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青竹小築,路經幽徑小道,朱由崧的內心卻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腦子裏時不時閃現那一抹清麗笑顏,那是一種發自本能的舒心愜意。


    可是現在這副局麵實在讓他難以輕鬆起來,鄒氏倒是舒心了,自己呢,反而每天要有兩個小時接受“折磨”。


    腦子胡亂想著,不久就出了東廂園,眼前出現了小橋流水,通過假山轉了個彎,過了圓頂拱門就到了外院。


    一座占地約數千平米的兩層樓宇坐落在正中,大樓十分的奢華,雕梁畫棟,飛簷閣宇,華麗的彩繪裝飾用富麗堂皇來形容也不為過。周邊更是蒼鬆翠柏,徊廊環繞,美輪美幻,無一不顯現出萬曆皇帝對福王的寵愛程度。


    要說這就是人間天堂恐怕也沒人反對吧?哪怕是朱由崧自己也覺得福王太過奢侈了。


    丟掉腦海裏的胡思亂想,朱由崧踏入了大廳。


    八仙桌旁正襟危坐著兩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樣子有些拘謹,看到朱由崧進來,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他身上。


    其中一位眉清目秀身著襦士服,腰挎橫刀,要說是士子又不像,另一位顯得有些老成,臉上風霜頗重,給人一種木訥的樣子,且身上的穿著修修補補,想來家境不太理想。


    朱由崧瞧了兩眼,不認識,就沒多在意。


    福王朱常洵正半眯著雙眼坐靠在太師椅上,身後兩位嬌豔侍女正一人一邊按著他的肩膀,左側站著一位小嬌娘,手裏剝著葡萄,一顆顆的送往朱常洵的嘴裏。


    猶是朱由崧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幕,但真正處在眼前時,他的心裏仍舊忍不住一陣腹誹:這也太會享受了。


    朱由崧瞧得眼熱不已,不過還得見禮不是。


    “孩兒見過父……”


    “哈,乖兒子,別弄這些虛頭巴腦的,快過來讓父王瞧瞧這些日子重了多少。”禮節什麽的,顯然在福王朱常洵眼裏屁也不是,揮手就將送到嘴邊的葡萄給推開了,掙了兩下,靠椅吱唎嘎啦一陣晃悠,居然沒站得起來。


    “父王……”


    “王爺!”


    “沒事沒事,來,乖兒子,父王給你介紹一下。”朱常洵將朱由崧拉了過來,一手指向了清秀青年,道:“這位是弘治朝戶部尚書、太子少保葉淇的後人——葉勝,其逝父葉允武乃是本朝武舉進士第一人。”


    “葉淇?”朱由崧腦子裏一轉,有了絲模糊的印象,葉淇的侄曾孫,也就是葉允武的父親,似乎叫葉恩,這一家子都是以耿直敢言,不畏權貴而蜚聲朝野的人物。


    不過這叫葉勝的清秀青年,他卻怎麽也沒印象,想來當初史料上可能沒記述吧。


    不待這青年反應,朱常洵又指向了木訥青年,道:“這位呢,更了不得,乃是一介平民出身的武舉進士莊安世之子——莊木頭。”


    莊安世?這家夥可是牛人啊,祟禎十七年李自誠攻入京城,朱由檢上吊後,莊安世身先士卒,一人衝進城中負傷拚搏,陣亡於京郊沙場,被南明唐王朱聿健特賜“一門忠孝匾”。


    哪怕是後世,福建泉州莊氏祠堂仍舊掛著這門牌匾。


    不過朱常洵給自己介紹這兩人幹什麽呢?朱由崧心思一頓轉悠,突然間明白了,此二人都有一個共同點——武進士,對,他們雖然身份各有不同,但父輩都是以武進身。


    這年頭要考個武進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朱由崧心裏這般想著,果然,福王接下來就說到了。


    “乖兒子,這兩位都練了一身好武藝,宮廷近衛,父王好不容易求著你皇爺爺給你要來的,怎麽樣,開心吧?”


    開心?我又不練武,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啊?朱由崧就差點翻白眼了,要保護不是還有王府衛隊麽,再說了堂堂大明第一王府,萬曆皇帝最龐愛的兒子,誰敢撩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眼見兒子沒上心,福王眼皮硬是夾了兩滴淚出來,很似傷心道:“乖兒子,老爹對不起你啊!”


    “父王,您這是……”朱由崧嚇了一跳,怎麽突然的就來這一套,這是為了哪般啊?


    以前朱由崧也是遇到福王展示過功力的,可也沒到這種地步呢,連老爹對不起兒子的話也出來了,饒是他心裏素質過硬也是經不住一顫,這得是犯了多大的錯啊?


    旁邊兩位青年相互覷覷,根本看不懂,這是在搞什麽?哪有做父親的說對不起兒子呢?況且福王刮錢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的,不可能養不起家吧?


    不管他人怎想,福王一副淒淒哀哀,滿身的肥肉顫抖,以手掩麵,道:“父王得罪的人不少,如若你出去溜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這叫……”


    眼見如此,朱由崧突然沾了口水抹了眼角一把抱著福王的大腿,嚎喪道:“父王,父王啊,你怎麽的就去了呢,呃……”


    “嘎吱嘎吱,哢哢哢!”福王龐大的身軀突然一陣晃動,靠椅發出了淒厲的呻?吟聲。


    “福王……”


    “父王,小心!”


    “嘶,福八,你剛才嚎什麽?”福王瞪大了雙眼,怎麽的感覺不對味,可惜沒聽清。


    朱由崧心頭發顫,立馬說道:“父王,你怎麽的就去了宮內,這兩天都沒見到您,孩兒心裏可想您了。”


    福王渾然沒多想,開口說道:“哈,宮內好東西可多了,下次父王再給你帶點出來。”


    “孩兒多謝父王,父王最好了!”朱由崧奉承了句,剛才順口就嚷嚷了出去,好在後麵兩字聲音不大,饒是如此,也被嚇得夠嗆。


    “哈哈哈,那是,誰叫我是你老爹呢。”朱由崧這樣說,福王很開心,笑得全身肥肉亂顫。


    “嘎吱嘎吱,哢嚓!”靠椅一陣晃悠終於不堪重負,底下一根橫木開裂。


    “父王,小心,這椅子要散架了。”如是看到這一幕,朱由崧眼皮直挑,想來早些時候可能估錯了他的體重,很可能不止一百八。


    “嘶,這可是南嶺紅木啊,乖兒子啊,等會有空去和你母妃說一聲,府裏的工匠該換換了,這些家夥吃咱們的住咱們的,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還敢偷工減料,太不像話了,本王不發威真當病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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