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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等她,恩,確切的說,我在等一隻鬼。


    外麵的天氣似乎並不很好,下著雨,風很大,將我寫字台前的窗戶吹的哐當作響的。


    然而,這並不能影響到我的心情。


    我發現,從下午開始我就很興奮,而且是坐立不安的。


    桌子上備了上好的雲霧,隻等她一來我就可以給她一杯熱茶暖暖手,雖然一隻鬼也許並不需要。


    是一大早的時候,發現這封信,然而隻是隨手一丟沒有理會。到了下午才想起來似乎有這麽一封信,所以,找了看了看。


    信封上沒有任何署名,我於是好奇,讀來一看,不禁有些悚然。


    信上說,她是一隻鬼,想要和我談一談。


    說句老實話,看到的第一眼我還真的有點害怕,並不記得什麽時候做過什麽叫鬼都憤怒的事情。後來想想,也就不那麽害怕。終於,一個下午的時候,足夠的將那一點害怕抹殺掉,所以就變成了現在的興奮。


    衣櫃上麵懸著的大鍾已經指向十二點,此時,外麵的風雨依舊很急,我覺得冷,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暖手。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我起身去開門。倒是隻懂禮貌的鬼,我不禁這樣想。


    打開門,外麵站的是一個身著粉色及膝開叉旗袍的女子,差不多二十出頭的年紀,倒是和我差不多少。


    她長的倒是很文靜,而且似乎涵養也不錯,踏著風雨而來,頭發很長,濕漉漉的披著,倒是叫人有幾分憐憫。


    開始我並不知道她就是我要等的那隻鬼,是在看到她那雙眼睛的時候,才確定的。那是一隻極美的眼睛,烏溜溜的,然而,那樣的眼睛卻不屬於正常人該有的。為什麽要說是一隻眼睛,那是因為剩下的一隻眼睛,是以一顆紅色的寶石鑲嵌的。看著,倒是有幾分詭異。


    她腳上穿著一雙同色的皮鞋,那鞋的式樣已經很老。我不禁開始忖度起她哪一年的鬼。


    我並沒有顯示出任何的害怕,倒是將她讓了進來。我極是懷疑,為什麽一隻鬼也會淋雨。


    我客客氣氣的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叫她暖手,然後拿了吹風機給她吹頭發。


    她似乎有幾分害羞,不怎麽好意思說話一般。倒是一隻靦腆的鬼,若是這個女人還活著,倒也算是一個美女級別的人物了。


    等到我打點好了一切,才坐到她麵前,一人一杯茶,好在這個有些冷的冬季雨夜,長談。


    她拿著我給她的吹風機吹頭發,於是我們的談話在吹風機特有的嗡嗡聲裏,開始了。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她,順手拿起一邊的寫字板開始塗鴉。


    她看了我一眼,我倒是被她看的有些悚然,那雙詭異的眼睛看多了,確實消受不了。


    “叫我瑤瑤吧,他——曾經就是這樣叫我的。”她這樣講,我心裏一咯噔,倒是隻有意思的鬼。


    我倒也沒有執著的問她的姓名,既然她不想說,我也就不堅持的問。


    “那麽,你想和我談什麽?”我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進入了話題。


    她歪頭考慮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詞語考慮怎樣講,終於,她關掉了吹風機,頓時屋子裏麵一靜,我隻聽到鍾的秒針滴嗒的聲響。


    她指了指我手邊的一隻很古典的簪子,我不解的看著她。


    這個簪子是一位朋友送我的,說是從古玩店淘迴來的,隻覺得第一眼看上了覺得和我很配,就買了下來送給我。


    “我在找這隻簪子。”她說,雙手無意識的糾扯著抿唇對我一笑。


    我拿過那隻簪子,疑惑的看著她,“是這隻簪子麽?”


    她點點頭,我來了興味,莫非這個簪子裏還有什麽故事麽?我反複的打量了幾番,除了有些年頭,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簪子上少了一樣東西。”她慢慢的道來。


    我放下手上的塗鴉板,認真的去傾聽她的話,也許,這是一個淒美的故事。


    她是一隻來自於民國時代的鬼,那時候正是上海極為繁華的時期。


    她的出身並不是很好,這個倒是可以從她有些羞怯的神態裏看出幾分端倪。她父親在她九歲那年,從樓頂天台摔下來,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上。


    後來,她母親一病不起,年少的她需要擔負起所有的家務事。


    這個時侯,並沒有什麽有錢人伸出手來幫她一把。待到她十五歲那年,母親終於不忍再拖累年少的女兒,自己吃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藥,獨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個世上。


    親戚都很勢力,沒有哪一個人願意收留這樣一個孤女。她倒是有些骨氣,並沒有祈求誰的憐憫。


    這個倒是叫我有幾分的欣賞,跟她的模樣還真的有幾分的不一樣。


    後來,她賣了些物什,將母親好好的葬了,於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她並沒有去讀書,因為要為母親治病,錢都已經花光了。非但如此,還欠了不少錢。像所有三流電影裏麵的情節有些相似,她為了還債去打工。


    隻是,那些年頭,讀書當真是很不容易的事,很少有人能夠堅持讀下去。她隻身一人去到上海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裏去,然而她忽略了一點,上海那個地方,她無依無靠的很難站得住腳的。


    這個倒是與現在的上海有些相似,都是難混的。


    她下了火車,站在碼頭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不過才十五歲,到底是個孩子啊。


    天黑了,下雨了,很像今晚的天氣。


    她蹲在月台上,那瞬,一頂油紙傘罩上了她的頭頂。她抬起頭來,那是一張極為文雅的臉,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穿一身西洋裝,腳上一雙黑色的鞋沾上了一些泥水,卻不顯的狼狽。


    這人身後站著幾個保鏢一樣的人物,瑤瑤站著,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是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她知道這樣的人很危險,雖然才十五歲的年紀,但是卻已經早早的就知道這個世上的薄涼。


    然而,還是被他眼底的柔和溫暖了幾分。看著他伸著的手,身世淒慘的女孩兒,誘惑一般的將冰涼的沾著泥巴的手,小心翼翼的放進去。


    世界,似乎從此都不一樣了。


    後來,她吃最好的東西,受最好的教育,住最好的房間,這些,都是那個叫做陸鈞梅的男人給她的。他將她當做是女兒一樣的疼,她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麽,然而,時間不可能永遠都定格在她十五歲的年華。


    陸鈞梅在上海確實是算的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手上有錢莊布莊,就是酒吧也有好幾家。她曾經跟著後麵去過,酒吧裏的唱曲跳舞的都是一些很美很美的女人,她有時候會妒忌他看他們的眼神。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那是為什麽,那些都是後來才明白的。


    “啊梅,我與你到底算什麽。”她問他,終於想要問一問。是啊,算什麽?撿迴來的野孩子,隻是可憐她收留她?


    “瑤瑤,你是我的女王殿下。”他吃了一驚,卻反映過來。他應該要明白她的心思的,然而,他隻是以為她覺得自己是個不相幹的人,難道,“是不是有下人說什麽了?告訴啊梅,是哪一個,我馬上去辭退他。”


    “不是的!”她暗暗著急,卻不知道和他叫的什麽勁。她其實自己都是不明白的,不明白要的是什麽。


    她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最為傳神,她喜歡他叫她女王陛下,這樣覺得自己是被人關心的。


    她本來隻是個很平凡的女孩兒,卻因為遇見了他變成鳳凰。


    這樣,過了五年,她二十歲生日那日,他為她舉辦了一個很豪華的生日晚宴,來的都是一些上流社會的名流。


    那場,本來應該很好的晚宴,卻成了所有不幸的開端。


    那晚,她穿著最漂亮的旗袍,一頭長發就這樣披著,美得不可方物。他像個父親一樣站在樓梯下,伸著手等她下來。


    她當真像個公主殿下一般的走下樓梯,一直,將手交到他的手上。


    “今天是我陸鈞梅的妹妹瑤瑤的二十歲生日,多謝各位的到來。”他是這樣介紹她的,妹妹,有些失落。


    他給她的生日禮物,是一隻簪子。她的頭發很長,卻怎麽都不肯紮起來,於是他就買了一隻很美的簪子送她。


    她很是高興,歡喜的將那簪子戴了,從此就沒有摘下來過。


    然而,一切,似乎都不會照著這樣的故事走下去。


    生日那晚,她第一次喝酒,喝了很多酒。醒來,隱隱約約的聽到什麽聲響。她本來隻是想要找些水喝,她本來真的不是有意撞見,然而——


    虛掩的房門內,一些叫人麵紅耳赤的畫麵,那裏,竟然有陸鈞梅。


    那一刻,她才當真明白,對於其他女人看見梅時的不舒服,那是嫉妒。此時,她隻覺得被他背叛了,深刻的背叛。


    梅隻可以是她一個人的,誰都不能搶走的啊。


    然而,她是他的誰?


    她什麽都不是。


    她是他從站台撿迴來的一個流浪的無家可歸的人,他不過是動了惻隱之心啊,她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是。


    她是沒有資格的啊!


    從那一夜之後,什麽都不一樣了。她開始穿起旗袍來,脫下了華麗的蕾絲裙,穿上了別致的旗袍。


    第一次見她這樣穿,他很驚豔的看著她,“我的瑤瑤女王長大了啊,果然是很美啊。”


    她在他麵前旋了幾轉,很淑女的站定,然後很認真的看著他的眼,“阿梅,當初為什麽收留了那樣落魄的我?”


    他裝模作樣的思考,其實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問這樣的問題,然而,得不到答案。


    “因為瑤瑤需要我。”他是這樣迴答的,一直都是這樣迴答的。這樣的迴答,顯然是在敷衍。陸家上下沒有人敢對她無禮,卻也沒有人告訴她關於阿梅的過去。她漸漸的不安,為什麽阿梅就是不肯給她一個叫她相信的理由呢?


    他並不是個很善良的人,卻獨獨的將她帶離那樣不堪的境地,獨獨對她極好。他雷厲風行行事果斷叫人害怕,所以,那個理由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麽,究竟為什麽,他要帶她迴來?


    她害怕她隻是他一時興起帶迴來的玩具,她害怕哪天他有了新的玩具就會再也不要她。那段日子,她不安,她彷徨,她找不到解脫的辦法。


    後來一日,有人上門說媒,對方是參加生日晚宴的一位年少有為的男子。大她三歲,倒也相貌堂堂,隻是心裏已經住了一個人的她是容不下任何人的。


    他似乎很高興,天天追著她問。她本來是不會答應的,她本來是除了他不會嫁人的。然而一日,他極是高興的告訴她,他要結婚了。


    晴天霹靂一般,她的啊,梅要結婚了。然而,她本來應該要恭喜他的,本來是的。可是強顏歡笑著,不想叫他為難了去。


    所以,她迴答他,“我嫁。”


    她其實真的要感激他,而不是責怪他。沒有他,她此時不知道在哪裏沉淪,不是他,她哪裏有這樣的人生?


    她記得她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表情有多奇怪。像是解脫,像是不舍,像是,後悔。


    然而,他卻什麽都沒有說。於是,他的婚期就和她同一天。本來麽,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再不結婚就晚了。


    那個男子倒是時不時的來探望,隻有他在場的時候,她才會裝作很高興的樣子。然而,這個樣子又能騙的了誰?


    她看的出來,他分明也是對她有愛的,可是卻在忍著什麽。她痛苦,他似乎也在煎熬。


    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新婚當日,陸府很熱鬧,一個出嫁一個娶妻,哪裏會冷清到哪裏去。


    隻是不幸的事情,遲早都會到來的,這一點,她從來都是知道的。


    然而,她隻是沒有料到不幸來的那樣快。


    她結婚,他娶妻,本來人生已經兩不相幹。然而,一切的不幸來的那樣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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