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諭辰時準時進入了學堂,四周迅速安靜下來了。


    教諭的眼神看向了靠近窗戶的位置,那裏他一般是不會注意的,不過此次情況不一般了。


    鄭勳睿的眼神清澈,不亢不卑,教諭微微愣了一下,轉移開了眼神,開始授課了。


    所謂的授課,其實就是照著書本念書,教諭在上麵念得搖頭晃腦的,完全沉浸到書本之中,也許書本上麵的文字,對於教諭來說是甘露,可是對於下麵的學子來說,這就是典型的催眠曲,不好的學子已經用手撐著額頭,開始打瞌睡了。


    打瞌睡是需要本事的,睡的太明顯了,肯定會被發現的,譬如說你趴在桌上唿唿大睡,就算是傻子都能夠發現,但你若是能夠坐得筆直打瞌睡,那就真的是本事了,教諭看見你的時候,以為你沉浸在文章的意境之中,其實你是在見周公。


    撐著額頭打瞌睡,不算是最好的本事,但也算是不錯了,至少不會被第一時間發現。


    鄭勳睿以前是有這個本事的,但現在他不會這樣做了。


    教諭盡管是念書,可從教諭念書的抑揚頓挫之中,你能夠準確的斷句,能夠斷句了,就意味著差不多明白文章的意思,實在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在作業的時候,直接詢問教諭,或者是詢問訓導。


    聽著教諭念書,李儒沛開始用毛筆斷句。


    教諭先生盡管在念書,可餘光一直都在注意鄭勳睿。


    鄭勳睿用毛筆在斷句,這可是亙古未有的。


    教諭差點亂了節奏,他第一次看見鄭勳睿斷句,學習古文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斷句,學會斷句之後,跟著多念幾遍,大部分的意思都明白,不明白的地方,經過稍微的指點,也就差不多了,至於說怎麽理解整篇古文,能夠分析出來哪些道理,那就是學子天分的問題了。


    教諭對這一屆的學子是不滿意的,基本認定其中難以出現什麽人才。


    這一屆的三十多個學子,基本都是貪玩的典型,最為突出的就是,沒有一個學子找到他詢問問題,上課全部和木頭一樣,這表現出來這些學子根本就沒有思考。


    教諭可不會將精力耗費在沒有希望的學子身上,他還要為生員授課,再說開年之後,他就要離開這裏,到浙江去擔任知縣,以舉人的身份,能夠出任知縣,那是非常不簡單的。


    鄭勳睿在秦淮河整出來的事情,以及被退婚的事情,教諭都知道了,剛才外麵的對話,也從訓導那裏聽到了。


    一個乳臭未幹的年輕人,遭遇到這麽多的打擊之後,肯定是萎靡不振的,甚至不會繼續到縣學來了,免得成為他人的笑柄,這個鄭勳睿,大大方方的承認,毫不避諱,而且神清氣爽,難道是收到刺激,突然明事理了。


    這樣的例子是不少的,一個人遭受重大打擊之後,要麽萎靡,要麽奮起。


    教諭也就是奇怪,不至於上心,都兩年時間過去了,明年就是縣試,江寧縣的縣試是非常厲害的,沒有真正的學問,休想過關。


    南方的學風一直都很盛,特別是南直隸和浙江一代,出了很多的大文人。


    半個時辰,教諭終於念完了文章,他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就是這幫學子自個在學堂裏麵學習,他不會留在這裏,至於說這些學子是不是認真學習,他是不會關心的。


    收拾好書籍,教諭徑直離開了。


    教諭前腳離開,學堂裏麵馬上就是歡聲笑語,大家開始訴說這十來日遇見哪些稀奇事情了,打瞌睡的人也不存在了。


    鄭勳睿可不笨,他一樣在觀察教諭,觀察其他的學子,這幫所謂的同年,恐怕沒有什麽出息,沒有一個認真讀書的,不過這位嚴肅的教諭,好像也不上心,念完就走了,沒有任何的講解。


    鄭勳睿沒有加入到大討論之中,拿著書默默的看。


    八股文是害人的東西,可就是這種害人的、死板的八股文,是讀書人取得功名的唯一途徑,鄭勳睿沒有本事糾正,那就要適應,要學好八股文。


    僅僅一刻鍾,教諭再次進入學堂。


    學堂裏麵瞬間變得有秩序了,不少人慌亂的拿起書,開始大聲朗讀。


    教諭麵無表情,咳嗽兩聲,讀書聲停止下來了。


    “清揚,你來一下,其餘人繼續讀書。”


    鄭勳睿站起身來,跟在教諭的後麵,朝著學堂外麵走去。


    “一石,你說說,清揚是不是接受教諭的訓斥去了,秦淮河出事,被解除婚約,丟讀書人的臉,還有什麽資格來縣學,教諭肯定是知道的,這下清揚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不管他,我們繼續說故事。。。”


    走進後院,教諭轉過身,迅速開口說話了。


    “清揚,你解除婚約了,有這件事情嗎。”


    “迴稟先生,確有其事。”


    “哦,難道你不知道,解除婚約是讀書人的恥辱嗎。”


    “學生知曉,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學生坦然承受,不會沉湎其中,外人如何議論,學生可以置之度外,可學生若是自暴自棄,豈不是完全沉淪,再說大明律沒有哪一條規定,遭遇退婚之人,不能夠參加縣試、府試乃至於鄉試。”


    “巧言如簧,難道你認為被解除婚約,還是光榮的事情嗎。”


    “學生不敢,《中庸》有言,聞過而終禮,知恥而後勇,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學生遭遇羞恥,不敢墮落,唯有奮起努力,才能夠挽迴失去之一切。”


    教諭盯著鄭勳睿看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


    “兩年時間快要過去,你在遭遇打擊之後,能夠真正領會部分的儒學思想,不簡單了,為師再問一個問題,如何讀書。”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這一次,鄭勳睿迴答的非常幹脆,如此複雜的問題,他不可能長篇大論。


    教諭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鄭勳睿的兩個迴答,他還算滿意,十四歲的少年,遭遇沉重打擊,能夠坦然應對,就憑著這份氣質,也是異於常人的。


    任何的一個教諭,都希望門下的學生讀書有出息,桃李滿天下,那是教諭夢寐以求的,盡管說開年之後就要到浙江去了,可教諭還是想著能夠有傑出的學生。


    “說的不錯,明年六月就要參加縣試,為師希望你能夠好好學習,通過縣試,這本書的斷句很清楚,你拿去仔細閱讀,上麵還有一些注解,好好理解,十四歲的年紀,也不算小了,有些家族之子弟,到秦淮河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至於說你,還是不要去了。”


    鄭勳睿的臉有些紅了。


    “先生之教誨,學生記住了,學生一定努力讀書,不辜負先生之期盼。”


    “很好,境由心生,事在人為,為師相信你,還有半月時間,縣學就要放春假,正月末才會繼續開課,時間不多,若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直接來找為師。”


    “謝謝先生,學生告辭了。”


    看著鄭勳睿的背影消失,教諭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有些話他還沒有完全說出來,是想著看看這個鄭勳睿,是不是真的有出息,剛才鄭勳睿麵對退婚事宜的態度,表現是非常突出的,恐怕沒有其他年輕人能夠做到如此自如,既認識到自身之不足,又能夠找到走下台階的理由,讓自身不至於過於尷尬,


    至於說鄭勳睿,心態完全不一樣了,他明白教諭先生的重要,特別是江寧縣這樣的地方,教諭先生對知縣大人的影響是很大的,若是在縣試之前,推薦一下哪個學子,這個學子就能夠迅速引起知縣的注意,被錄取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當然想要得到教諭先生的推薦,僅僅靠著嘴巴說是沒有用的,還要拿出來真知灼見,至少是能夠直接打動教諭先生的學識,這樣才有可能得到推薦。


    鄭勳睿有著充足的自信,大學曆史係畢業的學生,參加工作之後,又拿到了中文係的學位,熟知曆史,有著強硬的中文功底,難道還不能夠寫出來幾篇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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