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進來吧。”唐昭理一邊讓開身子,一邊給何蘇拿了一雙拖鞋。她身上帶著傷,臉上也有著濃重的疲倦,她進來換好鞋子,笑了笑,說道,“說起來這還是你結婚之後第一次到你這邊來。”


    何蘇說完,臉上露出幾分尷尬,“我不是說泠泠怎麽了,就是......感歎一下。”


    唐昭理不在意地笑了笑,轉身過去給她拿了瓶飲料,“你就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了,她......我一直想把她身上的壞毛病改過來的,但是努力了這麽久都沒有作用。”裴泠泠小氣,時刻防著何蘇,要是說她不是那樣的人,唐昭理自己都不信,太假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來。


    他坐到何蘇身邊,仔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傷,“你以後開車小心點兒,要是實在不想開車,找個人幫你。”


    何蘇接過飲料,卻並不打開,隻是拿在手裏,無奈地笑了笑,“我孤家寡人一個,到哪裏去找人幫忙呢?”她把那瓶飲料放迴桌上,“你忘了,我不喝甜飲料的。”她為了維持身材,所有糖分飲料都敬謝不敏。


    聽了她的話,唐昭理解釋道,“我記得的。”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是何蘇的習慣,哪怕吃飯筷子習慣放成哪個樣子,他都記得。“隻是這段時間這邊沒有人來,家裏的東西好久沒人打掃,冰箱裏隻剩下這個了。”他頓了頓,又說道,“你要是不喜歡就算了吧。”


    何蘇抿唇一笑,有些苦澀也有些欣慰,“難為你還記得。”


    她這話說完,唐昭理沒有搭腔,也不知道是陷入了曾經那段美好的迴憶還是不知道怎麽跟她說一樣,屋子裏有短暫的沉默,最後還是何蘇打破了它,“這段時間,謝謝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幫我照顧阿麟,我恐怕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說的哪裏話。”唐昭理笑了笑,聲音溫柔得好像能滴出水來,“都是一家人,我對阿麟也有責任的。”


    “一家人......”何蘇小聲地重複了一遍,然後自嘲地笑了笑,“這個家裏,除了你還把我當家人之外,還有誰會把我當成一家人呢?”


    唐昭理默然片刻才說道,“我大哥的死,是我的錯,跟你無關。我父母......他們不過是因為怪自己的孩子不好怪,隻能怪別人。你......不要往心裏去。”


    這句話像是觸動了何蘇心上那塊病一樣,她的語氣不複之前的緩慢,變得有些急切起來,“你覺得,我要多心大,才能不往心裏去呢?阿麟你也看到了,跟我十分生疏,那好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難道我能害他嗎?可是,你媽也不讓我靠近阿麟。那是我的孩子啊!她怎麽能,怎麽能剝奪我跟我孩子在一起的權利呢?”


    “有的時候,我很想問,是不是家裏有錢,財大氣粗就可以為所欲為。我體諒你父母因為失去兒子看中長孫的心情,但他們能不能體諒一下我這個當母親的心情?”她抬頭看了一下唐昭理,發現他一直沒說話,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失態了。”


    唐昭理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何蘇低下頭來對他說道,“我知道,我現在還能時常去看阿麟,都是你在中間斡旋,我很感激你昭理。”她抬頭,一雙眼睛盈盈如水,含著無數脈脈情思,仿佛化作無數絲線,將人緊緊纏繞,“這些年,我一直很感激你。”


    “說的哪裏話。你是我大嫂,如今我大哥不在了,我當然要看顧你一些了。更何況,如果不是我,我大哥也不會去世。”唐昭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漠然,目光毫無目的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個花瓶。


    何蘇抿了抿唇,邊思考著邊開口,“昭理,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沒有。”他飛快地反駁,簡直像是欲蓋彌彰。


    何蘇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但就算是這樣的笑容也轉瞬即逝,“你說沒有,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你自己?”不等唐昭理說話,她又說道,“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當初在英國離開你,怪我害得你大哥去世,這些年,我深深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每一次,我看到你對裴泠泠那麽無微不至的時候都在想,如果當初我在英國沒有離開你,是不是後麵的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那天我聽見你跟她說你們兩個要離婚,我明知道不應該,心裏卻還是隱約有些高興的。就當是我癡心妄想,總覺得,你不屬於她了,就能屬於我......”說到後麵,她已經有淚在即。唐昭理看著她那樣子,認命一樣歎了一聲,伸出手來擦掉她臉上的淚水,“你何必......”


    “我何必?可能是當初種下的苦果要我自己來咽下去吧,都是我活該了。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要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何蘇苦笑了一下,“每次來接阿麟,我聽見他說起你的事情,明明不在你身邊,卻高興得跟個什麽似的。我知道我自己沒資格,但總忍不住去肖想。很卑鄙吧?可是我除了這樣卑鄙地肖想你,其他什麽都不能做了啊!”


    “我不敢迴唐家,一來是因為你父母不歡迎我,二來也是害怕看到你對她那麽好。你對她的每一份好,都讓我想起當初在英國的那些歲月,雖然沒有錢,但我們卻有愛情,越想我會越加埋怨自己,當初不應該跟你錯過......如果我當初沒跟你分開,我們的孩子,現在都已經小學了......更不會有阿麟現在受這麽多的苦。那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啊,你可能永遠不知道我打掉他的時候心裏有多痛......我現在有的時候都還能夢到他叫我媽媽,叫我別不要他......這樣一來,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裴泠泠,不是嫉妒她有財有貌,而是嫉妒她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嫉妒她能為你生兒育女。而我卻除了嫉妒,什麽都不能做。”


    情緒的閘口一旦打開,沉寂多年的感情像是洪水一樣傾斜而出。那些潛滋暗長的情愫,因為被壓抑太久,一旦見到陽光,就肆無忌憚地瘋長著。何蘇說話間已經伸手握住了唐昭理的手,她的手很瘦,剛好放進他的手中。唐昭理垂眸看了一眼,恍然間好像又迴到在倫敦時的那個小閣樓上,他握著她的手,筆法生疏地在紙上畫素描。夕陽照進來,她的側臉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邊,窗外有潔白的鴿子飛過,那個時候的何蘇,純潔得好像神女一樣......時光太久遠太美好,那一年夕陽的餘暉好像透過時光傳到了他身上一樣,讓唐昭理一時間居然忘了把手抽出來。


    何蘇還在跟他傾訴衷腸,但屋子裏突然想起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唐昭理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手從何蘇手裏抽出來。再仔細一聽,那鈴聲十分熟悉,是一段相當逼真的嬰兒笑聲,那是裴泠泠錄的啵啵的笑聲,唐昭理再熟悉不過了。在這樣安靜的環境當中突然響起來,聽慣了的鈴聲,居然透出一股詭異來。


    可是,裴泠泠的電話鈴聲,為什麽會在這裏響起來?還是說,她人就在這裏?意思就是,剛才他們說的話,裴泠泠全都聽見了?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鈴聲,久經沙場的唐昭理一時之間居然忘了該如何反應。鈴聲響了兩下就被人掐斷了,緊接著,臥室的門被人拉開,裴泠泠拿著手機,出現在了門後麵。


    她衣服有些皺,頭發也散了些,不像平常那樣一絲不苟,應該是剛才睡著了。眼神十分平靜,平靜到詭異的程度,何蘇的手還拉著唐昭理的手臂,他們兩個跟裴泠泠遙遙對立,仿佛是在對峙一樣。


    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像是在等著誰先開口一樣,裴泠泠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一響就被她掛掉了。正是這個手機鈴聲,再次打破了他們三人之間的平靜,裴泠泠看著唐昭理,笑了笑。那個笑容毫無芥蒂毫無城府,但看得唐昭理心中卻是一顫。她開口問唐昭理,“你一直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不是chu女?”


    唐昭理下意識地要開口否認,裴泠泠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她煩不勝煩,把電話接了起來,“什麽事情?”


    在安靜的環境當中,即使手機質量很好,外音也顯得格外清晰,是裴泠泠的助理,“裴總,你趕快到市中心醫院,詹總出車禍,快不行了!”


    消息來得太突然,裴泠泠手中一空,手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助理可能是聽到聲音,以為是裴泠泠受不住刺激,十分急切地在電話那邊叫道,“裴總?裴總?”


    她把手機撿起來,“我在。”唐昭理從沙發上站起來,想要去扶她,被裴泠泠不由分說地打開了手。“我媽知道嗎?”


    “現在還不知道。”


    “行,先不要告訴她。”裴泠泠一邊拿出鞋子一邊朝外麵走去,“把裴玨叫迴來。”


    “已經在半路上了。”


    “我馬上過來。”裴泠泠正要開門,已經有一雙手提前幫她打開了。她看也不看唐昭理一眼,踩著高跟鞋徑自出去了。


    出了電梯,她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裴泠泠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猶豫片刻,方才接了起來,“媽。”


    那邊傳來裴爽的痛哭聲,“你在哪裏?你爸電話也打不通,你妹妹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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