幹妹妹,原來這個幹姨媽竟是父親的老相好。“唉,父親啊,英雄難過美人關!”哥倆兒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沉默了片刻,高月說:“爸爸,這個丁玉蓮還健在嗎?”


    “不知道,自從她的女兒小玉被害後,我就沒見過她!隻是,最近經常來我這,做完那件事後就走了!”高芳甸低聲跟兒子說。


    “丁玉蓮家住在哪?她家裏還有什麽人嗎?”高天問。


    “住在鐵道西大河邊,聽說兒子小剛出外打工十幾年沒迴來。現在家裏就她一個人,從來不出屋,誰也不知道家裏的情況!”


    “不過,三十多年過去了,丁玉蓮一點都沒老,還是四十幾歲的樣子。”


    說到這,高芳甸停住了話,他的臉上湧上紅潮,眼睛也有了光彩,他忘情地喃喃道:“騷娘們兒啊,你怎麽就不老呢!”他似乎忘記了麵前的兩個兒子,意醉神迷地微笑著。


    高月這個老刑警,聽了父親的話明白了大半,他猜想,那個丁玉蓮八成是不在了。可能對老父親怨氣太重,鬼魂纏上了老父親,是來索命來了!他感到不寒而栗,“這種情況,躲是躲不掉的,隻好想法讓丁玉蓮的鬼魂離開父親,才能挽救父親!”


    他此前並不相信有鬼魂,但是自然界確實存在著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像今天父親竟用女人的聲音說話,怎麽解釋也解釋不通啊,不是鬼魂附體又是什麽呢?!


    第二天,哥倆在村支書的陪同下向丁玉蓮家走去。


    村支書五十幾歲的年紀,矮胖像個冬瓜,他挺愛說話,邊走邊介紹丁玉蓮家的情況。


    “老丁太太很怪,他老伴去世後,村裏同情她,去看過她幾次,誰知,她不讓進門不說,還放狗咬人家,好像跟人家有仇似的,後來也就沒人理她了,連他兒子都叫她逼走了。”


    “他兒子不迴來,那地裏的活誰幹呢?”望著房前屋後四五畝地,高天問。


    “他自己種唄,這個老太太,白天從來不出屋,全是晚上出來幹活!”


    三人說著話就到了丁玉蓮家。


    丁玉蓮家這樣的老泥房子現在已經不多見了,低矮頹敗的黃泥屋死一般的寂靜,房門是從裏麵插著的,窗戶擋著一塊花布簾,簾子已經褪色。


    村支書從杖子縫裏鑽進去,敲了敲門,沒人答應。


    “馬大娘,有人找你來了!”村支書朝裏麵喊,屋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村支書搖了搖頭,滿臉無奈的樣子。


    “怎麽辦?隻好撬門了?”村支書說。


    門打開了,一股怪味道撲鼻而來,屋子裏冷森森、黑乎乎的,就像是十幾年沒住過人了。


    他們推門走進裏屋,見炕頭上躺著一個人,從頭到腳被一床棉被蓋著。


    村支書沒敢靠前,他站在高家哥倆身後。


    高天輕輕地揭開棉被,隻看一眼就把手放下了。


    高月把被子揭開,裏麵是一具白骨。


    “大概死了十幾年了!”高月說。


    村支書看了一眼,肯定地說:“是丁玉蓮!”


    丁玉蓮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高芳甸一下子像被掏空了,他一頭栽倒在炕上昏死過去了。


    丁玉蓮來了,沒有了往日的鮮活,變得變得老邁不堪,灰白的頭發短短地貼在頭上,眼睛深陷,曼聯大大小小的老年斑。丁玉蓮站在身邊,默默地注視著他。這時從外麵進來兩個差役,高芳甸認出就是押解自己的”活無常“和”死有份“,隻見他們一人抓住丁玉蓮的一隻胳膊向門外走去。高芳甸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大殿上,看見閻羅王在審理案子。高芳甸不敢朝前走了,他躲在一根大柱子的後麵。


    閻羅王看見看見丁玉蓮立刻改變了威嚴可畏的麵容,起身像丁玉蓮拱手道:“這位老人家生前沒做過損人利己的事,雖然曾與人有私情,但可謂是一段前世的孽緣,命中注定的,怨不得她。她在陽世所受的苦難抵消了陰間應受的懲罰,快快送她到福澤之地投生去吧!”


    說完,對著柱子後麵的高芳甸說道:“你,雖然犯了與婦女*之罪,理應送到割腸小地獄受罰,但曾參加過正義的戰爭,流過血,立過功,況且你的兩個兒子心地善良,大忠大孝,安葬了心痛而死的丁玉蓮,使她的亡魂能夠安息,不再追究你的罪過,你的陽壽還有五年,五年裏,若你能行善積德,可保你幸福快樂,頤養天年,並能福及子孫。快快迴去吧!”


    高芳甸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兒子們守在身邊,兩滴淚水從眼角裏滾了出來。


    高芳甸終於答應隨兒子進城了。


    高月開著車,身邊坐著穿戴一新的老父親。高芳甸頭發胡子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他的麵色比前幾天好多了,眼睛也有了光澤。聽著兩個兒子談工作、談生活,高芳甸覺得安慰極了,他為自己有兩個優秀的兒子感到自豪。


    他也想到了丁玉蓮,雖然有些難過,但是他看開了。


    “人活百歲總有一死,隻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未來的五年應該做些什麽有意義的事呢?”他想著,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是三十多年來,發自內心的笑容!


    有人問:世間真的有鬼魂嗎?老人們常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鬼魂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心中的“鬼”,有誰聽說過,內心健康、純淨的人遇到過鬼呢!


    但願你我永遠不會遇見過鬼,但願人人心中都是健康、純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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