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終於忍不住問。將手上的水重新換了一杯更熱的,問她要不要,她微笑著拒絕了。


    我注意到她從拿到那隻簪子之後,就一直拿在手上不肯鬆手。她的頭發和衣服似乎吹不幹一樣,不停的滴著水,我新鋪的地板上已經有了一灘水跡。


    “你說,愛一個人愛到發瘋,這個人還正常嗎?”她緊張的看著我,我想了幾想。


    “愛一個人假如太滿的話,是會發瘋的。”我放下手上的筆,“愛七分為好,若是全部都用來愛別人,就會成為枷鎖,兩個人都不得安生。”


    她似乎若有所思,偏著頭看了我一眼,頓時一陣頭皮發麻,那樣的一雙眼睛,當真是恐怖的。


    “也許,阿梅當真是沒有愛過我。”她有些失落,臉上一陣蕭索之意,“他怕是後悔收留我,養虎為患啊。”


    我一驚,難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沒有辦法挽留的事情麽?


    她悠悠的歎一口氣,低下頭去繼續說了下去——


    4


    本來是相安無事的,然而,一切似乎都不會照著這樣的命運去走。


    她的丈夫說著不在意,但是誰又能真的不介意?終於,到了最後的爆發,終於,沒有辦法再忍受了。


    他和阿梅本來是生意上的夥伴,現在結了親本來應該更加融洽的,然而,她給毀了,她給毀了。


    她糾結的不過是一個答案,為什麽阿梅不喜歡她卻要收留了那個境地的她。


    那日,她總算是忍不住趁著阿梅的妻子不在家,問了他。


    “阿梅阿梅,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她很痛苦,這麽些年來一直都很痛苦啊。一直都覺得這些幸福是偷來的,是不真實的,是夢境裏的。


    他吱唔,顯然又想要逃避,“是因為瑤瑤需要我……”


    “阿梅。”她打斷他的話,“你和我說實話吧,叫我死心好不好?你不要我,卻要收留我,為什麽?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啊!一直一直,我在等你說娶我的話,可是我等到的卻是你要結婚的話!”


    “瑤瑤?”他似乎被她的話驚到了,喃喃的,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瑤瑤……”他繼續這樣叫著她的名字。


    那一刻,她渾身不住的顫抖著,或許是激動或許是緊張,然而,那些情緒過了百年已經記得不太分明了。


    “你說啊,不要再逃避我的問題好不好,我真的想知道,我發了瘋的想知道!”她大聲尖叫,不管是不是有人聽到。不在乎了,她已經不在乎了!


    忽然很用力的抱住她,很用力的。


    “為什麽才說?”他聲音很緊,“為什麽才告訴我?”


    她心裏一顫,像是一根琴弦被撥動發出動人的音符。“什麽?”


    “我們竟然是這樣錯過的。”他的聲音裏有幾分無奈,“我說的結婚,是和你。我本以為你要嫁給那個人的,我是這樣以為的。”


    她不可思議,她沒有辦法相信,“那麽,為什麽你不說?我問你,你卻從來不迴答!”


    “不是。”他急急的解釋,“不是這樣的啊,你需要我,所以我帶你迴來,因為你需要我!”


    “我本以為那是敷衍的話啊。”她的心似乎在滴血,為什麽到了沒有辦法挽留的時候,才知道這些?


    “我陸鈞梅不是個什麽大善人,若不是那日見你孤單的趴在地上哭泣,我怎麽會想要疼惜你?”他輕聲在她耳邊說話,“我的女王陛下,我在等你長大啊。然而,你長大了,我們卻還是錯過了。”


    猝不及防的,滾燙的淚沿著她的眼角滴進他的後頸裏去。為什麽,他們明明是相愛的啊,卻要這樣錯過?為什麽呢?


    “阿梅。”她喚他的名,“女王想要迴來可不可以?”她任性的這樣對他講,然而,她自己卻是知道的。四個人的事情,哪裏是說變卦就變卦的?


    他是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裏容的任何不對?


    然而,來不及了。


    她的丈夫本來是來接她的,卻聽到了這樣一段話。哪個丈夫的肚量可以有那樣的大,容許妻子想著別人也就罷了,卻這樣明目張膽的說要變卦?


    那一瞬,怒火妒火再也分不清。


    那夜,是個下雨的夜晚,就像今夜的雨一樣。有風,而且很冷。她就穿著這件旗袍,粉色的繡花旗袍,頭上戴的也是他二十歲時送她的簪子。他丈夫買過很多簪子給她,然而她卻獨獨隻戴這一隻。


    注定是罪孽的一夜啊。


    他氣勢洶洶的闖進來,一室的安靜沒有了,一室的掙紮也沒有了。


    她驚恐的迴頭看著黑著一張臉的她的丈夫,她急急的解釋,“你聽我說。”


    “有什麽好說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對你不好嗎?”他很憤怒,甚至是有些猙獰,“你不覺得這樣對我有些不公平?”


    “可是,對不起。”她有不詳的預感,會不安,他要做什麽?


    “很抱歉。”阿梅是這樣對他講的,然而,這並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這關係到一個男人的尊嚴。


    “抱歉?”他很生氣,這兩個人背著他做了這些什麽事情,一句抱歉就完結的?


    “哪裏這樣簡單。”他的麵上很黑,似乎醞釀著什麽暴風雨一般的。


    她不記得是怎麽打起來的,隻是反映過來的時候,他從瑞士帶迴來的軍刀已經刺進啊梅的心髒。都是血啊,她就這樣看著。本來還好好的啊,本來好好的。


    她驚恐的看著他,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然而,下一秒,她的簪子劃破了他的喉嚨。他同樣不信的看著她,伸出手去抓,一陣刺痛,那隻左眼被他生生的扯下來。


    那一刻,她忘記了疼痛,隻知道他死了,被他殺死了!


    然而,她又何嚐沒有殺人呢?等到四下都安靜了,她才抬起頭,一室的狼藉,一室的血腥。


    她受不了的跑出屋子,跑進大雨裏。雨很急很急,她的發就這樣在雨裏搖曳,就像她的世界一樣,濕了。


    我有些悚然,放下手上已經冰冷的茶杯。


    她似乎有些激動,那隻紅寶石的眼睛風外的詭異。我吃了一驚,果然是個慘烈的故事。我沒有問她後來發生了什麽,那個人都死了她怎麽會選擇活下去?


    她指了指那隻眼睛,再給我看了那隻簪子,我到吸一口氣,那寶石原本是應該在簪子上的裝飾。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生生的將那寶石取下然後將那寶石鑲嵌到自己的眼睛裏去的,我隻知道現在我的頭皮有些發麻。


    眼前的這一切太過於詭異,一身衣服在我開了暖氣的屋子裏不見幹。


    “後來我是投河自盡的,所以,我的衣服和頭發都是幹不了的。”她淡淡的告訴我,想來知道我在害怕了。


    “那,為什麽這麽些年了,你還要在這人世間逗留呢?”我不能理解,他都已經死了啊,她不是應該一起往生麽?


    “因為我將這隻簪子弄丟了。”她語氣忽然放的很溫和,“我不能將他送給我的東西弄丟啊。”


    我一震,就是為了這個簪子,才逗留了這麽些年?我不禁有些赧顏,活著的人有幾個這樣念念不忘的尋找一樣東西的?唯有死了,或者才能知道珍貴吧。


    “就為了這個簪子,一直尋找?”我似乎是在問我自己,本來還不是怎麽相信的,然而,眼前的狀況由不得我不信。


    “我們都很傻。”她沉默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我應該知足的,不是阿梅我早就已經活不下去的吧。我果然是個禍端。”


    “也許不是。”我不看她的眼睛,看著她手上的簪子,“陸鈞梅自己也說過啊,他並不是個大善人。他收留了那樣的你,必定是因為那時候就動了心的。”


    “男人隻有在麵對喜歡的人,才會給予最好的東西吧。”我站起身,又換了一杯熱一點的水,這個冬天的雨夜,即使開著暖氣還是會覺得冷呢。看了一眼渾身濕透的鬼,怕是也會冷的吧。


    她怔怔的有些愣神,似乎不相信我的話,“真的是這樣嗎?”


    “最後的那一天你不是得到答案了嗎?”我不明白,分明啊梅已經說的很清楚啊,為什麽她還有反複的問呢?


    “我。”她有些失落,“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和阿梅才會錯過。我執著的是他從未對我說一句愛,我不過是想要他說一句愛我啊。”


    我怔住,也許,她是知道他喜歡她,卻在等他說愛的時候,終於沒有等到。他以為她知道的,卻沒有料到啊。


    女人,當真是奇怪的東西啊,鑽進牛角尖裏麵,就會看不清真相。


    “有時候不說出口,不等於不愛。”我對他笑了笑,“他做了那麽許多,為你做了許多,這些足夠告訴你他是愛你的,所以,你不必再執著著找一個答案了啊。”


    “哦。”她忽然沒有緣由的哦了一聲,忽然站起身,以手當做梳子以簪子盤了上去。這樣看來,當真是個妙人啊,難怪陸鈞梅第一眼就愛上,難怪要那樣的守護啊。


    “我走了,謝謝你。”她轉頭看我一眼,走了一路消散在空氣裏,就好像沒有存在過一樣。我很久才從她最後一個笑裏麵迴神。


    看了看前麵的位置,上麵很幹淨沒有一點水漬,桌子上一隻白色的吹風機放在上麵,地上的那一淌水跡也消失不見,似乎,剛剛的一切隻是一個夢。


    然而,我找尋了許久,都找不到她存在過的依據,倒是手邊的簪子不見了。


    6


    過了好幾天,我在一家舊報紙攤上看到一份很老很老的報紙,我好奇的拿起,看了幾看,頓時一陣鋒芒在背的感覺。


    上麵雖然粘著什麽汙物,但是還是可以看到那一場變故。


    舊上海,繁華無度。


    上海豪門陸鈞梅與其養女發生不倫之戀


    這個碩大的標題,叫我看的愣了神。我於是記起似乎一個晚上聽到過關於陸鈞梅的消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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